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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
她在这山脚下的客栈住了半月有余。
这半月她几乎天天来到寺门外等那个男人。
但那个男人始终不愿意露面。
“太吾大人，你吃点东西吧？”身边的同道手提盖着藏青色方巾的篮子，走到她的身边。
“我不饿。”她随意地摆摆手，目光仍盯着拱形门，好似那个男人会从门里出来。
然而她期望的事情并没有。
“你为什么要逼我呢。”她低下头，喃喃自语。
那个男人是她的谷中密友，是除了义父外，她一出世就陪伴在她左右的最亲近之人。
他陪着她习武练功，陪着她砍柴捉蛐，陪着她浪迹江湖，陪着她——…
“我想离开了。”
半年前，男人面容平静地告诉她。
“你想离开？离开我？”她当时正搂着刚招进同道的美人喝酒，这个美人原是界青门暗主的夫君，可她见他容貌绝色又是天人之姿，就将他掳进了同道。
“是。”男人说得很果决，眼神中甚至有她陌生的冷意。
“为什么？”她和他不是相处得好好的吗？
“……”男人没有直说理由，他的视线落在她搂着的美人身上，目光中多了几许嫌恶。
“你不喜欢我朝三暮四？”她歪了歪头，猜测他想离开的理由，“还是不喜欢我恃强凌弱？”
自从出谷后，少了义父的教诲，她就不再拘束自己，做了不少离经叛道之事。
而男人始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他是因为这些事离开她，她的确有点难以接受。
他与她相处了这么久，还不清楚她是什么人吗？
最终男人还是没和她挑明理由，只是闭了闭眼，语气淡淡地说：“我只是累了。”
“累了？”
她放开怀里的美人，示意身边的同道都出去。
客栈的上等厢房里只剩下她和他。
“万炎。”
她喊出他的名字。
“这一路上我让你吃好住好，没委屈你半分。每次遇敌，我都不用你出手，自己就解决了，我也从未强迫你要如何如何。跟着我吃香喝辣、游戏人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儿，你居然告诉我，你累了？”
“是，我累了。”
面对发火的她，平日总是先过来安抚她的男人，这一次却没有让她。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她一半是生气一半是赌气地说：“行，你要离开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他看着仍坐在椅子上的她。
“好好好。”她鼓起掌来，“那我就送你去少林出家吧！”
于是，她连夜启程，快马加鞭地送他去了少林。
一路上，一行人，谁都没开口，其他人看出她心情不佳，而他冷着那张脸什么也没说。
风雨兼程终于到了少林，她直接将他举荐给了主持方丈。
“阿弥陀佛，既然是太吾举荐的弟子，贫僧自然乐意接纳。”方丈对她很是礼貌，因为去年武林大会，她捐献了不少物资给少林。
“多谢方丈了。”
她看也不看他地转身离开。
“太吾大人不留下看万哥哥剃度么？”同道里年纪最小的阿宝，天真地问她。
“不看，剃度有什么好看的。”她笑着摸了摸阿宝的头，“我们去天香楼吃烤鸭好不好？”
“好！”一听到能吃烤鸭，阿宝兴奋地点点头。
就这样，她刻意不去想他，不去管他在少林过得如何，一年又一年，直到阿宝都过了成人礼。
“要是万哥哥也能参加我的成人礼就好了。”阿宝无比遗憾地说。
阿宝无心的一句话，勾起了她的回忆。
他的成人礼是她亲手准备的，那时她还送了一块玉佩给他。
玉佩因为成色有瑕疵所以不贵，是她和他逛街时偶然在地摊上瞧见的。
他的目光在这块玉佩上停留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会买下。
但他只是若有所思地跟着她走了。
因此，她特意买下这块玉佩送给了他，当作成人的贺礼。
可他看见这块有瑕疵的玉佩，眸底却闪过一丝难过。
这丝难过消失得很快，快到她以为是错觉。
后来她决定送他去少林的那一晚，他两玉佩交还给了她。
“这块玉佩是我在谷中用捡来的玉石打磨而成，当年你想换钱就将它卖了。没想到兜兜转，它又回到了我手里。”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苦涩，“不过你好像忘了。”
“你就在为了这点小事要离开我？”她看着手中的玉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而他什么也没说地摇摇头。
现在想来，那竟然是她和他最后的对话。
去少林找他，或许是她临时兴起的一个念头。
反正这段时间她也无聊，去少林见一见他也未尝不可。
然而他却不见她。
“阿宝，你说我是不是太心软了？”她侧过脸，看向提着篮子的阿宝，双眸掠过杀意。
他不肯见她是吧，那她就在这儿大开杀戒，杀到他愿意来见她为止。
但这个想法并没有实施，因为他们和她说他死了。
“他什么时候死的？”她拽着小沙弥的衣襟，难以置信地问。
“昨晚。”小沙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昨晚吃过晚饭，妙诀师父突然说心儿疼，然后就……”
“是吗。”她松开了小沙弥，神色不明地望了一眼小沙弥背后的寺门。
“我知道了。阿宝，我们走。”她叫上阿宝，转身离开。
是夜。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长指拨动着佛珠，默念着晦涩的经文。
这半月来，他从早到晚几乎都在打坐念经，饭也吃得很少。
“妙诀师父很晚了，你该歇息了。”门外的小沙弥体贴地说，“太吾已经回去了，我觉得她不会再来了。”
听到小沙弥的这句话，他拨念珠的手指顿了顿。半晌之后，他才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
起身，正当他准备吹灭蜡烛之际，房门像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妖风吹开。
他下意识地拿手挡住自己脸，紧接着他听到耳边响起一个魅惑又熟悉的嗓音，像春雨轻轻拂过他耳旁的发丝。
“妙诀你就不想我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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