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有田十里的配合，暗道方面的探索和控制就显得容易很多了。田十里和他们说完话，便已经是身心俱疲，不愿意多说一句了。蔺逐也没有多为难她的意思，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等田十里出去，整个偏厅只剩下蔺逐四人。肖允坐在一旁，悠悠地合上了手里默默翻看的血液抽样报告，耐人寻味地微笑道：“血液样本没有异样，也就是说，十里阁里的人梦魇和药物没有关系。又或者说，有一种药药效来得快、去得也快，并且在人体内不会留下残留痕迹。”
　　“这通常不大可能吧。比较猛的药肯定不大容易被人体所接受，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石惊风思索状地皱紧了眉头。药物什么的没有可能，但鬼艳的鬼气就有可能了。梦魇嘛，不是人为精神或是物质药物的影响，就是非人类干的好事了。幸好鬼艳那家伙还算收敛，只是让他们睡沉了些、之后稍微吓唬了下，倘若真用力过度扰乱了梦境世界，怕是要把梦司的人招惹上门来。
　　“惊风说的没错，目前还没有接触到过有这样违反常理的药物。”肖允依旧微笑着，眼色之中却有着嶙峋的严峻。
　　“现在这个不是重点。”蔺逐带着蓝牙耳机重复听着田十里刚才的话，眉眼低垂，目光冷然，“你们觉得，田妙是自己离开十里阁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当然是她自己跑出去的了，谁还能强行带走鬼艳那家伙啊……石惊风抑制不住吐槽鬼艳的冲动，默默在心里嘀咕道。
　　“这个问题暂时也不好定夺，因为几种可行的可能性都仍然没有被排除。”肖允眯了眯眼睛，回顾着方才田十里的表现，缓缓道，“虽然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田十里交代得确实诚意十足。不过，我总觉得她有意略过了些对于我们来说会有用的信息呢……”
　　肖大公子在完全没有依据的事情上嗅觉当真是灵敏得过分了。石惊风目光深邃地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托着下巴，挑眉问道：“比如？”
　　“不清楚，直觉。她说话的时候态度很坦然，但从一个掌控十里阁多年的精明女人的角度来说，田妙固然是她的亲生侄女，但他们这个圈子的人秉持的原则是利益至上，田十里表现的失神落魄、悲伤凄凉似是有些过了。”肖允分析道。
　　“那会不会是她为了避免嫌疑所刻意表现出来的？”蔺逐望向肖允，问。
　　肖允细细寻思了一番，摇了摇头：“不像。纵使田十里是伪装多年的老戏骨，‘疯’也是很难演的。她之前没有需要的场合，不可能多加练习，那么一旦出错就反而会百口莫辩。她是聪明人，不会这么做。田妙失踪她所表现出来的担忧和悲凉，真实而自然。她应该是分明知道或是预感得到什么，但是迫于某种原因而不能说出口。”
　　“迫于某种不能说出口的原因吗……”石惊风勾起了一抹意有所指的笑容，若有所思，抬眸幽幽道，“你们觉得可能是因为谌北付茄萝吗？毕竟，暗道的那一头，99%是五斋宅。”
　　“这也不能轻易论定。不过说到暗道，等全控制住了，我们确实要进去好好看看。想来，里面有不少线索。比如说，田妙是怎么离开十里阁的。不过……他们摸索、布控的时候，可要小心了。一不小心，就是一条线索没有了。”肖允的话别有针对，似是在担忧楚润方面动作的不够专业、不够小心而耽误了他们的工作。但其实他的担心是有必要的，这一点“应阳”作为侦查学的高材生应该比他更清楚，所以在打电话给楚润交代的时候，她特意强调了这一点。楚润和人类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表示了然。不要破坏现场这种操作，对于精神容器等非人类来说，十分容易。更何况由于他们不是人类，十里阁内黑黢黢的光线根本不会妨碍到他们的视野；并且精神容器这样特殊的身份，也使他们个人的气息极淡，完全不会遗留，尤其是在鬼艳鬼火燎烧洗劫过的地方。
　　见阴阳神色坦然，便知是方才特意叮嘱过了。肖允嘴角一弯，加深了笑意，偏过头看一声不响思索着的蔺逐，等他说话。
　　就在这时，偏厅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石惊风笃定地回了声，进来了一个小伙子，在门口立正敬礼报告道：“报告！暗道那边有新发现，请您等过去。”
　　好效率啊，楚大小姐。看来，十里阁那边的暗道已经尽在掌控之中了。从阴阳打电话知会，到赶过来迅速混进来控制现场，精神容器界倒是一如既往地神出鬼没、卧虎藏龙。石惊风暗自在心里啧啧啧地咂舌赞叹，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地站了起来，潇洒回头邀请他的同事们道：“一起走吧，去看看。”笑。

　　长长的暗道，黑暗得沉寂，不知道那一头通向何方何处又会在哪里分叉出来一个新的世界。此刻被冷感的地灯和顶灯照亮。蔺逐他们过去的时候，有穿着浅蓝色防护服、看不清楚脸庞的工作人员负责引导和布控。
　　果然是精神容器界的人，分身之术啊。而且连脸都看不清楚，打过招呼了就直接凭证件进来了，还真是方便。对此，石惊风表示羡慕和嫉妒。他被安排了具体的人类身份不能轻举妄动跑开不说，作为阴界内部工作人员阴气鬼气什么的比较强盛，如果真的动手，也不可能做到这样浅薄的气息和接近人的程度。精神容器这种神奇的存在，真的是不知道叫人慨叹多些，还是惊羡多些好。
　　自然地发着光的顶灯和地灯的映照下，暗道的轮廓显露了个大概。难得的，竟然是个石室类型的。看来在建造的时候没少费功夫，大佬们果然都是好兴致加好手比啊。石惊风负责打头阵，最先踏入了这长长的暗道，一边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这暗道内的构造，一边内心又忍不住啧啧啧地咂舌起来。
　　暗道之内必然还有暗室，不过靠近五斋宅那边的，怕是已经自毁了。十里阁这边，或许也会有些对于中央警厅有用的东西。比如说——十里阁内人员的把柄。顾客和员工的名单在阁中的暗室里已经找到了，那么地下的，应当是埋藏着更加不为人所知的故事才对。如果她的直觉没错的话，田妙和田十里各自有意隐瞒的事情，在这条暗道通向的某一头，会有答案。阴阳细细地一寸一寸用目光掠过沿途的石壁，跟在石惊风身后，眼色在浅浅的冷光下明暗交错，比暗道的那端还要深不见底上几分。
　　其实关于田十里有意隐瞒的事情，阴阳在当初凡世监递上来她的资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人类行为上的秘密，只要没有非人类的参与，对于凡世监来说就是没有秘密的。说实话，田十里这些无法开口的往事，对中央警厅破案没有什么帮助。但是既然蔺逐和肖允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么她就不能这么直白地戳破，避免显得自己知道得太多或是显得太过武断从而引来肖允和蔺逐的多加关注或是不满。
　　所以说，往事莫回头啊。她和田十里两人的这两句对话，在场的除她们本人与同样知道内情的石惊风外，便没有人知道这背后的深意了。田十里和田妙的往事，从某一方面来说大大加重了田妙失踪对于田十里的影响。这大大地便利了阴界联盟暗中推动事情的发展，同理，蔺澄或许也是由于对此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选择在田妙的周围开始动手，先借此撬动十里阁这一块板砖。毕竟相对来说，十里阁要低调隐蔽得多，要真的想抓把柄伤一伤谌北的锐气，明显春风楼更好下手。十里阁这一步棋，走得曲折麻烦，动手却也更加决绝彻底。不过到底是有非人类力量插手的，所以这么做就显得很聪明了。倘若田十里再聪明上几分的话，比如说到尹火那个地步，那行至今日是无论如何也决然不会回头的。可惜啊，她最终忍不住回头了。不该回头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的人避不开失心疯病。田妙，便是她此生的劫数。慢慢向前走，不管别人在观察思考什么，阴阳全然放空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地观察思考着。两个精神容器界派来帮助的伙伴也在她不远处勘察着。
　　一行人就这样耗费时间地一点一点地向前走着，一路无言，直到后来稍稍分散开——石惊风和前面的人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探探路数；阴阳也和一个精神容器界派来的工作人员步速差不多地走着；蔺逐、肖允最为不慌不忙，和两个人一起缓缓向前走。渐渐地，石惊风先没了影，蔺逐和肖允通过长长的暗道，勉强还能看到阴阳的身形与影子。
　　行至某处，阴阳突然间停了下来，目光复杂地看向左手边的墙壁。身旁的工作人员也在同时默契地停下了脚步，凝视着同一块区域。接着，他提起了一盏随身携带的迷你小巧的冷光手电筒，凑近了细细探照。阴阳也伸手抚摸着石壁，在周围几圈轻轻敲击，感受到不同的回应和石头的纹路，和身旁人相视。那人当即领会了用意，点了点头。阴阳接过手电筒，退步到一旁给那人腾出更多的地方。那人上前一步，整个人贴附在石壁上，用指节、手掌、膝盖分别感触了石壁，侧耳听了会儿。
　　蔺逐和肖允正好走了过来，身后的两人也上前帮忙探测。
　　“看来，是有所收获了。”肖允微笑着云淡风轻道，微挑的眉眼里还饶有兴味。
　　“这里面应该有暗室。”敲了半天的那人回头，防护服下的眉目依旧不是很清楚，声音也似乎被闷得有些低沉，“按照回声来说，应该不算很大，且里面没有另外的暗道了。另外分支的暗道比较好找，就在前面，刚才我们布控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
　　“不是很大的话，能放些什么？”肖允微笑着问。
　　“应该是资料。对于十里阁或是五斋宅来说，比楼上暗室里更有价值的资料。”阴阳在一旁，平淡的脸淹没在冷光手电筒的光晕与黑暗模糊的边缘，声音如同那灯光，冷然而平静。
　　“比如说，利用控制人的把柄。”蔺逐眼神深邃而冷峻地望着那面墙壁。
　　“按照我们估计，应该只有大书柜大小，还挺深的。也因为不大，所以在第一次布控的时候快速地过去了，没有在意细小的密度差。”另一个上前的工作人员补充道，转头向蔺逐等人道，“这样小的墙壁内的橱柜不能像暗道一样装移动门，敞开式的又比较容易暴露，所以应该是直接用石砖盖上的。我们现在需要把外面掩藏的石头处理掉，还请诸位稍稍避让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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