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夜里见过太阳

　　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叶采葵还没有睡，她靠在床边看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如果说叶采葵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许奕阳喜欢她那肯定是假的，女人天生就有这方面的直觉。
　　但是男人的好感和喜欢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稀奇的事情了，他们的天性如此，只要姿色尚可，性格合适，能聊几句，或者崇拜他们，或者让他们怜悯，或者让他们产生征服欲，他们都能生出好感。
　　但男人的爱却是稀缺的……

　　不仅是男人的爱稀缺，女人的爱同样稀缺。
　　有几个人真的懂得什么是爱呢？
　　我们总以为陪伴是爱，占有是爱，欲望是爱，嫉妒是爱，控制是爱，不甘心、放不下、求不得是爱。
　　可只有与这些无关的那部分才是爱。

　　许奕阳真的明白他口中的爱是什么吗？
　　可是即便怀疑，叶采葵也不敢随意对待许奕阳的这句话。
　　许奕阳是那样一个认真的人，他的“一字千金”，他的这个“爱”字太沉重，叶采葵觉得她实在是承受不起。

　　本来简简单单的合约关系，一个结婚拿户口，一个结婚给父母做交代，可现在一掺和了感情因素，就变得复杂了。
　　叶采葵放下书，关上灯，戴上眼罩，决定明天睡醒了再想，反正晚上做的决定到了白也都是要不作数的。

　　早上七点叶采葵就起来了。
　　虽然只睡了五个小时，但是叶采葵精神还不错，真的是年纪越大睡眠就越少，少女时期总是怎么都睡不够，现在无论几点睡，七点都要自然醒……

　　微信的声音响起。
　　叶采葵打开手机，是丁吉莉给她回复讯息了。
　　丁吉莉：“等我来找，咱们去吃早餐，边吃边聊。”

　　吉莉也是个睡得少起得早的女人，她开着最新交的男朋友的跑车过来接叶采葵，两人一起去了丁吉莉单位附近的茶餐厅边吃边聊。
　　吉莉九点半还要上班，这都八点了，叶采葵只能长话短说，简单的把事情跟吉莉说了一遍，说得吉莉全程目瞪口呆。

　　“果然生活比电视剧还精彩……”丁吉莉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还真要跟他领证啊？”
　　“不领证的话户口怎么办？”
　　“难不成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吉莉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觉得你挺喜欢他的，你莫不是爱上他了吧？”
　　“我是挺喜欢的，我有没有不承认，因为他很可爱啊……但是爱也不至于。要是他不是那么认真，我也不必纠结，就是不想伤害他……”
　　“真不懂现在的小男生……”吉莉道：“我刚交的那个二十出头的富二代小男朋友也是动不动跟我说什么真爱啊，责任啊，结婚啊……你说，现在那些只想上床不想负责任的小鲜肉都去哪里了？最适合我们这种不查手机的小姐姐了！”

　　叶采葵扑哧一声笑出来，吉莉游戏人间，只想要很多很多的关怀，想要一直证明自己是值得被爱的，不想要婚姻，对于她来说，一个男人若是觉得她适合结婚，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你这个人真是没救了在……”叶采葵嫌弃地看一眼丁吉莉。
　　“唉……”丁吉莉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皱着眉，语气沉重地说：“为什么反而是小男人想要负责，那些成熟男人反而只想上完就跑？”
　　“大概是因为那些上完就跑的成熟男人在还是小男人的时候就被你这种不查手机的小姐姐伤了心吧……”

　　吉莉瘪瘪嘴，无言以对。
　　“怪我咯？”
　　丁吉莉正想反驳几句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人走过来，赶紧站起来招手打招呼。

　　“是我们局长！”丁吉莉赶紧站起来道：“我去跟我们局长请个安。”
　　丁吉莉跑过去，不一会儿又小碎步跑回来，一脸抱歉地对叶采葵说：“餐厅没位置了，局长说要跟我们拼个桌，你介意吗？他人很好的……”
　　“不介意啊。”
　　“爱你！”
　　……

　　“局长，您过来坐吧！”丁吉莉热情洋溢地说。
　　叶采葵看她一眼，还真的是笑得谄媚得可以。
　　叶采葵也站起来，只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是丁吉莉的局长。
　　这位局长没有很多中年男人的那种油腻气质，反而有一种闻起来很舒服的味道，气质很好，看起来很儒雅。
　　只不过丁吉莉在的那种机关单位的领导，一般都是厉害人物，气质好些也是自然。

　　领导点了茶点，然后要服务生加两份茶具。
　　“还有人要来吗？”丁吉莉问。
　　“嗯，我儿子要过来。”

　　一听说领导的儿子要过来，丁吉莉眼睛都在发光，难掩激动地问：“是您在警队的那个儿子吗？还是单身呢吧？是不是跟我们许局一样帅啊？”
　　许局长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摇摇头无奈地笑起来。
　　“小丁，你这个人呀……”
　　丁吉莉马上乖巧地笑起来，道：“我就是觉得局长的儿子肯定也很英俊，想看一眼嘛……”
　　“马上就能看到了，诶，来了。”只见局长看向叶采葵身后，招了招手道：“小阳，过来。”
　　……

　　叶采葵眼皮一跳，心里一顿。
　　许局长，警队的儿子，小阳……
　　该不会是他吧？

　　一个年轻男人大步走过来，他长得很英俊，走路的姿态笔直，目不斜视，身上有一股干净清爽的味道。
　　“爸。”
　　许局长的儿子竟然真的是许奕阳……

　　“坐吧。”许局长介绍道：“这是我下属小丁，这是小丁的朋友，我们拼个桌。”
　　这是四人的卡座，局长和丁吉莉坐一起，许奕阳便只能和叶采葵坐一起。
　　他转过身，看向叶采葵的方向，正准备打招呼，却是一愣。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戳破两人认识的事情。
　　叶采葵礼貌地对许奕阳笑了笑，许奕阳也对叶采葵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叶采葵竟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上菜，许局长对待儿子的态度似乎很严肃，甚至对丁吉莉他都要亲切熟稔些。
　　“最近工作怎么样？”许局长问许奕阳。
　　“很好。”
　　“嗯，那就好。”
　　……

　　父子二人沉默下来，过了几秒，许局长把菜单推到许奕阳面前道：“要不要加点点心？我们单位的人常来吃早餐，他们家做得挺地道。”
　　“不用，我随便吃点就好。”许奕阳话说完，又想了想，把菜单递给叶采葵问：“你需要加点菜吗？”
　　叶采葵没想到这时候许奕阳还记得她，假装生疏，礼貌地摇摇头道：“谢谢，我已经点过了。”
　　“嗯。”许奕阳又对父亲说：“那就不用加了。”
　　“好。”
　　……

　　父子俩这又聊不下去了，叶采葵和丁吉莉对视一眼，连她们两个外人都觉得尴尬，这对父子关系未免也太不亲近了吧？
　　打量着这对父子，叶采葵暗自在心里纳闷儿。

　　许奕阳的父亲是分局局长，按照这种机关单位晋升的速度，在十五年前，他应该也是单位的一个小领导才对，怎么也不至于叫许奕阳沦落到在街头翻垃圾桶的地步吧？
　　看着这父子俩奇怪的关系，叶采葵猜想应该是当初发生了些什么。

　　“你今天怎么想着陪我吃早餐了？”许局长微笑着问儿子，语气软了些。
　　“我有事情跟你说。”许奕阳还是面无表情。
　　丁吉莉是个有眼色的人，道：“局长，要不你们聊，我和小叶去买个咖啡。”
　　“不用，没什么好避讳的，是好事。”许奕阳看向自己的父亲，严肃地说：“爸，我可能要结婚了，应该今天中午就会去领证。”
　　……

　　叶采葵听着许奕阳这样说就觉得好笑，“可能”和“应该”，他这个人用词还挺准确。
　　除了丁吉莉一脸惊喜地说恭喜，剩下的人都不说话。
　　许局长和自己的儿子沉默地对视。叶采葵安静地喝茶，只想假装自己不在这里。

　　“和谁结婚？”许局长脸上的笑容冻结，黑着脸问：“中午就要领证，我却连未来儿媳妇的名字都不知道，面都没见过。”
　　“是我娶老婆又不你娶，你没必要见，户口本我今天早上已经从妈那里拿了，我就通知你一声。”

　　叶采葵差一点就被茶水呛着了。
　　许奕阳当初说家里人管不着他，这看来是真的没人能管他，他跟他爸说话可真的不是一般的冲……
　　丁吉莉也察觉到气氛诡异，也不敢再随便抖机灵了，默默地冲着叶采葵挑挑眉做了个鬼脸，然后赶紧低头假装玩手机。

　　许局长重重地叹一口气，又问：“今天就去领证吗？”
　　“嗯，如果她愿意嫁给我的话我们就中午领证，她还没想好。”
　　……

　　手机震了震，叶采葵低下头来，是丁吉莉发过来的消息。
　　吉莉：“肯定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要不然这么着急做什么？”

　　果不其然，许局长也是这么想的，皱着眉问道：“那个姑娘是怀孕了吗？”
　　“不是。”许奕阳斩钉截铁地说。

　　手机又震了震。
　　吉莉：“我不信，肯定是怀孕了，这年都都是先上车再买票。”
　　叶采葵只能低头迅速回复道：“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小狼狗。”

　　吉莉一边喝茶一边打开微信，看到叶采葵的回复，一个没忍住，噗的一下就把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
　　大家都看向吉莉，吉莉尴尬地笑了笑道：“茶太……太烫了。”

　　吉莉一脸扭曲地看着许奕阳和叶采葵，一时还没办法消化这个消息。
　　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吧？
　　叶采葵对她摇摇头，吉莉才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假装玩手机。

　　许局长这才又看向自己的儿子，语气严厉地说道：“没怀孕就不要着急领证了，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再说。”
　　“我已经决定了，决定了就不会改。”
　　“你！”

　　许奕阳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爸爸，许局长忍不住脾气，气得重重地放下杯子，吓得丁吉莉赶紧坐直。
　　“随便你吧，我也懒得管你，你一直都是这样，总叫你父母伤心。”
　　叶采葵坐在一旁，也觉得有些尴尬，她看一眼许奕阳，只觉得他的情绪紧绷着，也不知道是在生什么气。

　　许局长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许奕阳。
　　他一脸的灰心，语气冷淡地说：“幸亏你弟弟不像你，要不然我和你妈真的是一点安慰都没有。”
　　“是啊。”许奕阳目视着前方，冷冷地说：“你们才是一家三口。”

　　许局长猛地瞪向许奕阳，终于是气急，挥袖而去。
　　丁吉莉赶紧起身追出去，一边走一边对叶采葵说：“你付一下账啊宝贝！”
　　“好，你去吧。”
　　……

　　只剩下叶采葵和许奕阳，服务员上完菜，摆满了一大桌子的茶点。
　　茶点热气腾腾的，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可许奕阳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叶采葵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许奕阳。
　　虽然他平时也是个严肃的人，但是却总给她一种阳光向上的感觉，像是一个笔直的大树。
　　可这一刻，许奕阳看起来是那样的落寞和孤独，像是一个独自漂流在海上的遇难者。

　　“明明可以好好说话，为什么非要激怒你爸？”叶采葵轻声叹息，问：“他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
　　叶采葵琢磨过了，她了解许奕阳。
　　许奕阳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被娇惯长大的孩子，没道理对父母这么蛮横才对，所以一定有原因。

　　“他没做什么，他只是什么都没做。”许奕阳还是那孤独的神色，道：“我也不恨他，我只是没办法原谅他们。”
　　“为什么？跟你当初在外流浪的事情有关吗？”
　　“嗯。”许奕阳用无比平静地口吻说：“我小时候走失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可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早就离开了我们原来生活的城市，而且还生了弟弟。我在外一个人流浪想回到父母身边的时候，他们早就放弃我开始新生活了。后来我回了家，和他们的感情也一直不亲近，就像是一个外人。”

　　叶采葵的心脏像是忽然被人攥在手中。
　　她不知道说什么安慰许奕阳才好，这种细碎悲伤的感情太复杂纤细，那些大道理只会把一切砸得粉碎，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但是叶采葵懂许奕阳，懂得那个被留下的人有多孤独。
　　他不是圣人，为什么不可以怪他们呢？
　　她当然要给他这个权利。

　　叶采葵忽然很想安慰她的小狼狗，甚至想抱一抱他。
　　只是茶餐厅里人来人往，她只能伸出手，握住了许奕阳，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许奕阳。”
　　“嗯？”
　　“茶点都快凉了，我们先吃好不好？”
　　“好。”
　　许奕阳回神，赶紧拿起筷子给叶采葵夹菜。

　　“许奕阳。”
　　“嗯？”

　　许奕阳抬头，看向叶采葵，虽然那孤独的落寞感还没有消失，但是看着叶采葵的时候，他却总是满眼的温柔。
　　“我带了户口本。”叶采葵说：“快九点了，等吃完了，我们就去领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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