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言情深

　　苏小北在路边等车的功夫，就看见顾言不知道从哪儿买的花回来了。
　　一大捧淡粉色的康乃馨，是采摘没多久的鲜花，花朵似是正开的艳，所有的花瓣都尽情的舒展开来，一片一片紧挨在一起，看起来干净素雅，淡淡的花香随风飘来，一点一点进入鼻腔，沁人心脾。
　　苏小北记得她曾经跟顾言提起过母亲喜欢的花是乃馨，只是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他居然还记得。
　　康乃馨虽然是一种价格算是较为低廉的花，但是花期却很长，能开很长一段时间，代表了母亲那伟大而宽容的爱。
　　以前母亲在家别的花都不养，就喜欢养上几盆康乃馨放在阳台上，每天都会哼着歌，细心地去照料她那些花。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拉着她教她怎么去养花。只是她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耐心，对于养花这种老年人的活动更是不感兴趣，所以什么都没有学到。
　　如果当初认真学了，她现在就可以带至自己亲手养的花，到母亲坟前赔罪道歉了。
　　刚好有一辆空车过来，顾言拦下，他们上了车。
　　“师傅，我们去政和路。”苏小北快速的回道。
　　“这是去哪里的路？”顾言看到苏小北神情有些不对，好奇的问道。
　　“去去看我母亲。”说完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倒是司机师傅很热心，以为是小情侣在闹别扭，操着一口D市方言亲切的跟顾言聊了起来，“尕小伙子，你这不成，人家姑娘不高兴了，你要哄着哩！你多哄一哄就木事了，晓得不？”
　　顾言听了也不解释，只是爽快的答应着。
　　车子很快停在了路边，顾言临下车的时候听见司机师傅还在那喊：“你们两个有话要好好说啊。”
　　顾言礼貌的挥挥手，出租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两个人所在的位置有些偏僻，放眼望去除了山就是树，四周几乎没有什么建筑物之类的东西，这么个地方，难怪司机师傅那么不放心的样子，敢情是怕他们两人想不开啊。
　　“沿着这条路一直再往前走，前面路口再右拐就到了。”苏小北指着前面的路，轻声说道。
　　顾言望了望苏小北指的方向，远远看去一片绿，视线被大片大片的树干和树叶挡的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到。
　　苏小北手里抱着花，看了一眼拉着两个行李箱的顾言，想到他今天一直对自己体贴入微的照顾，心里有些感动，一脸歉意的说道：“今天让你当了一天的苦力，实在对不住啊！”
　　“我以为你压根不会良心发现，现在说这话还不算太晚。”
　　一听顾言这话，苏小北刚才那点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了，果然还是不能对顾言心慈手软，心里想着不能对他有所期待，手却伸出去拉自己的箱子。
　　“干嘛？想抢劫啊？”顾言没有理会苏小北，拉着箱子大步的朝前走去。
　　这个人口是心非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了，苏小北望着眼前人的背影，微微一笑，追了上去。
　　远远地，苏小北就看见了那座孤坟。顾言也看见了，看见苏小北慢慢走过去，他停下了脚步，没有跟过去。
　　他知道苏小北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跟她的母亲说的，他还是在这边等她就好。远远地看见苏小北踌躇着慢慢靠近，把鲜花放到坟头，然后在坟前立定，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言回过头来安静看着远处，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汽车的引擎声，还有与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声音。不多时就有一辆黑色的车出现在眼前，车速不快，直直朝着他们这边开来。顾言心里一动，大概猜到了来人是谁。
　　车子果然稳稳地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车子刚停稳后门就开了，一个灵活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看见顾言激动的冲过来，边跑边喊：“我果然没猜错，哈哈。”
　　顾言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之前那个遭遇小偷的男孩子，古言不由感叹：这个世界还真是小。看着车上先后又下来的中年男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苏小北已经低着头在往回走了。
　　该来的总会来，逃是没有意义的。
　　有他在，不管是谁，都不能欺负她。
　　苏远开车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已经看见了苏小北，虽然接到了何佳佳不友善的电话提醒，说苏小北会回来。他以为何佳佳又是在搞什么恶作剧，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正在想要怎么去面对苏小北的时候，就看见苏小南冲着路边的男人跑过去了，看来应该是和小北一起回来的。
　　身边的姚燕倒是比他冷静多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上去跟人打招呼。苏远看了一眼身后的姚燕，后者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苏小南没一会儿就到了顾言跟前，仰着头一脸不高兴的说：“这么说来，你要当我的亲姐夫了？”
　　“你有什么意见吗？”顾言淡淡的问道，现在他完全不担心苏小南这边，经过今天的事情，他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苏小南对苏小北的崇拜，他们姐弟两的相处应该不是问题。关键，还是苏远和他身边的女人身上。
　　那两个人现在正往他这边走来，顾言的眼睛不由得冷了几分，但愿这次重逢可以让大家都满意。
　　“我有意见，而且意见大着了。告诉你，你将来要娶我姐的话，一定要经过我的允许才行！”苏小南拍着胸脯，傲娇的样子。
　　顾言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后就听到苏小南的声音又传来，声音高了好几分贝，“姐姐，你眼睛怎么红红的啊？你是不是哭了？”说着就上前去看苏小北的眼睛。
　　苏小北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眼前的男孩子，刚想问问他怎么在会这里，抬头见看见了慢慢走来的苏远和姚燕两个人，苏小北再看看眼前的男孩子，心里面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怪不得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关心这个男孩子，原来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哈，她走的时候他还小，自己又这么多年没有回过去，认不出来他的模样倒是很正常的事情。
　　苏小北不由得后退一步，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苏小南似是没有意识到什么，还看开心心的接着说：“姐姐你知道吗？我只知道我有个姐姐，可是没想到是你！哈哈哈，好开心呀！姐姐，你不但人长的漂亮，而且还这么厉害！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他的眼里溢满了笑，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看到苏小北有些呆滞、茫然的神情，慌忙的解释道：“姐姐，我是你的亲弟弟苏小南啊！你不记得我了啊？爸爸说我小时候你见过我的！对了，爸爸妈妈也来了。”说着用手指了指苏远和姚燕。
　　苏远他们不知道在和顾言说什么，顾言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气势有些过于凌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旁的苏远不知道什么原因，看上去有一些局促不安。
　　他们说了几句之后顾言陪着他们走过来。
　　苏小南看着他们过来，兴高采烈的说道：“姐姐你看，他们过来了。”
　　苏小北看了苏小南一眼，他的眼睛清澈又明亮，脸上的笑容干净而美好。
　　这个自己觉得有缘的男孩子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不知道为什么，苏小北居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反感他，相反的，她从心底里面挺喜欢这个孩子的。
　　他们有着相似的面部弧度，有着相似的眼睛，连笑起来都有些相像了。她以为这些只是巧合，没想到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
　　顾言他们很快过来，顾言不动声色的站在苏小北身边，苏远看起来这些年好像老的很快，不到五十岁的人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刻得很深，憔悴的都快认不出来了。倒是他身后的姚燕几句没怎么变化，依然那么年轻.扯动嘴角，带出一点弧度，微微冲着苏小北点头示意，礼貌而客气的打招呼：“小北”。
　　苏小北也礼貌的点头，语气淡淡的叫道：“阿姨好！”，姚燕的身体不可察觉的微微颤抖了一下，显然她没有想到苏小北会叫她。因为除了苏小北刚认识她的时候喊过一声“阿姨”外，她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任何话。
　　打完招呼，苏小北已经没有再说什么的欲望了，她把的目光从姚燕身上移开，然后又不由自主的重新回到了苏远身上。
　　苏远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悄悄咽了口唾沫才慢慢说道：“小北，你回来了呀？”
　　苏小北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她似是在等苏远说什么，又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以为她很恨面前的这个男人，憎恨他对妈妈的背叛，憎恨他对自己的不闻不问，憎恨他的不负责任......
　　可是看到眼前这个憔悴不堪、被病魔缠身的可怜男人，她居然一点都恨不起来了，一时间有种强烈的无助感和挫败感。
　　苏远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巴张开又合上，看着沉默不语的苏小北，一时语塞，场面陷入僵局，有些尴尬。
　　顾言淡淡的看了一眼苏小北，她看起来镇定自若，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里却露出丝丝忧伤，他只望一眼就知道她是在强颜欢笑。
　　“爸，你不是说你很想姐姐吗？姐姐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怎么又不说了？”一旁的苏小南不明所以，着急的说道，然后又冲着苏小北解释道：“姐姐，你不知道，爸爸这几年身体一直都不好，也不好好吃药。他心里老是惦记着你，怕你在外面过得不好，可是他又不敢找你回来。问他为什么，她又不愿意说，虽然我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可是，姐姐，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就是应该和和睦睦、开开心心的嘛！姐姐，你就原谅爸爸吧？”
　　苏小北没有说什么，手却不自觉的握紧，顾言悄悄把她的手轻轻握在手里，坚定而温柔。苏小北感受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这个时候有他陪在身边，心里也渐渐踏实多了。
　　苏远看着眼前出落得越发美丽标致的苏小北，打心里感到欣慰，想到自己当年对苏小北的伤害，心里更是追悔莫及，“小北，这些年是爸爸对不起你，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你有家不能回，是我错了。爸爸真的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所以老天爷现在才会惩罚我。这些我都认了，就是希望你能够原谅爸爸。”苏远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了。
　　苏小北没有想到苏远会跟她说这些，她在国外的那几年里，他可是从来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没有问过她的死活了。现在，为什么又来求自己原谅？难道是生病之后的人格外脆弱，需要家人的安抚吗？可是，他们不是早在五年前就不是家人了吗？
　　“你要征求的是妈妈的原谅，而不是我！”苏小北看了一眼苏远，头转向另一边，声音冷冷地说道。
　　苏远听到苏小北的话，身体踉跄了几步，差点没有站稳，苏小北不自觉的伸手想去扶，结果苏远身旁的姚燕抢险将他扶住，苏小北只能掩下心里的情绪，收回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顾言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苏小北抬头看去，就见他眼里泛着光，眼底一片平和。
　　苏小北轻轻咬了咬嘴唇，她都读了顾言眼里的担忧与支持，她不能让他失望。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没有什么是过不起的。
　　“小北，你一时半会儿不愿意原谅我，我可以理解。祭拜完你妈妈之后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小南经常念叨你，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跟他联络一下感情可以吗？”看着苏小北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又着急的补充道：“小南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我希望你可以抛去成见跟他好好相处，行吗？”
　　苏小北愣在原地，原来，苏远最在乎的还是他的儿子，她这个女儿在他心里依然可有可无，她还可笑到刚才差点就原谅他了。
　　身体瞬间没有一丝力气了，她连斥责他扥欲望都没有了。
　　苏小南是她的弟弟，无论她怎样难以接受，这都是既定的事实。他们之间的事情本来就跟苏小南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无辜的，她又怎么会狠心到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了。她是怎样的人，苏远难道不清楚嘛。现在说这样的话，是觉得伤她伤的还不够吗？
　　苏小北竟后悔回来了。
　　“爸爸，我跟姐姐是亲弟，我们两的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们是血脉相连的骨肉手足，自然会很亲近的。”苏小南自豪的说着。
　　连苏小南都知道的道理，苏远又怎么会不清楚了！
　　苏小北心里冷笑，是她又犯傻了，不过看在她已经过世的母亲的面子上，她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
　　她看了看身边的顾言和苏小南，最终决定跟他们回去。
　　顾言知道她的不情愿，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真的没关系吗？只要你说你不愿意，我立刻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重新回到那栋熟悉的老楼，苏小北感觉一切好像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还是这个老样子。
　　苏小南兴奋地带着她上楼，顾言他们默默地跟在身后，看着眼前两姐弟的相处。苏小北虽然没有那么排斥苏小南了，但是看得出她还是有些僵硬，对于苏小南的亲近有些不适应，，但从始至终她并没有拒绝过他的意思。
　　其实心里面总感觉欣慰的就是苏远，他没有想到苏小南和苏小北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如此亲近，虽然他跟苏小南说过很多关于苏小北的事情，但是他总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再加上当年苏小北对苏小南的态度，他以为两个人相见可能会起一些冲突，即便没有感情也只是被陌生人稍微好一些。但是现在苏小南的态度转变这么大，他倒是真的有些难以置信。
　　苏小南带着苏小北进了家门，指着家里的一切冲着苏小北说：“姐姐，你快看看有没有变化？跟你走的时候有没有哪里不一样的地方？”
　　苏小北从一进门就开始认真观察起来这个家里的一切，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素净淡雅，这个家里被收拾的很是干净，看来姚燕对这个家也付出了不少。
　　“姐姐，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爸妈都不让进去。”苏小南拉着苏小北就往她原来的屋子那边走。
　　苏远和姚燕站在客厅没动，或许是觉得不方便，又或许是不好意思。
　　倒是顾言眉眼淡淡的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好奇地跟了上去。对于苏家他并感兴趣，他在乎的从来就只有苏小北，他很想知道苏小北小时候睡觉、学习的地方长什么样，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面长大的。
　　这一切，他都想知道。
　　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养出像苏小北这样善良、坚韧、勇敢又脆弱敏感的姑娘。
　　苏小北没有想到，自己原来住的房子居然被原封不动的保存着，门是锁着的，苏小南从苏远那里拿了钥匙开了门。看着苏小南费劲的开门，苏小北有些恍惚，苏远居然没让苏小南住进自己的房间，这又是什么原因。不过，他们家房子大，即使不占用她的屋子，苏小南也会有自己的房间的。
　　门开了，苏小北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还是她当初走的时候的样子，连她摆放在桌子上面的东西都没有动过。苏小北慢慢走近，苏小南乐呵呵的跟在身后，“姐姐，你这房间还真是漂亮啊，连窗帘都这么好看，怪不得他们不让我进来了，原来是怕我搞破坏。”
　　苏小北一把扯开窗帘，光线透过玻璃射进来，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苏小北被突至的太阳的照的有些眼花，她伸出手挡在眼前，遮挡太阳的光芒。
　　“你不要动我姐的东西，你经过我姐同意了吗，你就乱动。”身后又传来苏小南不耐烦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到顾言笑吟吟的声音，低沉悦耳，又带了揶揄的味道。“你都说了我是将来要娶你姐的人，那我是不是应该多关心她，对她了解的更深入一些？”
　　“你说的似乎也对。”苏小南好像觉得顾言说的很有道理，便也不再阻止，还很配合跟顾言一起观察这个房间，搜集这个房间里比较好玩的东西。
　　顾言不禁笑了笑，看了看还傻站在书桌前的苏小北，阳光懒懒散散的打在桌子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苏小北站在那里，身上有点点的光芒，长发自然的下垂着，她好像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一般，眼神专注的看着桌子上面摆放的相框。
　　顾言慢慢的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又落在下照片上面。
　　照片上面是一对年轻夫妇，女人面容姣好，一头长长的卷发被抛在身后，男人英俊帅气，比女人高出了半个头，两人亲昵的靠在一起，看起来很幸福。
　　“这是他们年轻时候照的，我觉得这张拍得好看，所以就求着妈妈送了我，摆在我的书桌前面。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把它扔进了垃圾桶，没想到，它居然还在这里。”苏小北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但是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伤感。
　　顾言伸出手慢慢把她拉进怀里，似是安抚，又像是无奈，更多的却是疼惜。
　　本来低着头热火朝天找东西的苏小南，刚想告诉顾言他找到了宝贝，还没出声就赶紧闭上了嘴巴，手里还拿着他找到的游戏手柄和游戏碟。他看到相拥而立的两人，突然觉得顾言长得也蛮帅的，勉强能配得上苏小北。
　　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他轻轻地放到远处，悄悄的退出去了。临走前他偷偷的笑一笑，小心翼翼的轻轻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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