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向南生

　　吃完饭，自然要开始谈天谈地了。

　　斟酌了一会儿，付南生才搁下筷子，“我记得，傅叔他们是要长期定居北城的吧，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的确好奇，当年傅北生一家因为傅叔公司调职的关系去了北城，估计没有个十年八年怕是不会回来的。

　　就算可以再调回来，也不见得一家都愿意，毕竟北城的发展质量一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南城虽然也不差，但比起北城还是有段差距的。

　　付南生低着头，所以没有察觉倒傅北生突然冷下脸来，但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没有，其实这次就我一个人回来。”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傅北生掩饰性地笑笑：“我妈还是想回南城，毕竟朋友亲人都在这边，我就先回来探探路了。”

　　“这样啊。”付南生点点头，表示认可，他也比较喜欢南城。

　　“说起来，你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走的吧。”付南生眯着眼回忆了一番，不禁有些感慨，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嗯，临走时你还打了我一顿呢。”傅北生歪着头翻起旧账来，心里其实有些好笑，舍不得自己走，但是舍得打自己一顿，难道打一顿他就不走了吗？

　　心里有轻微的触动，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只是来做个试验，不是吗？即便这是最后的机会。

　　不过不要紧，成功之前，只要装作“正常人”就好了。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难。

　　你看他，到目前为止，不都装的很好嘛。

　　呵呵。

　　“是吗，好像我小时候脾气是挺差的。”付南生也知道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是个什么德行，那真是叫他小流氓都不为过。

　　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罪恶，傅北生小时候长得那么可爱，自己居然下得去手。

　　面上不由得带了点心虚。

　　“你这是什么表情，又没有怪你的意思，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傅北生看他脸皮一红，轻声笑笑，“不过你变了很多，现在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样子。”

　　这是句大实话，傅北生记忆里的付南生是从来没有过正形的，每天一副就我最牛的表情，甚至到了在小学里从没人敢惹他的地步，因为打架、骂人，他样样精通。

　　好像六年级刚开学的时候，一个同级男生插了他的队，不愿意道歉，就直接被他以“教育改造”的名义给骂哭了，吓得那人也没敢告诉老师。

　　类似的情况可谓是层出不穷。

　　这小子小时候是真的欠揍，和现在这样温和有礼的样子，相差甚远。

　　“你不也是，小时候娇滴滴的，现在居然长得这么高。”付南生不否认自己有点嫉妒，他自己也就刚挨到一米八的线。

　　眼前的人，坐在圆凳上也能显得身姿挺拔，眉毛一挑的样子有些痞气，似乎现在的女生都喜欢这种。这么一想，不由扫了眼四周，还真有不少女生盯着这个角落看。

　　啧啧啧。

　　“······娇滴滴？”傅北生无奈地摊手，他小时候确实因为身体不好有些虚弱，但也没有到娇滴滴这种地步吧。

　　“得了，咱们先把饭倒了吧。”付南生看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离回宿舍还有点时间，可以去那边走走。”说着指了指玻璃窗外可以看见的一片绿荫。

　　“好。”傅北生没有拆穿他其实是不想答话的目的。

　　把剩下的饭菜倒进蓝色大桶里，付南生领着人就走了，“话说，来食堂的路什么的，你都记得吧。”他们学校是出了名的又大又绕。

　　“还好，记得住。”

　　“那就好，七中就是路太绕人了点，其他都挺不错的。”

　　从食堂里出来，才发现外面确实挺晒的，太阳光照得地发白，热不热看一眼就有数了。

　　瞥了傅北生一眼，发现他倒没什么感觉。

　　“热不？”还是问问。

　　“还好。”

　　感觉在骗人，热气都扑面而来了。

　　“算了······要不你跟我回宿舍？”付南生看到这大太阳的，就不太愿意带人去晒了。而且几句话聊下来，他也是很愿意把人归为“弟弟”那一栏的。

　　况且男生宿舍一向管得松，和宿管解释一下，带个人上去也不是个问题。

　　“可以吗？”傅北生面上有些诧异，他没住过校，也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他。

　　不过，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放心，宿管他人很好说话。”付南生拍拍他的肩膀，指着一栋半掩在树后的白色大楼，快步走过去，“喏，那边就是，挺近的。”

　　“你以后住宿吗？”付南生想，要是住宿最好，自己可以编个好理由给宿管。

　　“住。”傅北生大部分时候都是惜字如金的。

　　“也好，住校确实很方便，住习惯就好了。”付南生从初中开始就住校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傅北生可能会不太习惯。

　　“没关系······离你近。”傅北生喃喃道，后面三个字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行，搬宿舍的时候记得叫我，我给你帮忙。”付南生对朋友一向很好，特别讲义气。又沿一排树走了几米，他停下脚步，“就这儿。”

　　傅北生抬头看，楼外表面贴的都是白瓷砖，周围围了一圈翠绿的树，看起来楼像是藏在了树林里头一样，十分得趣。

　　数了数，大概有6层楼。

　　刚刚从侧边拐过来的时候可以看出来，这是栋环形楼，说是四通八达也不为过，估计三个年级的男住宿生都在这儿了。

　　他猜得差不多。付南生没急着喊他进去，在树荫下介绍起来：“你就当这楼是个圈，内部是通的，有三个出口。”顿了顿，“这个离高二住的区域近点，高一的话，在那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凸出来的三角口。

　　傅北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表示知道了。

　　“挺有意思的吧，别的学校都拿咱们宿舍楼当景点呢。”付南生最喜欢的就是宿舍楼了，冬暖夏凉。

　　“设计很有趣。”付南生点点头。

　　“说是好几年前学校一个美术老师设计的。”付南生也只是听高三学长说过，就没再说太多。

　　“走吧，进去看看。”

　　付南生把人领到宿管那，直截了当：“明叔，这是我弟，他转学过来的，过几天要来住宿，我能带他上去瞧瞧不？就待在咱们宿舍。”

　　傅北生听到他称自己是弟弟，有点诧异，摸摸鼻子弯了弯眼睛，乖巧地站在一边给宿管打量。

　　何明四十来岁，肉肉的脸上有点大胡子，两眼弯弯的，看起来就很和气，脾气也确实不是一般的好，所以学生都喜欢叫他明叔。

　　他在这里当了五六年宿管，可能是和学生相处久了，自己就跟个大男孩一样，“呦，小伙子真俊，跟我年轻时候差不多。”话毕扫了眼付南生，悠悠叹口气，“南生啊，今个早上老李和我说了，你们宿舍又闯祸了吧。”

　　老李就是早上把付南生一整个宿舍批了一顿的那个宿管，平时脾气也挺好的，就是今天堵厕所的事确实有些过了。

　　原来两个宿管串过气了。

　　付南生很少有理亏的时候，不免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这，我······”

　　无话可说。

　　“唉，知道就行了，上去吧，没事多管管你们宿舍里那两个。”明叔挥挥手，显然不准备再说了，估计是已经逮住宋则那俩货教育过了。

　　“哎，好。”付南生道了谢，赶紧拉上傅北生往三楼跑，“走走走，三楼。”

　　他可不想听明叔喊留步，这个年龄的人大抵都这点怪吓人，随便拉上个谁都能捣腾一堆大道理出来。

　　他急着“逃命”，所以没有发现跟在他后面的傅北生完全是被他拉着在跑。

　　而他如果这时候回头就会发现，某人嘴角微弯，眼睛亮得惊人。但这样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不正常，甚至可以说，有一些扭曲的意味。

　　傅北生感受着这种微妙的熟悉感，就好像又回到了两人做邻居，一起上小学的时候。

　　因为快要迟到而被他拉着衣服往教室狂奔的场景。

　　和那种气喘吁吁却又很安心的感觉。

　　原来，自己记得这样清楚。

　　原来，这就是心脏被填满的感觉。

　　不过，还不够，这些远远不够证明什么。

　　要留下来。

　　在他身边。

　　也许，他想······也许他“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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