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好吃

　　拿着手机，看着微信栏中跳出的【你已通过弥弥的朋友验证请求】，楚奇有一瞬间的出神。

　　顾弥弥的头像很可爱，是一张圆圆的小猫图像，大大的亮亮的眼珠，漂亮的琥珀色瞳孔，就像她的眼睛一样，明亮动人。

　　他其实并不怎么会玩这个东西，在Dour temps的时候，曾经有好几位同事想要加他微信，但是他都已“没有注册账号”为由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外，他并不喜欢和不太熟识的人有太多言语上的沟通。如果有紧要的事情，他更倾向于电话交流。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事情，没有必要花太多时间在打字上。

　　他没有这个习惯和喜好，偶尔有关系好一点的同事会笑着说他是“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老古董”，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也并不以为意。

　　他的生活里其实也并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东西。

　　楚奇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通讯录一栏，上面明晃晃的只有顾弥弥一个人。

　　看着很舒服。

　　他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微微向上扬起，随后将手机收起。

　　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感觉，真好。

　　不知道她呢？

　　——她的世界，能否和他一样，只有他一个人？

　　思绪渐渐飘远，楚奇忽然想起了昨天那个在远处望着她的男人。

　　尽管夜色漆黑如墨，还下着暴雨，他还是注意到了那个人——站在大厅门口的角落，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顾弥弥身上移开过，那奇怪的神情，还有她手上莫名其妙的勒痕，让他无法抑制地开始产生许许多多奇怪的联想。

　　她是不是又要跟别人走了？

　　那个人……是不是以前给她打电话的那一个？

　　她还会回来吗？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

　　他没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奇无法得知答案，他只感觉自己那一刻很不舒服，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奇怪的焦躁感。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低声地嘶吼叫嚣。

　　她又要走了。

　　和以前一样，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一如许多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只能远远的安静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她开心也好，难过也罢，全部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局外人，是个陌生的过路者。她的过去他无法参与，她的未来他也无法同行，仿佛两根无法相交的平行线，明明靠得那么近，却永远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

　　多么遗憾。

　　而如今时光兜兜转转，却仿佛还是陷入了那个怪圈。他沉默不言，而她又要迈步向前，她又要朝着别的方向走。

　　那一刻，楚奇忽然觉得。

　　——他无法再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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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滴答滴答往前走，回到他刚升入高三下学年的那个冬季。

　　高三那年的学业总是十分繁重，总共八门学科，每一门都有做不完的习题，窄窄的课桌上叠满了厚厚一叠又一叠习题册。那一天刚刚下午放学，楚奇便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去。

　　班主任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女人，一向对楚奇颇为关爱。只是这一次，她微微皱着眉头，脸上似乎有一丝忧色。

　　他走了进去，班主任将一条清单递到他面前，开口：“这是你这个学期的教材费用单，总共3500。”

　　楚奇接过清单，没有说话。

　　“上一学期的费用……我已经帮你垫付了，就不用再缴纳了。楚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说：“不是有一位大学教授一直在资助你的学业吗？该开口的时候还是要开口，让他们帮帮你。我相信他们不会太在意的。你现在是学生，没有能力承担，可以理解。等以后毕业了，加倍还给他们就是，没有关系的。”

　　楚奇的目光静静地停留在面前那一长串的清单上，良久，他开口：“上个学期……是多少钱？”

　　“1100，我知道你的难处，已经帮你付过了，就不要太在意了。”班主任是个心善的女人，每一年都会遇到一些家里缴纳不起教材费用的贫困家庭，有时候她看着可怜，便会自己悄悄垫付一些。楚奇的情况她也知道，父母车祸双亡，甚至连每个月的生活费用都负担不起，除了资助者给的钱外便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在整个年级里也算是最特殊的家庭背景之一，她也实在不忍心开口向他要这一笔数字。只是学校的规定下来了，她也没有办法，看着数额比较小的钱她便自己悄悄付了，楚奇并没有怎么花心思打听过这些事，现今也是头一回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将清单安静地收起，低声开口：“我会还给您的，老师。”

　　“这些钱你就不要在意了，好好读书才是最重要的，等你以后出息了，有能力了，再还给我也不迟。”班主任温声说着，没有丝毫为难他的意思。

　　“嗯。”楚奇低声应着，拿着清单走出了办公室。

　　他没有给顾教授打电话，没有直接回宿舍，也没有留下来上晚自习，而是独自一人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走了很久。

　　这个时间正是整个城市一天之中最热闹繁华的时候，无数放学的学生背着书包肩并肩地走在马路上，还有许多忙碌了一天的上班族结束了工作往回家的方向走。整条大街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人声喧哗。只是这份热闹与繁华仿佛与他无关，他安静得像是从深山里出来的人一样，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楚奇缓步走着，随后在一家书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家很大的的全国连锁店，每个城市里都有。装修得明亮整洁，十分大气。

　　书店的门口，摆放着一张大大的易拉宝，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招聘兼职”四个字。

　　楚奇迈步走了进去。

　　接见他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看见楚奇进来，她笑得花枝招展，语气亲热地问他：“成年了吗？”

　　“嗯。”楚奇应着，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他上个月刚好满十八岁，年纪刚刚好。

　　女人拿过他的身份证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开始帮他办理手续。期间顺便问了下他的手机号，不过楚奇只是低声开口：“我没有手机。”

　　女人有些将信将疑，她调笑到：“可别骗我，万一以后我找不到你人可怎么办呢？”

　　楚奇没说话。

　　见气氛有些尴尬，女人挥了挥手：“好啦逗你玩的小弟弟，以后晚上六点到九点就到这边来上班吧，可不要迟到了哦。”

　　楚奇点头。

　　随后的每一天晚上，一放学，他便很快地收拾好东西，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这个书店上班。

　　书店的工作简单而重复，没有太大技术含量，很快便能上手。上班的过程还算顺利，只是每天回到宿舍之后还要完成一大堆作业要做，为了保证睡眠充足，他必须每时每刻都更加用功刻苦，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比旁人更加有效率，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节奏的运转。

　　仿佛大脑中紧紧地崩了一根神经，几乎快要接近临界点。

　　他和周围的人交流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独来独往，几乎没有任何精力去关注任何外界的事。

　　生活三点一线，在学校-书店-宿舍中不断来回奔波，这便是他的全部生活。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攒钱。

　　他已经接受别人的施舍太多，实在无法再去开口索求。如果读书就是不断地向人伸手要钱，那生活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坚持，或许别人不会懂。他也不会向人说。

　　那天正是周五，一如往常那样将东西收拾好之后，他穿越了熙熙攘攘的人海来到书店上班。

　　低头核算着金额时，他忽然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少女声音在他耳旁开口：“请问……这两本书一起买是打八折吗？一共多少钱？”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将工作服的帽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看了一眼少女手指的方向低声回应到：“是的，68元。”

　　“好。诶，你帮我拿一下吧。在书架最顶层，我够不着。“那少女说。

　　楚奇下意识地想要往外走，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这并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更重要的是，那个女孩，仿佛并不是在跟他说话。

　　他忽然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高大男生帮她从书架中将书本取下，满脸笑意，顺便还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

　　少女冲他甜甜地笑了笑，也不排斥，还顺便上前挽起了他的手。

　　楚奇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阵发堵。

　　走神间，甚至连面前的顾客同他说话他也没有听见，直到对方一连叫了几次他才回过神来，迅速地帮对方结账完毕。

　　再抬起头，那少女已经同那男孩子手挽手的离开了。

　　那一个晚上他的工作都有些魂不守舍。

　　下班之后，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慢悠悠地走在宽广的大街上。

　　天色已黑，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只有疾驰的车辆，还有高楼间隐隐闪烁的灯光，和白天的热闹相比显得有些分外冷清。

　　路边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独自一人，显得有些寂寥。

　　楚奇走到一个电话亭前，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阵，拨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顾叔叔。”电话接起后，他打了个招呼。

　　“小奇吗，怎么了？难得见你打电话来，最近学习生活还好吗？”

　　“嗯，挺好的。”楚奇点头。

　　“那就好，生活里有什么难处记得跟我们说，不要自己憋着。”

　　“谢谢顾叔叔。”

　　“高三了，生活重心要放在学习上面，可不要分心到别的事情上。你顾阿姨说上次路过你们学校，看见好几个女生围着你，她也没来得及上去打招呼就看见你跑掉了。可千万不要分心在谈恋爱上啊，耽误学习的。”对方语重心长地说，仿佛还有一些担忧。

　　“嗯，顾叔叔，我知道。”楚奇点了点头。

　　谈话间，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絮絮叨叨：“哎，弥弥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真是的。”

　　“出去跟同学玩会儿嘛，说好十点以前回来的，叨叨什么嘛。”或许正处于叛逆期的缘故，少女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晚饭都不回来吃了你，下次不要给你做了。”

　　“我说了我吃过了呀，给你发了短信的呀，你自己不注意看。”

　　“越来越不听话了你。”

　　听着吵吵闹闹的背景音，楚奇愣了愣，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顾叔叔，今天我看见你们家顾弥弥了。”

　　“什么？”对方有些没反应过来。

　　“跟一个男孩子在一起，在书店里，看着很亲密。”他斟酌着词语，慢慢开口。

　　电话另一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接着开口：“好的，我知道了，小奇，谢谢你给我反应这个情况。”

　　“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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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那之后，他便没在她身边见过那个男生。

　　偶有一次放学路上遇见她，背着书包，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脑后，十分乖巧。她走出校门后便坐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轿车，随着引擎发动，消失在他的视野。

　　驾驶室内的身影他很熟悉，是顾老师的模样。

　　楚奇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面色沉静，俊秀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随后终于转身，朝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迈步离开。

　　一切总算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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