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密探夫妻档

作者:翦花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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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相照应


      孙景文来在内书房里,朝杨廷和恭敬施礼见过,杨廷和端坐于太师椅上饮着茶,也未给他看座,只淡淡问道:“来了几日了?到京城所为何事?”

      孙景文自不会说已玩了好几日,只站着垂手回答:“晚生昨日刚到,皆因王爷早年有个女儿随着生母流落京师,王爷突发奇想,派晚生过来找找看。”

      杨廷和冷笑了一声:“他倒有闲心。”

      孙景文陪笑道:“正是呢,这近一年以来,依着您的吩咐,鹦鹉也放了,吉利话儿都说过了,还请过个老道给王爷相了面,都说他是大富大贵之相,将来必有大展宏图之日,就欠直说他有天子之命了,可王爷好像只当笑话听,全不动心,转脸还是只管临他的贴子,对当地文武官员也是冷淡依旧,怎么看也不像有心能揭竿造反的样儿。”

      杨廷和面沉似水:“怎会是我的吩咐?我何时吩咐过你们这些?”

      孙景文连连点头:“是是,是晚生说错了话。”

      杨廷和继续问:“朱台涟呢?”

      孙景文心里将来前备好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又斟酌了一番,选定其一,面上略显难色:“王长子……不瞒您说,王长子比之王爷隐藏得还深,他如何打算,我等摸不出来,不过王长子极度厌恶刘瑾是确确实实的。”

      杨廷和似乎并未起疑,很顺畅地微露笑意:“那便好,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对付刘瑾那老贼?你替我带话给杨英他们,就说情形我已知晓,你们继续按部就班即可。”

      待孙景文应了,杨廷和便端茶送客,最后道:“厂卫的探子无孔不入,你来我这里一趟尚可视作拜望,以后没有大事就别来了。”

      孙景文又是连连答应。

      杨府管家将孙景文送至门首,话未多言,只提了个尺许长、半尺宽厚的小木箱给他,孙景文接过来一掂,分量极重,料着不下五百两,他心里满意,对管家殷勤言谢,告辞离去。

      身上多了那样沉甸甸的一个物件,孙景文的脚步反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心里盘算着:这趟京师之行收获不小,若能寻得小县主回去,立了大功,更不知能得王爷多少好处,可惜啊……

      上一次碰面没能及时把握机会,事后向那相师威逼利诱,只得悉那姑娘时常为大家主做绣娘谋生,究竟家住哪里却未打听来,京城这么大,想找个人,还是个不会时常抛头露面的女人,又谈何容易?

      孙景文遗憾不已,尤其从相师那里听说,小县主至今尚未婚配,他更是心痒毛抓。

      那日已见识了小县主容色过人,若有希望勾引得那小美人芳心暗许,他便有望重新做成仪宾,虽说岳父将来怕是总要造反的,但他早为自己寻好了退路,丝毫不必担心被株连。等到安化王造反被诛,王府里那些泼天的富贵还不是要便宜了外人?终归在那之前能捞一点算一点。

      一面想一面走着,路过东单牌楼的时候,蓦地看见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手里提着一个布袋,自米粮店出来,打冷眼一看,面目似乎就是那天所见女扮男装的小县主。

      孙景文心头一动,连忙凑了上去。

      那女子察觉到他的留意,转头朝他望了一眼,孙景文越看她越觉得像,只可惜此时时近黄昏,天色已暗,看不太真切,他快步跟了上去。

      何菁惯于留意细节,记忆也超越常人,一眼就认出这人是那天在馉饳摊子上见过的,见他直直奔自己而来,不明其意,直觉判断不像好事,便想避走脱身,可惜手里提着个十斤的面袋子,想快也快不起来。

      刚转了个弯,就被孙景文撵上来拦在面前。何菁警觉道:“你做什么?”

      她的打扮与当日差别甚大,孙景文又没她那么好的记性,这么当面看着也认不准她是不是那天那人,便微笑道:“你别怕,我问你,你是不是姓何?”

      “不是。”何菁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觉得他不像好人,而且有了前日招惹锦衣卫的经历,她也比平素更加谨慎,说完了就绕过他要走。

      孙景文忙跟上来道:“哎,你别走啊,你叫何菁,你娘叫白玉簪对不对?我是安化王府来的,专程来找你的啊。”

      依他想象,那小县主过着穷苦日子,肯定早就盼着能被亲爹认回去,一听这话必有反应,可何菁却一步未停,只抛下一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景文不禁驻足疑惑:难道真是我认错了?

      何菁匆匆前行,转过一个墙角回头去望,见孙景文没再跟过来,她才松了口气,抚了抚狂跳的心口。安化王府为何忽然遣人来找她了呢?她想不明白,只知道,那个亲爹是决计不能认的,不然只会惹祸上身!

      回到住所,何菁向夏奶奶嘱咐:“奶奶您记着,回头若有人向您打听我,您可千万别应声,说不知道就好。那些人都不是好人。”

      一个姿容出众的穷人女孩招惹了坏人留意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夏奶奶也未多想,便点头应了,转而拿了些碎银子给她:“刘掌柜今日来过,说你绣的那幅鸾凤盖头叫人买了,赚了八钱银子呢。”

      何菁一听也甚为欣喜,自昨晚起为何云熬药服药,今日便能看出他有了起色,想不到一直清淡的生意也好起来,这两日真是好运不断。

      何云年少底子好,所服中药以柴胡为主,辅以清肺的川贝桔梗等物,对症下药,确实很见起色。接连几天的药吃下来,咳嗽明显轻了些,精神也好多了,不但食量恢复了正常,白日还能正常出门来,陪夏奶奶坐在院里聊聊天。

      何云知道姐姐还惦念着还人家那二十两银子,见自己好些了便想拦着何菁不再买药,省得她凑钱辛苦。何菁却坚持这一次必须为他彻底去了病根,便拿自己近日绣品频繁卖出为由宽慰何云,叫他不要为银钱操心。

      可是很快,何菁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从前她将绣好的成品放在绣品店里寄售,往往一个月才卖出去一两件,而今算来,短短七八天的工夫便已卖了六件,都快合上一天一件了,生意怎可能一下就好成了这样?

      刘掌柜也家住附近,常趁傍晚回家路上顺道来给何菁送银子,这日又见他来了,何菁便问道:“刘叔我问您,这几天来买我绣品的,是不是都是那天买绣带的那位年轻公子?”

      “不是啊,”刘掌柜笑了笑,“其实我也疑心是同一个人看中了你的绣活儿才频频来买,可这几日买你绣品的人里没一次重样的,今天来的是个老头儿,昨日是个中年汉子,前日又是个妇人……”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何菁明白,漫说邵良宸自己的形象就能千变万化,他是侯爷,手下下人必定不少,大可以差人来买。

      她认识的人不少,其中有钱的也有着一些,但既有钱又可能这般帮她的,只有那一个。何菁几乎可以确定,那些绣品至少一多半是他买走的。

      夏奶奶听出了点眉目,待刘掌柜走了,便拉着何菁问她:“菁菁你对奶奶实说,是不是有位年轻公子看上你了?”

      何菁并无羞涩,只轻叹道:“算不得看上,人家只是看我可怜,好心帮我罢了。我真是发愁,欠了人家的情越来越多,不知何时才能还的上。”

      夏奶奶笑着撇嘴,深深的法令纹朝两侧岔开,好似画了一个括号:“你这是犯傻呢?男人帮女人,怎就知道是单纯的好心?你模样生得这般俊,人家看上你也不稀奇。”

      何菁苦笑:“奶奶您别打趣我了,您不知道,人家身份高的很呢。”

      “身份高又如何?做不成大的,就做小嘛。”夏奶奶信手理着新捻好的棉线,一根一根地理顺并齐,闲闲在在地说着,“你年纪不小了,如今家中又是这般景况,真遇见看中你的人家,可不能轻易放过了,须知——过了这村没这店。”

      何菁没再答言。

      前世受小说影响,她一直以为古代女子都像现代人想的那样,以做妾为耻,真到了古代,而且还是个正史古代,才知道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在这里,若是家境相差无几的人家还将女儿送去做妾讨好对方,那样才会招人非议,若是穷人嫁女给富人做妾,外人都只有羡慕的份。

      还别说富人,就像前两年住在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儿子才考中了举人,周边就有无数人家为了沾举人特权的光,来托人说媒,想把自家女儿嫁给他做妾——没错,只是做妾。

      现今的形势就是,何菁若去公然表示自己宁愿嫁个穷汉做大老婆,也不愿给个富人做妾,那是铁定要被人视作怪胎的。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衣食足才知荣辱,对常年桌上没荤腥、甚至还要偶尔饿肚子的小民而言,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实在诱惑太大了,做妾又不是做妓,没什么可丢人的。

      可何菁平心而论,是既不想给穷汉做大老婆,也不想给富人做小老婆——她就根本不想嫁人。

      前世曾经谈过一次恋爱,对象是她的高中同学,好几年相处下来,也曾如胶似漆,也曾打算过非他不嫁,可惜那会儿两人都是锋芒毕露的性子,不懂得互相容让,偶尔吵起架来总是一句话的亏都不肯吃,为件小事也能吵个天翻地覆,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就在一次吵架之后的冷战期,她偶然发现,朋友圈的一张街拍照片背景中,一个很像男友的人正与一个陌生女人并肩走出宾馆。她端了手机去询问男友——还不是质问,只是询问,那时她并没确信那人是他,即使确信,也不认为一定是那种意思。

      然而听她问了,那男人却很轻易就承认了下来,还斜瞥着她冷笑道:“哟,你那么精的眼神儿,还临到今天才发现啊?”

      至今她都能清楚记起当时他的神情语气,那会儿真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原以为他们吵得再凶,也都是小打小闹,好几年的感情总还是真的,哪想得到,劈腿这种龌龊事儿也能出在他身上。

      她本该扇他一个耳光,当时却连骂他一句的心力都没有,直接扭头就走了,没想到刚出了搂门,就遇见一辆失控的货车冲上人行道,一共撞倒了四个人,只有她一个人死了。

      短暂的痛苦之后,她就来了这里,成了个新生婴儿。往事清晰在怀,伤心难过都还另说,最主要的还是不甘——凭什么渣男贱女都活的好好的,偏我死了呢?!

      如今十九年过去,就好像二十多岁时经历的风波,不论当时再怎样痛心疾首,等到四十多岁再回首去看,怎么都能看淡了。如今比那还厉害,都隔世了,十九年来的生活环境、接触的人都与那时迥异,当时伤得再如何深,到今天也不当回事。再回想起来,只是还有一点犯恶心。

      何菁觉得自己并非因为渣男而恋爱恐惧,只是因为热情都被那次失败的恋爱经历给耗光了,所以再提起结婚嫁人的话题,心里就忍不住抵触,觉得什么样的男人都不想要,能自己清清静静过一辈子才最好呢。

      何况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遇见个好男人的几率微乎其微,草草嫁个陌生男人,与之同床共枕做那种事儿,再为他生孩子养孩子,其间或要忍受家庭暴力,或要忍受三妻四妾,想想就恶心得慌!

      可是,她想不嫁人就真可以一辈子不嫁么?除了姑子,她还没听说谁家真有过一辈子没嫁人的女人,连青楼妓.女最后都会寻个男人作归宿。她若真的一直不嫁人,将来何云都会被人非议,到时何云再长大懂事些,说不定都要半劝说半强制地为她张罗一门婚事。

      总不成她还真剃了头发当姑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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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吴越士子才得一第,则美男蕲为仆,美女蕲为妾者数百。”出自陈益祥:《陈履吉采芝堂文集》卷13《木钺》。
    “蕲”同“祈”,就是求的意思。有点回到学校写论文的赶脚……╮(╯▽╰)╭
    所以说,一人中举就会有很多人求做小妾是明朝人自己说哒,不是我杜撰的哦~
    不过,“美女蕲为妾”还好理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美男蕲为仆”呢?就算明人男风盛行,难道就会有很多人主动求做男宠?(⊙o⊙)
    ——————
    古代各时期的重量单位换算不同,唐代以后统一为一两等于现在的37.3克,一斤为16两,所以十斤就是5968克,理论上说,一个成年女孩拎个六公斤的口袋如果抱着跑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
    何菁:说得轻巧,你抱个试试!
    作者:换成新取的快递你肯定抱得动。
    何菁:那是,换成六公斤银子,我不但能抱着跑,还能抱着飞(~ ̄▽ ̄)~
    孙景文:我手里的箱子有十八公斤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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