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错失

　　除夕夜，饭桌上全是大鱼大肉，目测基本没有可能吃得完。

　　林嘉漫给周戬解释：“都是习俗，过年要丰盛，要有余。”

　　“挺有意思的。”周戬随口说，大概也知道村里有很多风俗和讲究。

　　林嘉漫瞥他：“晚上我不能跟你睡了。”

　　“为什么？”

　　“也是习俗，惯例。”

　　“……”周戬：“我不喜欢这个。”

　　林嘉漫抿着嘴直笑。

　　要开饭了，三叔的儿子林宇扬才温温吞吞地进来。三叔家跟大伯家在同一条街上，离得并不远。林宇扬今年高三了，戴着副无框眼镜，沉默少语。

　　开饭没多久，饭桌上就自动分成了两拨，长辈一拨，晚辈一拨。周戬不知怎么的就分到了前一拨，林嘉漫属于后一拨。也是，周戬本来就是舅舅辈的……

　　晚辈圈的都在埋头吃饭，长辈圈的都在喝酒胡侃。

　　三婶问周戬：“小周你大学就读的计算机嘛？”

　　周戬说：“是。”

　　“是咧，计算机是热门专业，好多人都读的咧。”三婶说完故意看自己儿子一眼。

　　林宇扬从进门开始就是一个表情，没有表情。他嚼着米饭，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周戬心想，这个“热门专业”好像早二十年前就已经烂大街了……他也注意到了三婶家的这个儿子，看起来心事重重，很不开心的样子。高考综合症？

　　三婶又问：“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哦？”

　　周戬：“其实学校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只要专注自己喜欢的东西，多半都能有所作为。”

　　林嘉漫听着这句很有道理的废话，觉得周戬还挺会给人煲鸡汤的。面无表情的林宇扬嘴里停顿了一下，又开始继续嚼。

　　不过，三婶却听出了另一番味道。她迟疑地“哦”了一声，琢磨着周戬的学校可能不太好，怕聊这个他不高兴，又笑着说：“对对，读哪个学校不要紧，毕业能找到好工作才是真本事咧，现在好多名牌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在家啃老的咧……”

　　小婶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周戬。

　　林思杨听不下去了，觉得这些女人家真是脑路狭窄小里小气。他指了指三婶：“瞎说什么呢，人家周戬是美国斯坦福大学毕业的，斯坦福大学懂吗？你跟人家说名牌大学？你说哪个名牌大学？”

　　斯坦福是什么，她们当然不懂，但这不妨碍她们听懂周戬是从美国的大学毕业回来的。

　　一桌人都满是敬意地看着周戬，林宇扬也抬起头来，林嘉漫也是。她对这个男朋友几乎一无所知，这么久了刚知道他是斯坦福毕业的。

　　周戬：“……”

　　周戬有点意外这家人的反应。他觉得斯坦福好像也还好吧，当时是因为他的团队在San Jose，纯粹图个方便才就近申请了斯坦福，而且对想要在硅谷从业的人来说，斯坦福确实也是普遍的选择。

　　周戬从小凡事自己拿主意，家里人没管过他，在美国期间也是忙成狗状，根本无暇他事。他这会儿好像有点理解这些孩子身处的环境了，他们的父母更看重既定的标签，对那些能够激发他们潜能的本源，并不在意。

　　大伯乐呵呵的把话题切了：“小周有实力，以后多带带家里的弟弟妹妹，都还没出社会呢，什么都不懂，你要多给他们指点和建议。”

　　周戬应和。

　　“难得来，喝酒！”大伯把周戬的杯子满上，其他人也跟着嚷嚷要他喝酒。

　　周戬挨个敬了一轮。大伯一个高兴，拉着他又连干了三杯。周戬也不推拖，干干脆脆地都喝了。林思杨暗赞，觉得周戬这孩子，让他脸上十分有光啊……

　　酒过三巡，几个叔伯脸上都泛起了红潮，微有醉意。他们开始拉扯家里那点事，林木的择伐更种、院子的修葺、村里的分红……婶婶们也喝了些，再不敢乱问周戬什么问题，怕问错了显得没见识，就跟着讨论起自家事务顺便出点歪主意。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林玉娇扔下碗筷站起来，双胞胎立刻感到了紧迫和压力，猛地开始扒拉碗里的米饭，他们都记得周戬说吃完饭要发礼物呢。

　　林嘉漫和林宇扬也放下碗筷，老实地跟长辈们说“慢吃”。

　　周戬看小辈们都离席了，他也起身表示想去陪他们玩。叔伯婶婶们求之不得，恨不得那几个经过周戬洗礼一番就能回归正道、发奋图强、光耀门庭……

　　林嘉漫看周戬喝了不少，竟是面不改色，还是忍不住问他：“周戬你没事儿吧？”

　　“嗯，没事儿。”

　　他说着去看那几个，林宇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管电视里的人多么激动亢奋，他都是那副表情。林玉娇和双胞胎殷殷切切地望着他，能望出水来。

　　周戬好笑，让林玉娇去年货堆里拿个白色的硬纸袋，林玉娇一挥手，双胞胎就滚去把袋子拿了过来，拿过来了三人又殷殷切切地望着他。

　　周戬点头，三颗脑袋立刻往袋子里挤，然后林玉娇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是爱派普肉啊！！！”三人每人抢了一盒抱在怀里。

　　这边的大动静引起了饭桌一圈的注意，大伯母和两个婶婶都走过来看，一眼就看到了苹果的标志，觉得周戬给送的礼物好像好贵的咧……心里暗喜。

　　林宇扬默默地看着这边。

　　周戬说：“也有你的。”

　　林宇扬就过来拿了一盒，脸上终于露出点欢喜的样子，低声跟周戬说：“谢谢姐夫。”

　　林玉娇亢奋地叫嚷：“谢谢姐夫谢谢姐夫，姐夫是大好人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双胞胎也跟着傻笑：“谢谢姐夫。”

　　得，几个平板就坐实姐夫的名头，值了。周戬心里还挺满意。

　　“没有我的吗？”林嘉漫举着空纸袋，表示这个事情简直不可理喻。

　　“没有。”周戬遗憾摊手：“只能带你去放烟花了。”

　　双胞胎闻言立刻躁动起来，不等林玉娇指挥，就飞跑去墙角合力拖了一箱烟花爆竹出来。村里不像城里有限燃令，在这里，烟花爆竹爱怎么放就怎么放。

　　周戬领着那几个到院子外头。这个点上，各家都还在吃年夜饭，只有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在自家门外放烟花爆竹。林宇扬也跟着出来了，周戬把火机递给他：“你负责他们，可以吗？”

　　林宇扬点头，带着双胞胎就去摆烟花了。

　　双胞胎摆了几个满地珍珠点燃，小火珠子噼里啪啦地不断往外冒，翻滚着扑撒了一地。声音不大，五颜六色还挺好看的。

　　林嘉漫手插裤兜站在那里看着，突然听到震耳的一声，然后林玉娇狂笑着从远处跑回来，大概刚才是跑到别人家门口去点了颗响雷，还有人不停地在骂骂咧咧。

　　她兴致更加盎然，跑到箱子边上又翻了几颗出来，林嘉漫刚想劝，周戬开口了：“林玉娇。”

　　林玉娇回头看他一眼，马上把响雷扔回箱子里。

　　林嘉漫之前还措了几个劝词的，毕竟像林玉娇这种逆反期的小孩，你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干得越起劲，家里没人讲得动她。没想到放周戬那里叫个名字就完事了。

　　林玉娇换了盒二十五珠彩发出来，还征求性地看了看周戬，周戬点头，她立刻抱到路中间去点。

　　随着声声脆响，绚烂的花朵在夜空中绽放，流光溢彩。

　　街道上的邻里都停下来一起观赏。林玉娇张着嘴仰望了几发，立刻又去翻箱子，很快抱了一盒四十八发的出来，蠢蠢欲动。

　　林嘉漫安静地看着天上那些色彩斑斓的蒲公英，变幻的光影一下一下拂过她的脸庞，她的睫毛很厚，轻微抖动，矇矇眬眬……

　　“周戬。”

　　周戬低下头。

　　“谢谢你陪我回来。”林嘉漫说。

　　谢谢你，让我在这热闹的除夕夜里，第一次没有觉得孤单。

　　“不客气。”

　　林嘉漫笑了，让他把手机拿出来：“给你家人打个电话吧。”

　　周戬拨通了电话递给她，那边接起来，是张茹玥的声音：“周戬啊？吃过了吗？”语气很随意，根本不像在问年夜饭。

　　林嘉漫乖乖软软地说：“阿姨，提前一点，祝你们新年快乐。”

　　张茹玥反应了一秒，立刻说：“谢谢啊，你们也新年快乐……哎哟妈……”

　　然后是老太太的声音：“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周戬不听话就打他！”

　　“……”林嘉漫憋着笑看周戬，继续说：“奶奶，祝您年年都这么健康快乐啊。”

　　老太太在电话里开始了“你不用回答”模式，自个欢乐地说个不停。

　　越来越多的花朵开在这片夜色里，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林嘉漫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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