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里的流年

　　安然猛地惊醒。
　　厚重窗帘将玻璃窗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线。
　　她在漆黑的房间睁眼。
　　这是梦么？
　　如此诡谲，应该是个梦。
　　如此真实，更应该是个梦。
　　奶奶去世几天后，安然才得知消息，没人告诉她奶奶生前过得怎么样。
　　没必要，不了解，不耐烦。
　　她去看望了几次奶奶，看起来过得不错，可具体怎么样，谁知道呢。
　　问了几次大姑，大姑都含糊过去。
　　街坊邻居闲言碎语，有人说他们给奶奶吃糟糠菜，住柴房——可这些人一贯爱造谣，之所以提到奶奶，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看不起三伯父一家人，顺嘴说道几句。
　　所以，奶奶连被人议论都是捎带的——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人是没有价值的。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有时真的说不清。
　　葬礼那天，她问三伯母，奶奶去世之前有什么异常。
　　三伯母说奶奶临死之前让她做一碗面，放在桌子上，但是没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面么？
　　小时候她经常吃，还说奶奶做的很好吃。
　　大概是因为，只能吃面吧。
　　很少上街，也没钱，不可能天天吃新鲜菜，所以，面不就是很好吃的么？
　　她请求伯母带她去看奶奶住过的屋子，伯母借口忙碌，她坚持，于是被带到一间干净，明亮，简单的屋子。
　　借口真的是借口么？
　　这问题就像梦真的是梦么一样无解。
　　她看不清很多东西，但是，奶奶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吧。
　　是吧？
　　毕竟最后一刻都想着她，没能给奶奶好的生活她很遗憾。
　　……
　　冬天的早晨，灰雾笼罩，铅云在天空浮动。今天的雪小了些，空气里有雪后的静谧之感，街边的昏黄灯光亮了一宿，尽职尽责地为行人指明道路。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楼道走出，甫一下楼梯，险些滑倒。
　　安然低头看了看，台阶下有一片雪水——走的快的人踩到了估计能飞出几米远，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滑倒。
　　这要摔了得有多痛……于是抓紧伞，踩着熹微晨光在雪地行走。
　　安然先去药店买了退烧药，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打铃了才匆匆进教室。
　　她的位置在教室中间，靠近窗户，能看见操场的风景。
　　“谁的早餐？”她的桌子上有一盒热牛奶和盒装蛋糕。
　　林宜玉回答:“今天吃早餐的时候碰到王巍坤了，他叫我带给你的。”
　　王巍坤是她原来班级的一个男生，之前跟她共同担任课代表，接触久了互相比较熟悉。
　　“好久没见他。”林宜玉说，“今天他突然出现，还叫我带东西给你，吓了我一跳。”
　　安然倒是在前不久的一次比赛中见过他。
　　分了班以后，她跟王巍坤交集变少，慢慢地交情也就淡了。直到前段时间，她参加市里的比赛，正巧碰上王巍坤。
　　“安然，还有男生给你送早餐啊，谁啊？”张梓芸听到八卦，兴奋地转过头。
　　安然顿了顿。“之前一个班的。”
　　张梓芸听言，满意地转回去。
　　安然问林宜玉:“我吃不下，你吃么？”
　　林宜玉摇摇头，“我刚刚在食堂吃了。”
　　安然听罢，打算收起来。
　　“等等——”后方一道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
　　安然回头。李正宏朝她挤了挤眼，指着顾洵说:“你不吃给他吧，他今天没吃早餐，还负伤了。”
　　安然偏了偏头，看到顾洵手上白暂细嫩的皮肤有一块指甲大小的伤口，
　　擦破皮，渗出了点血。
　　顾洵盯着手，无比忧伤。
　　安然:“……”
　　她还什么都没说，李正宏就抢着说了。
　　“你是要问他怎么挂的彩吧！我告诉你……他今天摔了一跤，哈哈！他也有今天。”李正宏感慨，“不过一个男的还如此细皮嫩肉，顾校花让我这等皮糙肉厚之人怎么活？”
　　安然看了看顾洵的手。
　　嗯……
　　这么一瞧倒真像是校花的手。
　　“我今天下楼的时候也差点摔了，门口一大摊雪水，估计是有小孩前一天在门口堆了雪人吧。”安然说。
　　“哦？”李正宏回忆起来顾洵进教室说的话，有点懵，“刚刚顾洵也这样说……”
　　将两件事连起来，李正宏不可思议。“不会吧，你俩不会住一栋楼吧！”
　　“……”
　　安然想起之前她和顾洵家里都停电，还去了同一家网吧的事情。
　　不会吧？
　　顾洵先开了口:“海心居3栋。”
　　安然只得接他的话:“我也是……”
　　“你俩忒有缘了吧。”李正宏惊异，“不仅是前后桌，还住一栋楼……”
　　“是挺有缘。”顾洵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看安然，“既然这么有缘——”
　　他突然坐直，手伸出，掌心向上，对安然说:“用你的早餐来庆祝我们的同楼之谊吧。”
　　安然:“……”她的早餐怎么就莫名其妙用来庆祝同楼之谊了？
　　李正宏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你要像安然一样起的早，也不用赶时间来上学了，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你今天怎么来晚了？”顾洵也没理会李正宏，只盯着安然问。
　　他今天怎么突然跟她那么熟络了？
　　安然顿了几秒才说:“路上买东西耽误了点时间。”
　　“你别趁机转移矛盾，安然就迟到一天而已。”李正宏怪笑道，“你怎么不趁机请个假啊啥的？”
　　顾洵瞟了他一眼。“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伤耽误学习？”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李正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吧，其实就是舍不得离开你。”顾洵这回真诚地注视他。
　　卧槽？！
　　他不会真的喜欢男的吧？
　　李正宏想起那件一直流传在校园的桃花事件，顿时毛骨悚然，赶紧闭嘴:“我错了顾同学，我不该埋汰你。”
　　隔了几秒，又小声道:“不过你不要喜欢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要洁身自好。”
　　“今天的早读任务是复习文言文诗词，请大家拿出复习提纲。”
　　语文课代表兼班长颜宛夏站在讲台上拍拍桌子，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
　　安然把早餐递到顾洵桌上，拿出提纲准备跟着大家早读。
　　顾洵也把提纲拿出来，笑眯眯给李正宏递了张纸条，接了刚才的话题:【你的肥肉惹人爱，我把持不住。】
　　李正宏伤了自尊，愤怒了:【我看那么凄凉才向安然要了早餐给你，你就这么回报我？过分了啊！】
　　【我的确爱吃肥肉，不然哪来的细皮嫩肉？】
　　李正宏瞬间脑补自己变成了一只猪，运进屠宰场切割成无数份，再送去各个市场上卖，最后被顾洵买回家一脸狰狞地吃了，吓得赶紧写:【顾大爷，我真的不敢埋汰您了，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是校花。】
　　【不，是大爷，纯爷们！】
　　两人传纸条间，颜宛夏下来巡视。
　　顾洵顺便做了结尾:【你的回报来了。】
　　刚下来，张梓芸就拉住颜宛夏，把她拉得弯下腰，小声说:“你青梅竹马今天摔伤了手。”
　　颜宛夏向后看了一眼，转回头问:“所以呢？”
　　“你也不心疼一下？”
　　“心疼什么？”颜宛夏直起身，拍她的肩膀说，“别老想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快把提纲拿出来。”
　　张梓芸没趣地拉长声音:“哦——”
　　话虽这么说，经过顾洵身边的时候，颜宛夏还是问顾洵:“我有创可贴，你要么？”
　　颜宛夏的家在顾洵家隔壁，两人是邻居，小学中学都是同校，高中还分到了一个班，也当着起青梅竹马四个字了。
　　她人如其名，颜若夏花，是个阳光活泼的女生。
　　顾洵摇摇头。
　　颜宛夏也没多说，抿了抿嘴，走了。
　　等颜宛夏走远，顾洵收到李正宏的纸条:【这是什么回报，人家是来给你送创可贴的，简直会心一击。】
　　对此，顾洵只写了一行字:【机会总是要自己把握。】
　　李正宏无比怨念。
　　……
　　安然和张谷彤是英语课代表，早读下课后，她们把作业收齐，准备去办公室。
　　林宜玉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三个人抱作业轻松一点。”
　　张谷彤:“不用了，我和安然两个人就行。”
　　两人往办公室走。
　　路上，张谷彤说:“安然，林宜玉对你太好了吧，连个作业都要帮你搬。”
　　安然笑了笑:“按这个标准，我对你也太好了，帮你搬了一半。”
　　“哈哈，你是课代表，当然要搬。”张谷彤也笑了，走了几步，她若有所思，“不过，我怎么觉得她太黏你了？”
　　“有么？”
　　“我感觉是这样。”张谷彤吹了吹被风吹散在眼前的碎发。
　　办公室，有老师在讨论前两天的一模考试。
　　安然和张谷彤把作业本搬到英语老师蒋慧如的座位上。
　　“收齐了吧？”
　　“收齐了。”
　　“嗯，回去吧。”
　　两人准备离开，蒋慧如又叫住她们:“等等——”
　　回头。
　　蒋慧如也说起了一模:“我这次要重点看看你们答得怎么样，英语课代表要带好头啊。”
　　张谷彤很自信:“保证完成任务。”
　　安然眨了眨眼，没接话，笑了笑，跟着张谷彤离开。
　　安然的英语不算好，她初中才学开始接触英语——老家的英语老师水平不高，再努力学，也跟一中的学生有差距。
　　她一直努力补，倒也见了效果，英语成绩稳步提升，但高中课业多，没办法花太多时间在单科上，所以英语跟她其他科目比起来还是弱项。
　　蒋慧如之前看她很努力，进步也大，就提了她做课代表，以示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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