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酒见人心

作者:费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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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楼诡影


      午夜时分,华中某军校。

      两旁的老桂树枝干虬结,天上一钩惨淡的残月,夜色如墨,一阵风吹过,“沙沙”声此起彼伏回荡,一栋二层的砖瓦小楼静静伫立在树影深处,窗子里漏出昏黄的灯光。

      一列身穿军装的卫兵巡逻经过,制式皮鞋落在地上的声音整齐有序。他们都是军校的学员,身姿挺拔,举止干脆有力,但面孔还青涩未脱。

      “路队,你看到没有?”余谈指着那扇窗户,尾音微微发颤。

      路任是学员九队的队长,眉宇间有这个年纪少有的冷峻,抬眼一扫,自有一副不怒而威的架势,配上宽肩窄腰的身材,整个人像是为这身军装而生,同样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偏比别人多了几分英武。

      “慌什么。”路任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起。

      传说,这里是学校的禁地。

      谁能想到,在新落成的军校中竟然隐匿着一栋明代小楼,奇怪的是,这楼年代虽然久远,却不显破败。当初扩建新校区的时候,工人们本以为是久无人居的普通民房,没想到拆楼的时候却意外频发,不是人平白无故摔断了胳膊,就是挖机莫名其妙哑火,就是拆不动。工头实在没办法,找各种关系请了个大师,大师来了一看,什么都没说,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就走了,留下一工地的人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连学院的领导都被惊动了,批示下来,大小当是文物,保护起来吧。后来大家才知道这楼的历史能追溯到明永乐年间,怕是有些名堂,施工队的人更是离得远远的。这楼连带着老树幸免于难,留存下来。在学生中间早已不知流传过多少关于鬼楼的奇闻怪谈,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栋小楼的具体位置,再加上地处偏僻,除了巡逻队,平时鲜有人至。

      而此时,二楼却亮着灯,半明半暗地晃,纷乱的人影投在窗上,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路任并不信鬼怪之谈,直接带队往小楼方向走去。

      “哥几个都出来吧,撞在路队手里,嘿嘿……你们今天是跑不掉了!”裴光跟路任搭档多年早已有了默契,一个眼神就懂了,笑眯眯地冲着楼上喊话。

      在军校这种地方,多的是想证明自己艺高人胆大的二百五,罔顾纪律,顶风作案,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学生被拎出来被当做反面教材。跑去所谓的“鬼楼”里探险也不算稀奇,为的是能跟人大吹特吹一番,说白了就是欠收拾,早不来晚不来,非得挑熄灯闭寝了来。路任六亲不认在整个学校都有名,加上作战经验丰富,碰上他值班巡逻被抓到现行,凭谁说情都没用,只能自认倒霉。

      没想到裴光话音刚落,楼里的灯光一下全灭了,四周寂静,无人回应。

      裴光长得白白胖胖,天生一张笑脸,这时候也恼了,嘀咕了一句:“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余跟我进去,你们四个守在外面,两个门口,两个窗下,别让人跑了。”路任冷静地安排道。

      “是!”

      众人听到指令,井然有序地去指定地点蹲守。

      余谈刚入学没多久,只能算半个兵,第一次跟着别人出来巡逻,心里没什么主意,刚刚被吓到的就是他。既然只是逮几个违纪的学生,他也就心安起来,连忙跟上路任的步伐。

      许是不常开闭的关系,大门卡得很死,路任使劲推了推,竟然推不动分毫。正当他退后几步,抬腿想把门踹开的时候,面前传来“吱——”的一声。

      木门缓缓地打开了。

      路任陡然眼皮一跳,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他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却从未像今天这样。

      “路队,我总觉得不对劲,我们再多叫点人过来吧?”余谈更是胆战心惊,紧张地扯住路任的袖子,不敢上前。

      路任定了定神,举着强光手电一晃,刺眼的光柱在屋内扫了一圈,照得亮晃晃几乎跟白天一样,之前的恐怖气氛顿时无影无踪。里面不过是简单的前厅陈设,摆着几张圈椅,中间的雕花长案上放着一只白瓷花瓶,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地板上却印着一连串杂乱的脚印,通往屋后,看来准是那几个违纪的学生。

      “没出息。”路任板着脸训斥余谈,手臂一摆,把袖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余谈突然想起来,刚入学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他,学员九队的路队长向来铁面无情、纪律严明,此时临阵脱逃,也免不了要在档案里记个处分。死小鬼哪有活阎王可怕?余谈硬着头皮跟在路任身后,脚步踏得极重,想发出点动静为自己壮胆似的。

      木地板年久失修,仿佛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似的,“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余谈环顾四周,前厅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古色古香的陈设和装饰却让人有说不出别扭。即便有强光手电能把屋内照得一清二楚,总觉得背后不知哪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不由毛骨悚然。

      “这花是刚放上去的。”

      路任眼神犀利,早就看出关窍,但他突然开口,还是把余谈吓了一跳。

      “路队……”余谈声音发颤,他这才发现,案上的那只白瓷瓶不知被谁擦得干干净净,里面供着一枝鲜红妖娆的凤仙花,枝叶翠绿欲滴,生意盎然的样子与周围的衰朽格格不入。

      这时从二楼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木质结构的房子却在此时沉默了,再也没有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那人从他们的头顶上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丝毫没有一点慌乱。

      到底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

      路任皱了皱眉头,当机立断顺着旁边的楼梯追了上去,身影敏捷,一下就消失在了拐角处。余谈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路任站在楼梯口,愣住了。

      只见一个身披大红嫁衣的女子,迎着光,背对着站在走廊尽头。

      “什么人!”路任意识到不对,一只手拿强光手电照着,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朝对方走了过去。此时,他突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

      无名风起,一时间衣袂蹁跹,眨眼间的功夫,对方竟然不见了踪影。

      路任不敢置信,蹙着眉头,举着手电上下来回扫,两旁的房间在强光的照射下更显得幽深莫测。身后的余谈也看到了这一幕,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呆呆地看着走廊尽头,可那里,除了墙壁还是墙壁的。

      “你也看到了?”路任问道。

      余谈一个劲地点头。

      那个女子长发半绾,身上的红裙垂曳,金线龙凤栩栩如生,缠枝绣纹繁复庄重,怎么看都不像是cosplay。总不至于两个人都看花眼了,可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够凭空消失?莫非……

      那根本就不是人。

      “装神弄鬼。”路任天生不信邪,冷哼一声,他让余谈守住楼梯,自己大步往前走去。哪个兔崽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幺蛾子,现在赶紧祈祷别让他逮到,否则非让他知道检讨书的一万种写法。

      路任拿起对讲机让楼下蹲守的兄弟盯紧了,“一个都不许放过。”

      然而几个房间检查下来,全都不见人影,现在只剩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了。

      “再不出来,通通给我绕操场蛙跳五十圈。”路任慢慢逼近,冷声说道。

      还是没有动静。

      很好,不见棺材不掉泪。

      路任在房间门口站定,那股奇异的香气愈发浓郁,让他有些头晕目眩,只能依稀辨认出这间房里摆着妆台高床,想来以前是哪位小姐的闺房。路任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这个时候,强光手电的灯光却突然闪烁起来,闪了两下,灭了。

      “是……是她……”余谈突然惊叫一声,想起了什么似的,磕磕巴巴地说道,“路队,你……你听过那个传说么?”

      路任已经听不清身后传来声音,他的意识已经涣散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对讲机拿到嘴边,刚刚按下通话键,却只是闷哼了一声,随即仰头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咯咯娇笑。

      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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