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须尽欢

　　李凌将玉穗强塞进了他的手中，抬脚便想着要离去，此时李恪又在身后问道：“你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可要三哥提醒你？”

　　“什么意思？”李凌停下脚步反问着，有些不解地回过头。

　　李恪挑眉目光深邃道：“本王派人调查过，宁瑜曾是魏王的亲信，刺杀于志宁也是他唆使太子，你觉得此刻太子会身在何处？”

　　“那又如何，泠儿只是一个女子，又如何能阻止这一切发生。”李凌淡淡一笑，她本就无心去管李承乾的闲事，何况最后能坐上皇位之人并非是他，她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三哥可愿随泠儿去一个地方？”李凌神秘一笑，拉着李恪便去寻找记忆深处的地方。

　　冬季的银杏树上零星挂着几片金黄色的叶子，如同星辰挂在了树梢上倒别有一番风情。在李凌的印象中它是一棵参天古树，年逾千载屹立不倒。

　　李恪不解地看着她的侧颜说道：“这是父皇亲手种的银杏树。”

　　“你可知这不是一棵普通的银杏树，哪怕经历了一千多年，它依然挺立在这里。每到初冬就如同披上一件金黄色的圣衣，每到微风吹过，掀起满地的落叶便如同置身金色波涛之中。”

　　李凌遐想着，这棵树是唯一与自己家乡有关联的东西，哪怕是如今它还未长成记忆中的模样却也是令她倍感亲切。或许没有人懂她在说些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所云。

　　李恪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疑惑道：“你说这是一棵古树，可是这棵树最多也只有七八年的树龄。”

　　李凌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愁绪与怅惘，又道：“你自然不懂，这棵树是唯一让我感受到家乡气息的东西。”

　　李恪目不斜视问：“那你能否告诉我你究竟如何来到此处的？”

　　“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相信的人，若连你也疏远我那我活着岂不是毫无意义？”

　　李凌话音刚落，便乘其不备抢过他手中的剑。拔出剑鞘便横在了白衣如雪的颈间，她没有把握李恪会服软，但她不想再继续提心吊胆与他互相试探。剑光凌厉，与她的脖子只有两公分的距离。她却笑容粲然，仿佛这只是一场游戏。

　　李恪剑眉轻蹙，怒声喝道：“你做什么？”

　　李凌置若罔闻地说道：“若你不信我那便杀了我，一个冒充公主的罪名早已让我死一百次也不足矣。”

　　“很危险，你放下。”李恪那双凤眸之中如同翻滚着汹涌的海浪，他的性格向来温和，如今便被她左右了情绪。

　　李凌握紧了剑固执道：“若你不信我，不如杀了我。这两年来，我早已将你视为最亲的亲人。”

　　李恪此时对她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面色冷然呵斥道：“本王让你放下剑，你可听懂人话。”

　　李凌笑眯眯地看着他，窃喜道：“舍不得我死，那便是原谅我了？”

　　李恪微眯着双眼，一把甩开了她手中的剑，一字一句道：“用这样的方式威胁本王，你可是第一个。”

　　“那我做定这第一个，也要做最后一个。”李凌说完调皮地拉着他的手，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咪，期盼着主人的爱/抚。

　　“不要总让自己受伤。”李恪的目光定格在她白皙的脖颈，那道浅浅的伤痕竟沁出了几滴血珠。冰凉的指尖落在了她的脖颈，她却并未闪躲反倒是沦陷于他溺爱的目光之中。

　　李凌抬头水灵通透的瞳仁中倒映着李俊逸的轮廓，他总是那般温柔又总是令人难以猜透。她不愿做高阳的影子，可是当她遇上了眼前这个人时才明白自己是如此依赖于他，哪怕是粉身碎骨那又何妨？

　　晨起，李凌梳洗完毕后，淑儿替她盛了一碗香薷粥便放下说道：“淑儿听太极殿的小太监说陛下昨日是铁了心要废太子，可是不知为何长孙太尉突然来了才改变了陛下的心意。”

　　李凌微微一怔，沉吟道：“魏王是因为宁瑜，那长孙太尉又是如何那么快得知父皇要废太子？莫非是～”

　　她心中已有了答案，却并未说出来。三月，李恪去了自己的封地，而李世民又微服出巡洛阳。眼瞅着明日便是高阳的留及笄礼，她却愁绪万千。因为那意味着很快李世民便要为她择驸马，而那人正是李凌素未蒙面的房遗爱。若他是个谦谦君子，那她自然是能接受的。

　　淑儿将衣服拿到了她的面前问道：“公主，这是尚衣局送来的笄礼冠服，您可要试试合不合身。”

　　李凌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淑儿手中的采衣采履，那衣襟与袖口绣着烟霞色的海棠花，帔帛上镶嵌着几颗珍珠，看似奢华无比。

　　“父皇与三哥都不在，这笄礼也是无趣。”

　　淑儿听到她的叹息，笑盈盈地说道：“不过这淑妃娘娘待你可真是如己出，她要在典礼上亲自为您插簪束发，您的成人礼啊绝不会输于城阳公主。”

　　李凌再一众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浴池，几个陶瓷的器皿中分别放着浴兰、玫瑰露等沐浴用的物品。

　　“请公主沐浴。”

　　不多时沐浴完毕，众人来到霞飞殿中举行仪式，杨淑妃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动作轻柔地用一根紫水晶缺月垂珠步摇差入方才绾好的惊鹄髻中。

　　只听身后女子颂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小太监连忙端上了酒觞，跪下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公主请接醴酒。”

　　李凌不假思索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向杨淑妃与韦贵妃叩首，待到礼毕够才回到公主院。这韦妃今日竟改了性子，从礼仪开始到结束竟一句话也未说。

　　直到入夜，李凌难以入眠，口渴难耐，饮了数杯水仍旧不适。硬撑到第二日，淑儿打了水伺候她梳洗才觉着她不对。

　　“公主你身子怎么那么烫，可是何处不适？”

　　李凌昏昏沉沉地撑起了身子，说道：“我也不知，淑儿去把吴太医叫来瞧瞧。”

　　“吴太医，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听到李凌干咳了两声，吴太医连忙跌跌撞撞地退后了几步，惊恐地说道：
　　“公主所得恐是，恐是～”

　　淑儿斥道：“是什么，吞吞吐吐做什么？”

　　“恐是疫疠。”

　　李凌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怔怔地坐在床角一言不发，似乎周围的一切与她无关，淑妃来瞧她也被她挡在门外。消息传的沸沸扬扬，韦贵妃协理六宫而李世民此时又不在，后宫大小事务便由她处理。

　　“韦妃你来做什么？”

　　“高阳所患乃疫疠，不能继续留在宫中。”

　　门外杨淑妃与韦贵妃的争执声传入了她的耳中，李凌站起身朝门外走。

　　杨淑妃目光坚定，义愤填膺道：“韦妃，泠儿贵为公主，若是陛下回来知你私自将重病公主送出宫外，你可担的起这罪名？”

　　韦贵妃咄咄逼人道：“那淑妃，你是要用整座太极宫中的人的性命为一个高阳去陪葬？”

　　李凌半靠在门上看着二人，气若游丝地说道：“淑妃娘娘莫要与她争辩，泠儿离开便是。

　　李凌走了两步又回眸，目光如炬地望着韦妃，冷笑道：“若我有命回来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泠儿。”杨淑妃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但李凌没有回头，她知道有人是想趁李世民不在置她于死地，所以她更不能再连累对她好的人。

　　韦妃将她安顿在会昌寺的后院，将话说的冠冕堂皇，也无法掩饰那份蛇蝎心肠。

　　“会昌寺乃圣地，必有神佛庇佑，送公主去那处养病最适合不过。”她对众人说完后，又对着身边的几个老嬷嬤假意命令道：“你等好好照料公主，所有差池本宫绝不轻饶。”

　　“是。”

　　马车颠簸，对李凌的病情更是雪上加霜，淑儿戴着面纱扶着李凌从会昌寺的后院进入，安顿在一间破陋的小禅房中。

　　听到李凌的咳嗽声，淑儿忙拍着她的背，泪眼婆娑道：“公主，您没事吧。如今陛下远在洛阳，而吴王又在封地。”

　　李凌面色苍白，强颜欢笑道：“淑儿别哭，你在这照顾我着实难为你了，趁我如今还清醒时修书于吴王，我若去了让他替你寻个归宿，好过在宫中为婢。”

　　淑儿替李凌披上了襦袄，小心地将她扶起，替她磨墨。握在手中的笔不住的颤抖着，她怎也未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日的遭遇。她冷笑，墨汁打湿了洁白无瑕的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