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女天师

　　白固村村东约二里开外，有株千年古树，华蓬如盖，遮天蔽日，古树四周方圆数十里再无任何一株树木，只有绿毯一样的草坪，一年四季青翠碧绿，风景绝佳。

　　但白固村村民却从未有人敢到这里来，即便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不敢。因为从他们呀呀学语时，就已被告知那是一片禁区。树上住着一位有神奇法力的大巫师。

　　无论哪个年代，巫师都是神秘的存在，很多人都希望他们能指点迷津，却又在猜疑与畏惧中敬而远之，而这样的人也总是离群索居。

　　守了李国六十年的大巫师彭术便一直这般独来独往。李国于二十五年前被燕国所灭，他指引仅存的五百三十名李人来到这里。

　　这里是吴、燕、赵、怀四国的交界处，因是山地，经常有虎狼出没，加之土地贫瘠，早已无人居住，幸得彭术法力相助，李人才能在此安稳居住。

　　这二十五年中，朱大成只找过彭术三次，一次是初到这里时受了雪灾，再次是有吴赵流民逃难路经此地，对他们烧杀抢掠，最后一次是十一年前，他女人生儿子难产时。

　　距古树五百米之地，朱大成让所有人止步，他自己亲手抱起阿蛮，简布和兔牙有些不放心，朱大成凌厉的眼神制止了他们。

　　虽已是深秋，古树依然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一阵轻风吹过，四周尽是叶间的沙沙声响。朱大成弯腰将阿蛮平放草地之上，自己则恭敬地双膝着地，双手平铺，伏于地面。

　　时间安静地流逝着，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朱大成却一点都不担心，大巫师在他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死亡和意外这样的字眼永远不会跟大巫师扯上关系，他只需等待。

　　终于，一双青筋有些凸起肤色略白的赤足出现在朱大成的视线内。朱大成头埋得越发的低，声音是无比恭敬“请大巫师救这孩子一命”

　　“她不是李地人”彭术嗓音很低，很慢。

　　“她兄长是我爱婿，且这孩子很有胆略，将来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我有心将她许给小儿”朱大成努力想要说服大巫师。

　　彭术沉声不语，目光长久地停在阿蛮身上，良久，才淡声道“你先回去吧，天明，她若没醒，便是救不活了”

　　朱大成诺诺地应了一声，弯腰退去几十米，方转身而去。

　　彭术见朱大成走远，在阿蛮身边盘膝坐下，抬左手并拢中指食指抵住阿蛮头顶的百会穴，渐渐，神思飘浮。

　　白茫茫的雾气中，一道纤瘦的小身子正埋头行走，不防，一个全身黑衣之人挡在了她面前。

　　阿蛮抬起头，见此人一身黑袍，脸也被宽大的帽子遮挡着，样子十分诡异，但她却全然没有惧意。也许她天生不知什么叫怕。

　　“你是谁？为何挡住我的去路”阿蛮淡声询问。

　　彭术古井无波的心绪慢慢荡开丝丝涟漪“真是一个让人意外的惊喜，近百年来，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同类之人”

　　阿蛮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彭术，有些置疑“同类人？你当真知道我是谁？阿翁说我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呢”

　　彭术慢慢撩起帽子，阿蛮眼瞳缩了一下，他的相貌实在有点吓人，一半脸雪白没有血色，一半脸却焦黑露着骨头。

　　阿蛮下意识转了视线，方留意到他脑后散乱披着的长发，微卷，略呈紫色，这处倒有点象。

　　阿蛮抬手指着他的头发“你是凭此断定我们是同类人的吗？”

　　见这女孩果真象朱大成所言有些胆量，并没因自己可怕的相貌而失态，彭术枯井般的心，不觉生出几分欣赏。

　　“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彭术伸出手，高举过头，渐渐有紫色的雾气从他头顶溢出。

　　阿蛮动容，小脸一片凝重“好，我相信你的话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咱们是什么人吗？”

　　彭术缓缓收力，放下双手，一双散发紫光的眸子闪过一丝忧郁“不知道”

　　“不知道么？”

　　“是啊，我试过很多次，想要去寻证出处，可永远都是在这无声无音无相的三无境界之中，你现在也是要去寻证么？”

　　阿蛮点头“是，我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想瞧瞧我到底来自何处，到底是人是鬼是神是妖，两年前，豆豆得病时，我着急救他，偶然发现了自己的异能，便一直存了这个念头”

　　彭术深深理解，这样的事情他自己已做过多次，但这没用“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做这无用之事了，三十年前，蛮荒有位异人送了我一本古书圣典，上面有这样一段话，说世间万物自有存在的道理，一花一草一木一叶，一沙一尘一虫一蚁，皆顺从着万物生存的自然规律，你我也是这万物自然规律中的一种，冥冥之中自有生存的使命，该出现时便出现，该消失时也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如执着于查证，只会将自己永远陷于这三无境界，无休无止，没有任何意义”

　　阿蛮若有所思，然后颔首“有点道理，那就算了，不寻也罢”说完，转身往回走。

　　彭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小姑娘，你将头发披着，也是想隐藏自己的不同么？”

　　阿蛮点头“很小我便在河里发现眼中会冒紫光，头发遮一下，别人会看不清楚，不然，被人当怪物，很麻烦”

　　说到这儿，阿蛮止了脚，认真地问“你说，咱们生存的使命是什么呢？”

　　彭术沉思了下言道“或许是想维护生命中重要的人或事吧”

　　阿蛮忽起好奇心“你活了这么久，维护了什么人或事吗？”

　　“自然，白固村村民便是我一直在维护着”

　　“哦~~”阿蛮恍然！

　　两人继续前行，彭术见她没有任何迟疑，很有方向感，有些惊异“这茫茫雾气，你是如何识得去途？”

　　阿蛮不以为然地伸手往前一指“我能感觉到阿翁他们的气息，无论多远，我总感觉得到”

　　彭术沉默下来。

　　阿蛮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彭术走近，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知道这世间什么最伤人么？”

　　阿蛮懵懂，摇了摇头。

　　“你尚小，自然不太明白，看到我这张可怕的脸么？我法力无边，又有什么可以伤我这么重？唯有情这一关……”

　　说到这儿，彭术低下了头，阿蛮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痛苦，却没多嘴地询问，他有他的痛苦，自已也有数不尽的烦恼，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呢？

　　好一会儿，彭术才重新抬起头，看到阿蛮依旧一脸淡然，有些意外“你这么小，倒有很强的定力，或许是我太多事了，漫漫无边的岁月，终看到一个同类，难免有些失态，却让你小孩子笑话了”

　　“你放心，我从不会笑话任何人”阿蛮好心地在彭术肩上轻拍了两下。

　　彭术不由拉起她的小手，继续往回去的方向走。

　　“我二十岁时，已是燕国的大国师，那时我也是玉树临风的一介俊哥，喜欢我的女人可以从天官府排出宫门，但我从未动过心，我只想着助燕王一统天下，成就千秋大业。

　　一年，李国君主为求一席之地，将自己三个女儿两个妹妹都送给燕王做妃，燕王知我功不可没，便想赏我两个，还让我在五个女人中任挑，被我严词拒绝，我根本无心这儿女私情，也一直认为我永远不会。

　　后来，李君的小女儿李歌有事没事常到天官府来玩，她才十三岁，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有时玩得晚了，她会趴在我腿上就睡去，她很调皮，老是给我惹很多麻烦，起初，我很讨厌，便告诉了燕王，燕王是个残暴之人，着人将她打得皮开肉绽。我以为她一定不会再到天官府来了，岂知伤一好，便又偷偷地溜了来，依然那般活泼调皮，依然给我惹很多麻烦，可我却没再告诉燕王。

　　转眼，她与我交往三年，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有一天凌晨，她突然衣衫不整一脸苍白地跑到天官府，任我怎么问都不肯说，我便施了法术，在她的记忆中我看到燕王将她□□，那一幕如一把刀割裂了我的心，我不知何时，竟已深深喜欢了李歌。

　　当晚，我便带她姐妹和两个姑姑离开了燕国，来到李国。李君极为欢喜，随即便封我为大国师，又将李歌嫁于我为妻，我觉得很圆满，死心踏地为李国卖命。只到李歌病故，收拾她的遗物，发现了一个小册子，里面的内容如利箭穿透了我心。

　　原来，当年李君送几个女人去燕国，目标本就是我。而在李歌眼中，我不过是一个怪物，一个可以吞噬李国的怪物，她根本不爱我，回到李国，她跟一个侍卫一直暗中私通，就连与我的孩子也是那侍卫的，我将心给了她，她却无情地踏入泥土之中。

　　我重新返回燕国，助燕国灭了李国，却在最后关头……，还是留下了这几百李人，知道那朱大成是谁么？便是我名义儿子的幼子，他与我并无任何血缘，但却是李歌的子孙后代，她不爱我，我却……无法不爱她……，你说我的脸？便是在李国皇宫被灭时烧坏的”

　　阿蛮握着彭术的手，斜眼望过去，慢慢言道“这事有何难，她不将你放心上，你便不要再记着她就是了”

　　彭术咧了下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真是小孩子，如有你说的这般容易，世上哪里还有那么多伤心之人”

　　阿蛮抿了下嘴，有些不以为然“不管别人怎样，反正我是不会这般傻”

　　“为情而伤，也不是单指男女之间，亲人间也数不胜数，为了功名利禄，亲人们互伤互杀的少么？这不是傻不傻的问题，关健在于一个人的心，小姑娘，咱们能于万千人中于数百年间相遇，也是冥冥之中注命的缘份，我总得有所表示，这里有两本书，一本是我自己总结的法术方面的，一本就是我先前说的圣典，但愿对你今后有所帮助”

　　阿蛮随手接过来，刚想翻看，彭术忽然在她后背用力一推，阿蛮只觉一脚踏空，人呼呼地往下直坠，忍不住“啊叫”大叫一声，再睁眼，已是魂归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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