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好吃

作者:圆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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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自楚奇最后一句话后,顾弥弥感觉脑海中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忽然齐刷刷一起涌了上来,如流水一般,止都止不住。

      直到车在顾弥弥宿舍楼下停下,她下了车,深吸了一口气:“我……我先走了。”

      “嗯。”

      身后的人望着她,很安静。

      顾弥弥转身,走进宿舍楼。

      走上楼梯间的时候,她悄悄回过头,却看见楚奇的车仍停在原地。

      车窗内的情景她看不清楚,只是她有一种预感,里面的人也在同样望着她。

      沉默着看了两秒,她扶着扶梯的手捏了捏紧,一路小跑冲上楼。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

      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紧张感。

      就仿佛……

      就仿佛她好像喜欢上了他一样。

      心跳得飞快,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全身的血液仿佛也在随之震动。

      顾弥弥拍了拍自己的脸,才发觉自己脸颊正微微发热,连手心也湿湿润润,透露出身体主人的紧张感。

      ……

      看着远处的女孩一路小跑上楼,楚奇轻轻地笑了笑,又仿佛是浅浅的叹息。

      他没有急着发动引擎,而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仿佛是在发呆。

      过了会儿,他摸出了自己的钱包,打开。

      里面是一张有些老旧的照片。

      这是一张1寸的学生照。或许时间有些久远,照片略微有一些褪色。照片中的女孩面目娇俏可爱,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披在双肩,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她眉眼弯弯,笑容十分迷人。

      楚奇看着照片出了会儿神,随后将钱包合拢,收起,放回口袋中。

      ……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楚奇几乎还记得那个夏天炎热的空气,干燥得仿佛连皮肤都一丝一丝皲裂开。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每当睁开眼,眼前只有白花花的天花板,浓重的酒精味,已经身体上传来的无尽的疼痛感。

      他的四肢不能动弹,脖子难以扭转,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他想开口说话,声音却只有嘶嘶的沙哑声。
      他想,他的父母应该伤得比他还重吧。

      他不敢想。

      没有人告诉他到底情况如何,每当医生前来探望时也只是关注他的病情,他的血压和心跳。终于有一天,他的身体能微微移动了,他握住前来看望他的医生的手:

      “我……我爸……妈……”他艰难地开口。

      医生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他的手轻轻拨开,声音中仿佛带着怜悯:“你的叔叔断了你的医药费,再过几天,你就只能离开这里了。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手重重地落下,摔落在床边。

      他急促地呼吸着,感觉每吸一口气都是如此艰难。胸口传来的痛楚比这些天身体上遭受的更痛一千倍,一万倍。

      然而他的眼角干涩,却哭不出来。

      他没有力气哭。

      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过了许多天,想象中的驱逐却没有到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眼前却是一些陌生的人。

      穿着整齐干净,还戴着眼镜,有几分儒气。他们坐在他床边,安慰他说:“没事的,会好起来的。这是叔叔阿姨给你带的水果,一会儿让阿姨给你削一个吃。”

      一个女孩怯生生地坐在远处,睁大了双眼望着他,好像微微有些害怕。

      他转过头去,不想理会。

      “医生怎么说?”

      “身体情况倒是渐渐稳定了,只是……”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楚。

      他闭上眼,什么也不想看见,什么也不想听。那天的景象仿佛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刺耳的车鸣,剧烈的刹车声,以及巨大碰响声过后的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红色的,人的身体就好像一个盛满红色液体的水袋,一旦被划破,便潺潺流成了小溪。

      如此的刺目惊心,无数次在他午夜的梦中回荡。

      然后有一天,他终于无法忍受,拔掉了那根输氧管。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这一切大概便就此结束了吧。

      然而当他睁开眼,却又回到了这里。空气仍旧干燥而闷热,耳边有人小声地交谈:

      “创伤……心理障碍……”

      “心理医生……”

      “……治疗费用……十万。”

      “费用没有关系,这个孩子的住院以及治疗费用我们可以出。”

      “……资助项目……没有提及……”

      “这个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希望……他能尽量配合治疗。”

      ……

      他在床上躺了半年,期间偶尔会有学校里曾经的同班同学来探望,不过他并未太多搭理过。

      像是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一般,被人们一个一个轮流参观着,说着无关紧要的问候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他必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才能忍耐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偶尔,那对夫妇会再次出现,告诉他要积极配合治疗。

      他只是安静地点头,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

      半年的时间对他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出院之后,他在那对夫妇的帮助下转了学。那天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他拖着空荡荡的行李箱去办理住读生手续,回过头,却看见那对夫妇撑着伞,一个漂亮的女孩跟在他们身后,谈天嬉笑,渐行渐远。

      灵动鲜活的身影,青春洋溢的气息,喜悦而欢快,仿佛从未沾染一点尘世的艰辛与苦难。

      他愣愣地看了许久,只觉得有些羡慕。

      随后,他时常在学校里看见她。

      校庆的活动,颁奖,优秀学生……他从未想要去了解过这些信息,只是那个女孩的消息却总是忽如其来地蹦到他面前,让人无法不去在意。

      他总是独来独往,不与人交谈,也不想过多理会。就像生活在黑暗中的青苔,寂静地独自舔舐着伤口。而她总是光彩照人,就像阳光一样明媚。

      每当看见那个女孩,他总是觉得自行惭愧。就像明明阳光投射下来,背后却拉出了更长的阴影。冥冥之中自卑的种子掩埋得越来越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的世界与所有人不同。

      明明每天走在同样的路上,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却那么大,仿佛两道深深的峡谷,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

      楚奇每天放学的时候,会走过一条长长的小道。学校的宿舍在教学楼背面,挨着一条热闹的小街道。挨挨挤挤地开着许多卖早点和午饭的小商店。

      每当放学的时候,学生如破笼的小鸟一般飞奔而出,他总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将习题全部做完,待到教室里空无一人,再慢慢地收拾东西往回走。

      他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不喜欢嘈杂的人群,不喜欢耳边全是叽叽喳喳的谈论声,更不喜欢放学路上悄悄跟在他身后的那群女学生们。

      那条街上有一条流浪狗,也不知道是谁家丢出来的。每次他从那里路过,它总是很欢快地朝他跑过来,一晃一晃地摇着尾巴,仿佛在跟他打招呼。偶尔他也会看到有人驱逐它,脏兮兮的小狗,长得也不好看,周围的餐饮店主都对它很嫌弃,只有偶有几个好心的,会每天分它一点剩饭剩菜。

      日子久了,他也会停下来看看它,偶尔把手中准备带回宿舍的晚饭分它一些。

      那条狗仿佛有灵性一般,此后每天他回宿舍的时候,都能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那个路口,好像在等他似的。

      一人一狗之间仿佛有了默契,不管他回去的时间多晚,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在那里。偶尔它还会叼几根被啃得光秃秃的烂骨头给他,好像是想与他分享,楚奇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却莫名有些暖暖的。

      然后有一天,它消失了。

      “有辆摩托车从这里路过,那狗耳朵好像不好使,胸口被压了一下,然后马上就快不行了。隔壁卖包子的店主看它躺在门口碍事,就把它扔垃圾堆里了。”

      天色已暗,他在臭熏熏的垃圾堆里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小小的尸体。

      小小的,瘦瘦的。它还那么小,还没有成年,没有家人,也没有归处。只能在这寂静的夜里,与这堆积如山的垃圾相伴,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亲手埋葬了它。

      漆黑的夜,他在学校体育馆的后山挖了一个小小的坟,把它埋了进去。夜风那么冷,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风不断从他的身边呼啸刮过,将他额前的碎发扬起。偶然间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才发现他在流泪。

      悄无声息,满脸泪痕。

      他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月亮升到了半空,直到体育馆的灯光开始一点一点熄灭,直到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漆黑静寂。

      他不想回宿舍,他什么地方也不想去。

      世界这么大,他就和坟里静静躺着的那个小尸体一般,找不到容身之所。

      所有的喜悦的情感都已离他远去,剩下的,唯独只有一个又一个死亡的阴影,还有这冰冷的夜风。

      “你……你在哭吗?”恍惚之间,他忽然听见有人开口。

      四下寂静无声,没有别的人,大概是在跟他说话。

      他没有应声。

      “我刚刚在楼上看到你一直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久,还以为你怎么了呢……诶,不要哭了,这么晚了,快回家吧。”

      那女孩温声说着,递了一张面巾在他手里。

      “大晚上的,坐在这里会感冒的,听见了吗?”

      他没说话。

      “弥弥,在干嘛呀,训练结束啦,走啦!”有人在远处呼喊。

      “哎~!来了。”

      女孩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离开。

      他沉默着,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

      手中软软的触感,却仿佛传来了一丝丝温暖。

      微弱的温度,来自女孩身上的体温,只要微微松手就会被夜风带走。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的手掌却轻轻合拢,将它藏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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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楚奇回忆杀……
    我发誓只虐这一章……
    毕竟是个有故事的boy,让我们快速把故事看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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