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骨五分

　　杜兰亭的确是看到了铁面人，确切来说是铁面人看到了她。
　　甫一看到她，他内心狂跳激动万分，他一度因为她的安全夜不能寐。可是看到她和陆紫潇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然后他的手紧紧握住拳头，心跳也变得加速起来。
　　他现在头很大，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非但他自己没把杜兰亭简简单单地当成侄女来看，他甚至希望在她旁边有说有笑的男子是自己。
　　铁面人知道杜兰亭对自己的感情也不仅仅是大叔与侄女这般简单，他对杜兰亭也是如此。可是他不禁问自己：你配吗？不配。

　　这个想法如同冷水一般浇在头上，让他不得不离她远点。她这般年纪，应当有一段愉快而深刻的爱情，至于她的仇恨自己替她担了便是。
　　于是铁面人转身就走，可是杜兰亭还是看到了他，杜兰亭高高兴兴地冲他挥手笑道：“铁大叔，陆公子说回京城准能找到你，托他的福，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当然没有花很多精力找他，因为铁面人仍然住在她离开时的那个旅馆。她这么说只不过是表达久别重逢的欣喜，所以铁面人笑了笑。

　　杜兰亭冲过来颇为亲热地拉住他的手，叽叽呱呱说了很多，他看着阳光照在她眼睛里，明媚而明亮，可惜自己注定与黑暗为伍。于是他客气地推开了杜兰亭，笑道：“来，和大叔说说是那个混蛋带走了你？”
　　然后杜兰亭和陆紫潇挥了挥手，笑道：“多谢你了陆公子，再见！”
　　陆紫潇吊丧着脸，苦笑着摇了摇折扇，一副蠢才不可与之言的模样。

　　杜兰亭叽叽呱呱把分别后的事情都告诉他一遍，铁面人心有疑惑，一来是柴辽子其人既然有这么大本事，何以江湖上没听过他，他是真的隐士还是仅仅隐藏身份。二是这个义兄邢无望同样默默无闻，倘若此人曾杀人放火，江湖人多多少少会出现过这些人的名字。这个武功高强的柴辽子是否就是杜如康的旧人？倘若是，那会不会是他杀死杜如康？如果不是又何必赠她太阿剑这么贵重的礼物？柴辽子对她是不是好的过分了？

　　铁面人让她使几手花间派的剑法，自己观摩一会，的确是自己未曾见过的剑法。看来柴辽子当真是隐于孤岛在自创武功。

　　杜兰亭托腮看着他，她的面色有点儿红晕，铁面人被她看的有些紧张。她略带哀伤地问：“假如我的母亲是陆侯爷的妹妹，那我岂不是他的甥女？”
　　铁面人点头：“所以，他们或许会派人过来接你。”

　　正点头间果然看到陆府的轿子过来了，轿子边上是陆紫潇，陆紫潇摇着扇子盈盈笑道：“表妹，你的舅舅思念你，让我来接你过去住几日。”
　　铁面人见杜兰亭看着自己，晓得她也不知所措，便笑道：“去去也无妨，你此刻没有亲人，这陆侯一家或许以后就是你唯一的依靠了。”
　　杜兰亭撇嘴道：“我不想去。”此刻刚刚回来，她只想静静待在他身边诉说这些日子对他的思念。
　　铁面人见她定定看着自己，知道她不欲与自己分别，就说道：“你在此处我得分心照看你，最近因我露了一手打伤铁棍大师，所以许多人想找我麻烦。”
　　杜兰亭问：“我会给你增加麻烦么？”
　　铁面人点头。“会。”
　　杜兰亭红着眼圈却微微笑道：“好吧，那我就去陆侯爷府上住几日，过几日我再回来找你。”

　　铁面人不为所动，直到她上了陆府的轿子也没看她一眼，每次他忍不住想要对她好的时候，他都用极大的毅力强忍住这种冲动，然后告诉自己：我不配。

　　自她走后，铁面人便把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处的穴道揉搓，他认为这样可以促进血液流通而让自己头脑更加灵敏。这是他这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假如柴辽子说的是真的：本来陆紫潇并没有透露江轻湄是陆侯爷的妹妹这回事，江轻湄死去他也并没多少哀伤，可见陆侯爷对这个妹妹并无多少感情。既然如此对杜兰亭怎么会这么上心？会不会别有图谋？
　　他决意晚上去一趟陆府探个究竟。

　　到了晚上，铁面人换上夜行衣，蹑手蹑足自窗户翻了出去，此时天高夜黑，正是夜行的好时机。
　　沿着墙根走，铁面人把自己完全掩埋在黑影之下，巷子里静悄悄的，然后他就翻上了陆府的墙。当初因为陆紫潇的缘故，他也光顾陆府数次，所以陆府的暗哨防卫以及各个地方居室都再清楚不过了，此时再来也算是驾轻就熟。

　　他看到她端坐在灯下手中拿着太阿剑，随后顺手抽出太阿剑在客房中挽出一个剑花，娇叱一声：“呔，坏人哪里逃？”
　　铁面人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微笑，就在他笑的瞬间，他看到陆紫潇推门进去了，陆紫潇依然摇着折扇，大喊：“表妹？你有没有睡？”
　　“没有啊！”
　　“呦呦呦，可给你能耐的，屋里舞太阿剑。”
　　“反正你管不着。”

　　铁面人伏在屋顶上，看到陆紫潇便皱了皱眉头，他打心底厌恶陆紫潇。总觉得他对杜兰亭不安好心，可是自己又清楚这是嫉妒所致，自己有什么资格管她？
　　又过了一会，不知道陆紫潇说了什么，他就听到杜兰亭和陆紫潇一同笑了起来。纨绔子弟，花花肠子，铁面人心道。

　　看了一会只觉心烦意乱，铁面人便转身离去。铁面人左绕右绕，甚至还从城郊的林子里走了一圈，然后迅速掠到城墙边隐到城墙凹角处。
　　果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林子里转了出来，铁面人冷冷看着他，暗道至今尚无人能跟踪自己还不被发现。只见这人四处打量一番，估计是没有发现什么，而后便把耳朵伏在地上听脚步声，可惜仍然没听到什么，这人又细细观测泥土上的脚印。

　　铁面人见此人跟踪手段颇为高妙，想来受过训练。倘若不是自己警觉，只怕真让他悄无声息地缀在身后了。
　　自己去陆府的时候还未被跟踪，想来或许是谁在陆府安插了暗哨自己在陆府时心情激荡不曾注意因而被缀上了。既然是在陆府的暗哨，十之八九陆府还有其他监视陆府，否则必不会因为一个偶尔到来的人而离开陆府。既然如此，此人必定会回去报告。

　　于是铁面人便悄悄跟在那个黑影后面，黑衣人走一会便回头一下，又挑着直长的路走以防止被跟踪。
　　铁面人微微一笑，见那黑衣人进入后街的一个院子。铁面人随之而上，越墙而过，随后紧紧贴在墙壁上淹没在墙体的影子里。

　　他尚未稳定好身形，就听到一个女声：“都被别人跟踪到家里了，你还没发现么？”
　　这声音极轻极柔，可是偏偏有种让人心痒痒的感觉，那女人转身就朝铁面人望去。铁面人不曾看到她，想来也是一身黑衣，黑暗中这女人只一双眼睛露在了出来，这双眼睛纵然在黑夜中也如宝石一般闪烁着光辉。
　　“你是何人？”铁面人走了出来。
　　那女人笑道：“你这个人呐，私闯民宅还问此间主人是谁，这话只怕应当由我来问吧。”
　　铁面人笑了笑道：“你不就是故意让我反跟踪，来到这里的么？既然想见我，又何必躲躲闪闪？”
　　“何以见得是我想见你？”
　　铁面人道：“本来我也以为你的人窥视陆府，然后发现我跟踪过来被我来个反跟踪找到这里，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既然是不小心跟踪过来，说明你并未事先得知此事。哪有人站在院子里等手下回报的？何况，我去陆府踩个脚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就恰巧杜兰亭在陆府的这一日被你们撞见了？有此可见你的人并非偶遇我，而是刻意在杜兰亭附近等我。这也说明这里并不是你的落脚点。”
　　“可是你还是来了。”
　　“我不来岂不是对不起你一番布置？”
　　“那我可多谢你了。”
　　“倘若真的想谢谢我，那不妨告诉我你的身份和此举动的目的。”
　　那女人轻轻一笑道：“我不说出身份不可以么？”
　　“不可以。”
　　“假如我不肯说呢？”
　　“那就再见。”

　　铁面人笑了起来，然后转身就向外走。通常这种时候，都会被叫回，但是这女人并没有叫回他，只是淡笑着看他走了出去。
　　待他走了出去，这女人才轻轻笑道：“你总算错了，这里当真是我的老巢。”说罢便走进屋子里。
　　她到底想见他什么？铁面人倒抽一口冷气，他素来机敏，且江湖经验丰富，许多人只需要让他见上一面他便猜的出人的心思，可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这女人找他有什么目的。

　　于是他干脆回到客栈，躺了下去发现脑子里都是陆紫潇和杜兰亭的笑声。
　　铁面人长长叹了一息，心道：我已与她无缘，她与陆紫潇在一起总是快乐地大笑，但愿陆紫潇能真心待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稳妥，他仍是不放心陆紫潇。
　　这一想，竟半夜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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