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总是在磨刀

　　温子安看了一眼刘氏惊慌到有些扭曲的面容，突然感觉到很是疲惫。
　　他用手撑在桌子上，捂住了脸，叹了口气说道：“庭深，你带着你妹妹们先出去吧，晚膳待会儿送到你们房里，我与你娘单独说说话。”

　　温庭深也被方才他的话吓了一跳，但他嘴笨，不大会说什么，此时听他如此说，连忙应了一声，抱起了还在哭的温娇退了出去。
　　温如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温子安抬手打断了：“好了如儿，此事与你无关，你与你妹妹先出去。”

　　于是温如只能点点头，与温浅予转身出了门。

　　温浅予觉得有些尴尬，想与温如说说话：“天气冷，二小姐不回去吗？”
　　温如抬头看着她，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冷意：“不必叫我二小姐，你也是我妹妹——我要在此等我娘亲，妹妹先回吧。”

　　温浅予讨了个没趣，没再说什么，笑了笑带上流采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一如来时的黑暗。
　　流采方才在门外守着，屋里发生了什么也都听了个真切，思索了一阵儿说道：“如此一来，小姐的身份当真贵不可言，靖安候的嫡女，可谓是贵女中的贵女。”

　　温浅予的性子本就清冷，此时收了笑容，看不出喜怒。
　　“你懂什么，你当真以为过到刘氏名下是个好事？”她冷笑了一声，“我到了她的名下，只要她想，就更加有办法来整治我，甚至连苛责庶女的名头都不用担了。何况……”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何况温姑娘从小与她母亲相依为命，我顶着她的名字，却要认另一人做母亲，想来她是不乐意的。”

　　流采有些担心：“当真一点儿好处无吗？”
　　“也不至于吧，总归是名头上好听了些，至于旁的事……兵来将挡吧。”说着她回了回头，“诶对了，今晚这饭也没吃成，你会不会做饭？咱们去厨房？”
　　她说话的时候眯着眼睛笑，眼儿弯弯，好看极了。
　　流采许久没有见过她如此不做假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愣住，又听她问话，还没来得及回答，手上就被一双有些凉意的手握住。
　　那双手的主人拉着她就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灯火昏暗，天气微凉，流采看着身前的那个少女，却突然间笑了笑，觉得这样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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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就在在晏雪溶与薛止戈两个人坐在楼下快要把桃枝姑娘会弹的曲子都听个遍的时候，谢云筝才终于依依不舍地从楼上釉辛姑娘的房里走出来。

　　律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这会儿头发倒是盘了起来，只是还是在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白得吓人。

　　她见了谢云筝，立时就蹭了过来，轻轻巧巧的，像一朵红色的云。
　　“谢二公子，今日可开心了？”

　　谢云筝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她脸上扑簌簌掉下来的脂粉，也没回答，径直出了居然阁的大门。

　　晏雪溶与薛止戈跟在他后面，冲着律娘点点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律娘受了冷待，也不恼，招了招手里的扇子，喊到：“谢二少爷，你的钱我记账上了啊！”
　　结果当然是没人答应，红衣女子明亮的眼睛暗淡了一下，随后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转身招呼客人去了。

　　此时夜幕渐临，街上的人们都步履匆匆地急着回家。

　　谢二依旧冷着一张脸，走了一会儿才缓了些，笑着问道：“待会儿是怎么着？都回府？”

　　薛止戈板板正正地回答：“那是自然了，我爹自小教我……”

　　谢二听了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什么都是你爹说，你爹还说不准你去青楼呢，你这不也去了吗！”
　　薛止戈的面色微红，摇了摇头：“那……那不一样的……”
　　谢云筝今日的心情似乎当真不太好，也没听他说完，直接就冲着晏雪溶问：“那你呢？回你的王府还是回宫里？”

　　“我母妃许久没见过我，我今日先回宫陪她用膳，”晏雪溶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谢二，这么些年了，谢太傅他……你也该多回府看看。”
　　谢二摇了摇头，嬉笑着说道：“罢了罢了，我的事也就那样了，你们该去哪儿去哪儿，我先走了。”
　　说完一转身又向着与太傅府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晏雪溶轻轻叹了口气，也知这事不是他能掺和进去的，于是与薛止戈道过别后径直翻身上马回了赵宫。

　　打马过街时，却不知怎么想起那个姑娘清冷的声音。
　　“打马过市，公子还是小心些为好。”
　　于是竟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脚步。
　　回过神来，晏雪溶敲了敲脑袋，笑了笑才继续走。

　　赵国崇俭，是以宫廷修建得也不甚华丽，而是一种浑厚庄严的风格，在半明半暗的夜幕中，沉默得像是一只埋伏在夜里的猛兽。

　　他回去时，宫中四处已经燃起了宫灯。倒也算不得太黑。
　　他骑着马走过长长的宫道，所过之处，宫人仆婢跪了一地。

　　内宫纵马，是只有天子才可以的特权，但是赵王给了他，足见对他的疼爱和纵容。

　　他在内宫最大一处的宫殿前勒马停下，立时有内侍上前殷勤地接过缰绳。
　　嘱咐了那内侍几句，他抬步向着殿门走去，快到门口时，一个满脸皱纹的宦官迎了上来：“哎呦！四公子可算是来了，老奴就说今个儿咱们娘娘怎么这么高兴呢！四公子，您这几天没进宫，咱们娘娘可惦记坏了，总是和奴才们提起您……”
　　晏雪溶连忙摆摆手：“哎哎哎，黄公公，我这才五六天没进宫，怎么就这么多说道了？再说我这不是就来了嘛！”
　　他最是听不惯这些絮絮叨叨的事儿，偏偏这人是她母亲身边跟着的老人了，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也不好不听。

　　那老公公抬手捂着嘴一笑，模样实在是怪异：“您还不知道咱们娘娘的性子，那是什么都狠的下心，唯独是您这一个宝贝疙瘩，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两个人边说边走，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内殿门口，许是听到了说话声，屋里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可是溶儿来了？”
　　晏雪溶在门外跪下，扣了一个头，朗声道：“是，儿子给母妃请安。”
　　那懒洋洋的女声才继续说：“外头冷，进屋来吧。”

　　晏雪溶进了内殿，果然看见一个女子斜倚在软垫子上，任由旁边的宫女为她白皙纤细的手指上涂上蔻丹。
　　那女子穿了一身明黄的宫装，发上插着几支凤钗，虽只是半坐着，却依旧端的是一个雍容华贵。

　　这女子正是赵宫如今的后宫之主，晏雪溶的亲生母亲苏仪。

　　她看晏雪溶进门来了，就动了动手，想招呼他近前来说话，那为她涂蔻丹的宫婢没来得及停手，红艳的颜色在她的指尖上划出了一条小小的痕迹。
　　苏贵妃凤目微挑，也没等说话，身边的大宫女其华就直接带了人过来把那宫婢拖了下去。

　　那个宫婢自然是拼命地磕头求饶，晏雪溶叹了口气，心说黄公公说的也没错，他母妃当真是够狠心，这许多年也没变过。

　　他抬了抬手，示意其华先不要动手，自己走上前一步温声道：“母妃何苦动这么大的气？不过是一道小瑕疵，儿子看着也挺好看的，不如饶了她吧。”

　　苏贵妃坐直了身子，瞥了一眼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其华和晏雪溶却都知道这就是答应了，其华深深地一俯身，带着身后跪地谢恩的小侍女退了出去。

　　等她们出去了，苏贵妃才瞪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本宫一生杀伐果断，却不知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个心慈手软的儿子！”

　　晏雪溶嘿嘿一笑回答：“自然是母妃也同样心有仁慈，儿子才生的如此讨人喜欢。”

　　苏贵妃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瞪了他一眼，笑骂：“都多大的人了，再过些年都要及冠了，还是这么贫嘴！”
　　然后看了看自己跟前的一个位置，“行了，还站着做什么？过来母妃这里坐吧。”

　　苏贵妃闻到他衣服上沾染上的脂粉香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那种地方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今后你还是少去些，怎么说你也是天家子孙，身份贵重。”

　　晏雪溶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味道，那总会让她想起许多曾经的事情，于是有些歉意地起身一弯腰：“是，儿子知错。”
　　又往一边躲了躲。
　　苏贵妃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母妃不好说什么，总之你自己注意些——马上该用膳了，你这一身脂粉味儿也不成，赶紧去换身衣裳，过来陪本宫吃饭。”

　　晏雪溶一躬身退了出去。
　　苏贵妃却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如今想来，却还是会恐惧到浑身颤抖。

　　过了一会儿，苏仪猛地睁开了眼睛，狭长的凤眼明亮凌厉。
　　都过去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她现在不是低贱的歌姬，她是万人之上的苏贵妃，再没什么能让她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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