光明神的小姑凉

　　Chapter 1

　　格拉格，摩斯克公国靠近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小村庄，作为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偏远小镇，最受当地人欢迎的无疑是新麦酿出的第一杯滋啦啦冒气泡的黄啤，与带着琴和满肚子遥远传说而来的吟游诗人。

　　若能两者结合，便是比之诞神节的庆典也不逊色啦。

　　可惜诞神节作为最重要也最盛大的节日，一年中总有那么一回，吟游诗人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除了节庆外格拉格的人们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末便集聚到村里唯一的教堂聆听圣训，日子过得平淡而满足。

　　莎拉从希尔德城来到这个从未听过的格拉格小村庄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多月前她的母亲患上肺炎，苦熬了多日，终是熬不住去世了，死前将刚满七岁的她托付给了夫妻俩唯一在世的亲人，莎拉的姑妈费里曼女士。

　　莎拉的父亲作为一名保卫帝国荣誉的光荣士兵，两年前为国牺牲，发下的抚恤金大多花在了莎拉母亲的治疗上，剩余部分连同母女俩在城里居住的那间狭小而整洁的阁楼，在神父的见证下一同赠送给了费里曼女士，作为她抚养莎拉到十八岁的补偿。

　　费里曼女士是个十分虔诚的信徒，从来不会缺席周末的圣祭——与圣食的发放。

　　所以当小小的莎拉抱着她小小的包裹，坐着装满桔杆的牛车颠颠簸簸来到了一眼便望见尽头的小小格拉格时，很幸运地在村里唯一的木匠家，也就是费里曼女士家的储物间里拥有了自己的一张小小木床。

　　虽然漂亮的碎花裙子换成了表哥们改小的灰旧衬衫，每日还总有做不完的家务活，莎拉对姑妈依然怀有一份感激之情——至少她如今能吃饱穿暖，也不会受到别人的随意打骂。

　　城里有许多像她一样的孤儿，整日脏兮兮流浪街头，饱一顿饿一顿身无定所，莎拉非常庆幸自己不用过这样的生活。

　　想象着那些更加糟糕的可能，莎拉再三安慰自己，总算度过了来到格拉格最难熬的前三个月。

　　便是村里的孩子们堵在她打水的路上朝她羞羞脸，大叫着“城里来的爱哭鬼”时，莎拉也学会了沉默的绕过，而不是生气或是试图反驳。……

　　*

　　这天上午，由于刚下了一夜大雨，空气潮润清新，蔚蓝的天空飘着一缕缕云絮。忙活完了早上的家务，费里曼姑妈交代给莎拉一样她能独自胜任的活计：去村旁的小树林里采蘑菇。

　　小树林并不大，离村子也很近，没有什么猛兽，惯来是村里的孩子们最爱呆的地方，安全问题不用担心。按照莎拉的速度一上午正好能装满半个篮子，晚上熬到汤里既鲜美还能省下一道菜，可以说再划算不过。

　　费里曼女士满意地想，自己不愧是格拉格最精明的主妇。

　　提着有她半个身子大小的藤篮，莎拉出了村子，走过溪水涨潮的小木桥，立在灌木丛生的树林前，她想了想，决定从人迹稀少的另一边进入。

　　这样既能避开那些总爱捉弄她的孩子，还能找到更多蘑菇，早点完成任务。

　　果然，虽然肥肥的裤腿被茂密的草丛浸湿大半，但篮子里越来越满。莎拉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红扑扑的，澄澈见底的淡褐色双瞳随着步伐专注地在路两旁寻找，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子深处。

　　察觉到前方的小路忽然消失，她迷惑抬头，然后望着某棵大树下惊喜出声——

　　一棵足有四五人合抱粗的高大松树直直挺立，阳光从苍翠的枝叶间筛下，洒落在树根间挤挤挨挨的白胖菌盖上。

　　莎拉提着篮子艰难地穿过草丛，胡乱哼着小曲，没一会儿便将藤篮装得满满当当。一个个圆头圆脑的白蘑菇们仿佛都冲她甜甜笑着，莎拉抹了把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也不禁抿唇笑了。

　　如今完成了任务，她才注意到树根下还有一种紧贴地面的六瓣小花，蓝菱紫边，异常精致。反正离中午还有好一会，莎拉采了一大把小花和草茎，坐在树根下忘我地编起花环。

　　草茎柔软多汁，她仔细回想着村里的小孩是怎么编的，弄得满手绿油油，好不容易才编出一个不散开的草环。

　　接着便是往草环上插花，她按着自己的审美乱七八糟地插了许多上去，美滋滋地拿到太阳下欣赏，暗想这么漂亮的花花妈妈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

　　莎拉开心的神色忽然凝滞，目光黯淡下来，紧握着花环，她把整张脸埋在双腿里，片刻，森林里响起小女孩隐忍的啜泣声。

　　“妈妈……莎拉好想你……”

　　妈妈最喜欢花了。就算爸爸再也回不来了，她们从宽敞的大房子搬到了狭窄的小阁楼，妈妈还是会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再采来鲜花装点在窗边，整间屋子都好像一瞬间明亮起来了……

　　可是，后来妈妈生病了。只能躺在床上，嗓子都咳出了血，犹如她想尽办法采来的那些野花，一日日不可抑制地衰败下去……

　　“妈、妈妈，你和爸爸一定都在天国看、看着莎拉对不对？神父说过，神与爱同在，信仰神的信徒也、也能借着爱在天国永生……”

　　莎拉打着哭嗝，想起神父慈和的笑容和温暖的大手，和那些她尚未完全明白的“神谕”，心底涌起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渐渐缓解了悲恸之情。

　　但一身的力气似乎都用光了，她抱着双腿不肯挪动。陡然间，耳边似乎响起一串铃铛的轻响，清越动听，她缓缓抬头，朦胧泪眼里一道彩色流光划过，她蓦地瞪大眼，“蹭”地站起身。

　　“蝴蝶！”

　　她不禁大叫一声，不假思索地跑了上去。

　　那只突然出现的彩色蝴蝶足有成人的巴掌大小，拖着长长的斓尾，优雅扇动的蝶翅像是被裁下的一段虹锦，华美得不可思议。

　　莎拉完全被吸引住，踉踉跄跄地跟在它后面。彩蝶好像有意引着她，飞得一点都不快，时而还返回来绕着她玩，莎拉清脆地笑出声，一边跑一边想伸手捉住它，没有留意身边的景色悄然改变着。

　　不知何时，小树林转换成了高大茂密的松林，暖色光柱稀疏投下，柔和而纯净的昏昧之色笼罩了森林。

　　她脚下蔓延开精致的紫蓝小花，飞快缠向两旁的松林，瞬间同时绽放。莎拉像是不小心跑进了谁的梦里，昏暗的视野陡然被一抹柔白点亮。

　　那是……一头异常高大的白色麋鹿。

　　四蹄修长，曲线流畅，额顶鹿角枝杈延伸，犹如两束巨大的白色树冠，透着难以形容的优美感；浑身皮毛纯白如雪，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晕，如同坠落在松林间的一轮明月，被星罗密布的蓝紫小花环绕着，美得叫人不敢呼吸。

　　当那只华美的彩蝶化为光点悄然消失时，莎拉犹自失魂落魄。

　　以她贫乏的语言完全无法形容出此刻心中的感受，只能呆呆望着那头弥漫神圣气息的高大生物悠然迈步，停在她两步之外，金色的眸子沉静深邃，低下头颅，静静地打量她。

　　她太小了。还没它的腿一半高，这般突然凑近按理该吓到她，然而莎拉竟然一点都不害怕，她突然抱住了这个大大的鹿脑袋，恍然叫道：“鹿！白色的鹿！”

　　她短短的手臂尚不能围拢，白鹿似乎被她童稚的语言逗笑，平静的金眸里弥漫起一丝笑意，伸出宽厚的舌头舔了舔小女孩白皙的侧脸。莎拉被它逗得咯咯直笑，贴着它柔软的面颊依恋地呢喃。

　　“你好美啊……”

　　真的好美好美，明明是那么简单的白色，却比她刚才看到的彩蝶、不比她看过的任何事物都美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如果……

　　“白鹿，你愿意跟着我吗？”

　　她抱着它悄悄地说，像是在讲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小秘密。是了，一定不能被人知道，不然这么美的它一定会被那些坏孩子抢走的！……

　　白鹿当然不可能回答她。不过那双难以言喻的眸子里没有怒色，只有柔软如云的笑意，与一丝几不可见的宠溺。被这笑意包裹着，莎拉从脚趾尖到头发丝都是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畅。

　　然后它前腿一弯，半跪于地，安静地垂下巨大的白色鹿冠。

　　莎拉惊讶地看着它，忽然明白，踮起脚，将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花环手忙脚乱地戴在它最低的鹿杈上，而后扑进它丰厚柔软的皮毛里，清脆大笑。

　　“现在你是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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