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辰慕锦

　　凤栖宫中，独孤瑾绒仍是一身宝蓝色金雀腾飞锦服，雀全由金丝线刺进蜀锦之中，即便夜里，也是闪烁夺目，惊艳绝伦。
　　皇上驾到！
　　碧儿屋外跪拜行礼，心里却着急，为何娘娘没有像以前那样，期待着皇上，也期盼着到来，她仍在内殿坐着，犹如不曾听闻什么。只是看着铜镜之中的女子，明媚盛放，犹如那万众盛开的芬芳里面最娇艳又最高傲的那一朵牡丹。
　　这宫中，多少开了又无人赏的花，多少开了又败了的花，若不是她的家族，她也可能不会有今天的凤位，可若不是她的家族，赵辰燮又是不是能试试多看她一眼呢？
　　可是，她知道他今夜会来，绝不是为任何的善意。
　　他早就知道，这宫中最容不下凉儿的，就是他的皇后，他心狠手辣的枕边人。
　　赵辰燮走进凤栖宫内殿，独孤瑾绒一身华服，却仍端坐梳妆案前，映在铜镜之中的男女，两人皆是冷漠，可一人是真正的冷漠，而另一人却似乎有些绝望的冷漠。
　　“皇上会来臣妾寝宫，想必是为那人之事来的吧？”
　　他仍旧是冷淡的表情，站至她身后，看似仔细端看她发上那支他赐予的朝凰金步摇，“看来朕一直低估皇后的心狠手辣”他将目光从她那支金步摇转移到铜镜之中，与她对视。
　　她明明心中微微顿住，却还是自嘲般笑了一声，“皇上，臣妾不明白”
　　“皇后，遇霖宫的宫人你以为朕真不知是你命碧儿换的吗？穆凉为何会来晋国，这宫里的人为何会那么巧抓住了她，还未曾禀报便动私刑，直取性命？你以为，朕真的是糊涂吗？”
　　她惊讶抬起眼，泪花扑闪，可是却始终没有掉落，“既然您都知道，又为何还留着我？”赵辰燮缓缓凑在她耳边，那声音轻却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的在与皇后说什么体己甜蜜之言，可是只有她听到，“留着你，朕不在乎”
　　他反手拔出了她发上金步摇，收入掌心，“只是这个”，他看了看那支金光闪闪的步摇，那是他作为后礼赠与她的，如今他却说，“皇后你，不配。”
　　他转身走出内殿，身后的她追出，却跌倒，拉住了他的龙袍裙裾，“皇上，皇上您不能对臣妾这样。臣妾是鬼迷心窍，但对皇上一直都是一片真心啊！”
　　她身嘶力竭，声泪俱下，人人闻而心生怜悯，唯独一人她却已再难使其动情，在对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上，他计较得不止一点点。可她却不懂，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触碰那个雷区。
　　他凝视那拉着他龙袍的原本一向优雅高贵的女子，却是哭花了妆，他缓缓蹲下，看向她，“皇后，朕说过，朕绝对不会让谁伤害她。若谁违逆，便是与朕过不去。”
　　独孤瑾绒的泪，滴在他手背上，似乎那滴泪烫到他一样，他不作声色，却起身拂袖离去，身后余着仍在地毯上匍匐着的女子，她双手藏在袖子之中，却早已攥成小拳。
　　那支金步摇，虽不是她那数不尽用不完的首饰中最美、最华丽的，却是她一直最看重的，其实若是帝王用些心去看她，便知道他每次去凤栖宫，她都会带着这支步摇，不是因为她最喜欢，而是那是他迎娶她时，赠与她的聘礼。
　　告诉她，他是这天下的皇，她是他的后。
　　可如今，他却连这点念想都不留给她。
　　殿中，女子绝望而心痛地哭着，却发出令人胆颤的笑，她笑，不过是笑自己，再用多少年，她都无法成为他心里的朱砂痣，他说的是对的，他从不在意留或是不留她，但假如她伤害了那女子，他便会有千百种方法让她痛不欲生。
　　就如现在一样。

　　“你刚才为何拦我？”锦羽质问辛梧，辛梧知他心里着急，语气也不自觉重了些。
　　“主子，辛梧只是想，不能打草惊蛇坏了大计。”
　　他背过身，双手背在身后，顿了顿言，“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阿凉.....”
　　“主子放心，宫中有咱们的人，会护着姑娘的。再说......”
　　“再说，他也不会让人伤害穆凉对吗？”
　　......
　　辛梧的默然，在他看来已不是重要，“可我最怕，伤害阿凉的，是他。”
　　他二人身后，杜云意走来，她早已在屋中听到这些。
　　辛梧看杜云意走来，便告退了下去，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虽是背对着杜云意，可是锦羽依旧知道她的脚步声。
　　“殿下”
　　......
　　她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你知道吗？我明日就走了，我始终还是杜府的小姐，还是皇宫的云妃。可我们已行过天地之礼，也有了夫妻之实”她顿了顿，脸颊有些潮红，“若是你留我，我便再也不顾其他......”
　　他的背僵硬着，缓缓闭上了眼，又睁开了眼，许久，他终于说道，“云意，”他解开她还抱着他的手，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你我本就错了，又怎能一错再错？是我对不起你，若你要我的命，我定毫不犹豫给你。但我的妻，只能是阿凉”
　　她的笑意还凝在脸上，可转而也就消逝干净，“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若要你的命，三年前就不会救你！你如今，却跟我说你宁愿死，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有没有良心，冷楚封？”
　　这名字，太久没有人叫出来了。可这三个字却似乎沉寂在他生命里，随时等着涅槃重生。
　　云意，那你呢？你千里迢迢去到塞北，是替谁将暗罗杀手守护着晋国都城的消息透露给穆凉呢？
　　她眼中有一股转而易逝的惊讶与无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穆凉会来，是因为你带给了她希望。而皇宫中的人为何那么快便有了她的行踪，赵辰燮为何又刚好出现？难道这些，都只是巧合？”他一步步逼近，直至她无路可退。
　　她抬眼看他，“对，是我又怎么样？我看不得你们琴瑟和鸣，看不得你心里只有她一人！”
　　他却没有露出一丝怒气，那脸上反而是无奈与伤心，他许久，转过身不再看她，“云意，你若不想回宫，我会对你的清白负责，但我只想，你不要再去伤害阿凉。”
　　月下，无泪。
　　她缓缓走到他跟前，他不看着她，她却目不转睛看着他，如同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她问道，“殿下放心，云意不会让殿下为难。”
　　话毕，她越过他，跑向厢房。
　　院中，他独自伫立。他不无每时每刻都在后悔那夜的冲动，云意没错，错都在他。遥遥星海，他却一星难摘，他对杜云意的愧，却是怎么也不能称之为爱，认之为爱。若是他也能轻易骗过自己，也就不会如此难为。
　　月淡星繁，可又有多少人，真正能摘得一枚呢？
　　赵辰燮看着那含凉殿外独自倚坐在亭中的女子，她披着轻薄的素纱外衣，眼眸之中映入点点繁星，他离得不远，却觉得离她，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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