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里的流年

　　安然一进门就听见客厅传来笑闹声。
　　陆雅欣:“一对8。”
　　安承承:“一对J。”
　　“一对K。”听见安哲的声音，安然有些惊讶。
　　“不出。”
　　安然脱了鞋，到客厅。
　　3个人坐在沙发上，盘着腿打扑克，电视开着，气氛很和谐。
　　家里很少有这样的气氛，安哲公司事务繁重，经常晚归，白天也不呆家里，并且不太说话，一家人几乎不会像这样在一起娱乐。
　　安然忍不住过去看他们打牌。
　　安哲继续出牌:“2-3-4-5-6。”
　　安承承左手拿牌，右手在牌上点了点，发现自己可以出牌，激动了:“哈哈，我出4-5-6-7-8。”
　　陆雅欣:“不出。”
　　安哲:“7-8-9-10-J。”
　　……
　　爸爸是怎样的？
　　这是安然在见到元元的爸爸以后，脑子里一直盘旋的疑问。
　　小时候安然第一次见到爸爸，就觉得他是个稳重敦厚的人。
　　后来到了A市，发现的确如此，安哲呆在家里的时间不长，不多话，也很少笑，却不会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平时做事虽直板却不严厉。
　　是以，安然跟安哲不算亲近，却不怕他。
　　“爸爸，你的牌太好了吧。”
　　安承承的抱怨声打断了安然的回忆。
　　安哲:“出不出？”
　　安承承瘪瘪嘴:“不出。”
　　安哲又问陆雅欣:“你出么？”
　　安承承期待地看着陆雅欣。
　　“出。”陆雅欣手一甩，“5-6-7-8-9-10-J-K。”
　　那妈妈呢？
　　安然看向陆雅欣。
　　此时，陆雅欣脸庞两侧修剪精致带着微卷的发慵懒地散在边上，乌黑浓发在脑后松松挽就，侧脸从下巴到耳际划出一道流畅柔美的曲线。
　　陆雅欣的容貌不能用漂亮来形容——“漂亮”二字只能表达外貌。
　　她的样子用“美丽”形容更合适。
　　这两个字不光表达外貌，还有很多内在的东西。
　　或许是那段在外打拼的日子加强了她本有的特质也给了她更多的东西。即使现在身体不好，看起来病弱，却不柔弱。
　　陆雅欣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轻快。动作幅度不大，仅仅一个动作和一句话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优雅，得体，温柔不失强硬。
　　客观来讲，跟陆雅欣比起来，安哲逊色很多。
　　安哲相貌平平，虽然生的敦厚，但一张国字脸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出亮点。
　　小时候，安然听过很多流言——为什么考上了重本大学，未来一片坦途，且十分漂亮的陆雅欣，会嫁一个只有高中学历，并且其他各方面还看起来平平的人。
　　乡亲们想不通。毕竟镇里出去见过世面的女孩很少再回来找家乡的男人结婚。
　　但是后来乡亲们得知他们在A市闯出了一番事业，才惊觉。
　　陆家找的是个潜力股。
　　一时之间——
　　“陆家真的是找了个好女婿啊！”
　　“没错，还是老陆家厉害，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安哲是个潜力股呢！”
　　“哎，还是我们眼神不好！”
　　像这种言论兴起，嫉妒有之，感慨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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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雅欣继续:“一个10。”
　　安承承:“Q。”
　　安哲:“一个2。”
　　安承承和陆雅欣:“不出。”
　　安哲:“三个J带一个4和一个7。”
　　安承承打断:“不行，要带两个一样的。”
　　安哲:“上一局你不是说可以么？”
　　安承承嘴向下一弯，向陆雅欣求助:“妈妈，爸爸的牌那么好，这样下去我们就输了。”
　　陆雅欣:“你就让让承承嘛，他今天才学会，总输的话以后就没信心了。”
　　安哲无奈，收回牌:“一对3。”
　　陆雅欣:“不出。”
　　安承承:“一对10。”牌甩出去才想起来，“妈妈你没一对的牌么我就一对10了，爸爸要是出一对J，不就跟刚刚一样么？”
　　陆雅欣:“没有。”
　　安承承:“可爸爸的牌都快出完了，要是他还有好牌怎么办？”
　　陆雅欣:“那就没办法了。”
　　安承承忧愁了，眼珠子转悠，等转到陆雅欣的牌上，他眼睛一亮，凑过去看陆雅欣的牌。
　　“哈哈，我们联盟，”安承承抽了一张自己的“K”，又抽了一张陆雅欣的“K”。
　　凑在一起后，他对安哲说:“爸爸你快出一对J，出完我出。”
　　安哲哭笑不得:“你这样是作弊，爸爸没法玩了。”
　　安承承:“可你又快赢了，我又输了。”
　　安哲放下牌，说:“你刚刚就反悔了，现在还作弊，玩游戏本来就有输有赢，不能因为输了就破坏规则，不然岂不是乱套了。”
　　陆雅欣这下不乐意了，对安承承说:“承承，我们联合吧，反正他是地主。”
　　安抚完安承承，陆雅欣转头对着安哲说:“别什么规不规则的，这么死板做什么，这就是娱乐，你就让他赢一回吧。”
　　安哲最终说:“好吧。”
　　安承承“耶”了一声。
　　3个人又继续开始打牌。
　　每次都是这样。
　　在家里，妈妈说的话，决定的事，爸爸从不反驳。
　　安然一直觉得，爸爸是个很宽厚的人——从长相上就很容易看出来。
　　或许妈妈就是喜欢爸爸这一点——这是安然对爸妈婚姻的定义。
　　那么，其他人的看法算什么呢？
　　过了一会，安然对陆雅欣说:“我还有点作业，先回房了。”
　　陆雅欣盯着手里的牌，随意挥了挥手说:“嗯，去吧，知道你课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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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回到房间又将娃娃从书包扯下来，放在桌子上。这是一个带扣子的小娃娃，每天安然都会挂在书包上。
　　平刘海，短头发，黑得无杂质的眼珠，弯起的嘴角，是一个很可爱乖巧的娃娃。
　　“就像然然一样。”
　　妈妈送她娃娃时这样说。
　　娃娃质量不算太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挂在书包上风吹日晒，褪了色，显得有些破旧。
　　娃娃的衣服处有一团棕红色的印记，显然是曾经掉落在哪个地方沾上的，却没洗掉。
　　就是这么一个娃娃，安然却很喜欢。
　　得到娃娃的那天安然至今记得很清楚。
　　那天，她坐在一楼大堂另外一侧的椅子上。
　　“砰”时不时有遥控汽车撞击凳子腿，红色，蓝色，黄色，白色的小汽车在地上乱跑，鲜艳的颜色拉出无数条线，映在安然的眼睛里，弟弟脸上的神情也印在安然眼睛里。
　　于是，好像是不经意的——
　　“我今天看到弟弟跟人在玩遥控汽车，好像挺好玩。”下午陆雅欣带着安然上街的时候，安然说。
　　然后，她看到陆雅欣愣了一下，随即挂出一副愧疚的表情。
　　旁边坐着一个路边摆摊的小贩，小贩听到了这句话，机灵道:“哎，那边的美女，这是你女儿么？真漂亮啊，要不要给她买点过年礼物啊，我这边的小玩意好玩又便宜……”
　　陆雅欣顿了顿。
　　小贩一见有戏，在小摊上搜寻，看到了一个娃娃。
　　他拿起娃娃，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安然。
　　哟，跟那个漂亮的小女孩还挺像，就这个了。
　　小贩打定主意，举起娃娃说:“你看这个怎么样啊，跟你女儿挺像的哩。”
　　陆雅欣走过去拿着娃娃，端详了一会，用带着歉意的语气对安然说:“我还没给你买过年礼物，这个行不行？”
　　不知道是怕安然不答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陆雅欣也像是推销一样对安然说:“你看多乖巧可爱，就像然然一样呢。”
　　安然看着娃娃，说:“好。”
　　小贩见一单生意那么快成了，爽快道:“美女，既然你这么快就决定了，我也给你个爽快价，20块。”
　　陆雅欣掏出钱包付了钱。
　　这一刻定格成一张相片，压在安然脑海里。
　　冬日的暖阳，身穿红衣喜气洋洋的路人，机灵的小贩，带着歉意一脸微笑的女人，以及，一个可爱的娃娃。
　　这个娃娃伴随了安然很多年，长久的岁月流逝，也成了她的寄托。
　　在曾经一个绝望，恐惧，无助的时刻，安然发现娃娃会说话。
　　娃娃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回响，只有她能听到。
　　于是她有了跟娃娃讲话的习惯。
　　现在，安然对着娃娃说:“刚刚看到爸爸妈妈和弟弟在打扑克。”
　　娃娃问:“你呢？”
　　安然说:“我在看他们打牌。”
　　娃娃问:“好看么？”
　　安然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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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论未来如何，时间从来不会因为某一时刻的美好或糟糕而停留，这大概是生活的残酷之处，美好可能只是一瞬，槽糕或许一直延续。
　　早读过后，魏昌生把安然叫到了办公室。
　　今天出了几门成绩，其中有一门成绩很重要，那就是数学成绩。
　　因为，数学——是魏昌生教的。
　　“115。”魏昌生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说，“安然，今天看到你数学就考了115分，我都不敢相信，这跟你以前的成绩差太多了吧，你最近怎么了？”
　　安然乖顺站在原地，听他训话。
　　魏昌生很能说。
　　“……怎么偏偏就一模没考好呢？你不会是一到大考就紧张了吧，那可不行啊。”
　　他像是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猛地直起腰板，转椅随着他的动作嘎吱响，“关健时刻可不能掉链子，你可是我们班的顶梁柱之一啊，越是到最后，你越是要沉下心。”
　　“高考就是这样，最后阶段拼的就是耐力，谁咬牙了，坚持了，谁就赢了，你没看过很多好学生就是再最后一刻败下阵的么？”
　　“就是因为他们松懈了，这一松懈可要命了，最后的高考给考砸了，考砸了怎么办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去上你看不上的大学，要么就是复读，这个复读呢，我跟你说……”
　　在魏昌生开始长篇大论之前，安然插了一句:“老师……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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