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作者:暮晚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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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1章。毁灭与成全


      这……TM还是本符篆教科书?!
      不自觉地联想到曾经险些把她练吐了的、堪比抽象画的那一道道符文篆书,练宴眼角抽了抽,差点一口老血直哽喉头。
      ——他们可亲可敬的尘司府此番可谓是直接超脱了耿直或是接地气的设定,改道走诛心的道了。

      练宴慢慢地吸了口气,自认为做足了心理准备,便随手往后一翻……垂眸一看,她却是又怔住了。
      如果说方才的惊悸不过是吐槽居多的诧异的话,现在,完全说得上是惊骇了。入目所及的其他内容她都不曾看得分明,唯独看清了那抬头处狂狷恣意的三个字:
      魇杀术。
      她脑子里“嗡”了一声,全凭直觉看向了摊开书页的另一面,然后再次出乎意料地只看见了一页空白。

      练宴的目光空落落地散在那本该显出符文的书页,脑海一如面前的书页一般一片空白,耳畔却如同潮汐上涨似的漫过不计其数的、冰冰冷的潮水来——似乎还是海水,汹涌、压抑、沉重,咸得她头皮发麻。
      尘司的东西不会有问题,要么这一页本就是空白的,要么便是她无缘得见。正是因为如斯清楚,所以她心头才觉得越发的难以言喻的难过。

      尘司府为何要送这本书来?
      他……会死么?

      她有些难捱地闭了闭眼睛,这才把目光移转回去,看清了“魇杀术”之下的注释内容——
      人心生鬼为魇,鬼复生魔化精。阳明荒火,可灭心鬼而不毁人心。心魔不破,人心不绝则无以魇尽。魇杀之术,在心而非在鬼也。
      魇由心生,心为魇故。相生相克,相覆相成。
      诛心者,非心即魇。焚魇者,非魇即心。

      “叮铃——”的一声脆响,打破了她脑中浑浑噩噩静止着的那一片空白。练宴恍然间顿悟了尘司府送这《一点灵光篆》来的大致用意。
      这哪里是什么符篆教科书啊……分明是她的劫数通知书。
      ——是“红尘苦恶看不破,一点灵光借由天”。
      ——是“心弗从命篆俗世,命兮随心符死生”。

      滚滚红尘俗世,苦恶死生皆是命数。命数天定,却也因心。
      是她傻傻痴缠却总看不破,所以上天垂怜,借了她这一点灵光。

      原来……毁灭魇族的秘密,在心。
      她真是个笨蛋……分明老凤凰早早把她安排去嶙峋峰给狐碧帮忙……分明她早早便了解了虞精一族的故事和宿命……分明她早就感觉到了孟演对待程慕兮非比寻常的亲近与照顾,确定他们之间有着某种羁绊所以缔结下了这份特别的友谊……
      ——虞精一族的前车之鉴如此血迹斑斑,他们与虞精一族的关联如此明显,她竟然没有看破,甚至还险些害了他。

      曾几何时她用尽手段,后来也是百般设计,就是为了得到孟演的心。
      现在回头看过去,俨然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原来,她曾经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问他的、类似“孟演,你要不要喜欢我”这类直白炽热的真心话,落在孟演耳朵里的直接意思是:“孟演,你要不要为我去死”。
      ……真TM没有比她更傻逼的凤凰了。

      就算当时他们都是以伪装成为的人类身份对话的,魇公子都是成了精的小魇王了,自然会明白她说这话的本意。但练宴反应过来后,还是很想穿回去,早早拦住一错再错的自己。
      孟演那时候,大概是对她真的很无语。
      虽然后来他对她依然很无语。

      练宴想着想着,唇边渐渐地勾起一抹浅淡而苦涩的笑,衬得她整个人既迷茫又疲惫,同时却又妖异地露出颓废的艳色来。
      视线偏移,再度落在那一页空白上。

      ——是了。
      既是尘司府赐她看破红尘苦恶的一点灵光,自然不会是因为无缘,而是这一页本应如此。
      这不是一纸空文,只是魇精天生地养,原本便无心无形,后来才应运化了人形。而当他有了本不该有的情爱之心的时候,便是他被杀之时,是他不现一粒尘土、归于天地化为虚无息象的时分。魇杀术现之时,确是如此光景。

      练宴拿着《一点灵光篆》的双手不自知地微微颤抖着。
      她呼吸颇为沉重地合上了书,一脸镇定地将它收纳入库,却在这之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空垂着双手,傻了吧唧地茫然四顾,又一次陷入了看不破的困厄中。
      尘司府赐她这一点灵光,究竟……是为何?
      是为了暗中警告她莫要强求?还是……要她杀了孟演?
      ——她想不明白,也不敢想明白。

      “即便是千人相阻,万劫不复,你也要喜欢他吗?”
      “喜欢啊——为什么不喜欢?我生来便是为了快活的。若是连随心所欲地去爱一个人都做不到,我这凰君做得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俗世人间一稚女呢。”

      “这么任性,会觉得对不起栖梧山么?”
      “不会。栖梧山不少我这一位凰君——它从来不需要我为它刻意拿起或是放下什么。”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天道也不行。狐碧,我不是你。我要去,不后悔。”
      “好。”

      昔日与狐碧对话的种种犹在耳畔,她终是被老天爷狠狠地打了脸。
      为了能够走到孟演身边,她什么都舍得——凰君的位分舍得,栖梧山的凤凰窝舍得,天才佳话、万年修为、万千宠爱也舍得。
      只是在所有的舍得里,她漏算了孟演。
      她舍不得他。

      原来,真的只有梦魇本身,才能够将梦魇烧干净。
      原来,要他爱上她,就是要他去死啊。

      练宴啊练宴,枉你被捧着叫了“天资聪颖”这么多年。
      孟演那家伙这么多次引你注意的蹊跷反应,长辈们明里暗里多少次的委婉告诫和暗示……竟都被你这个傻子给错漏了。
      自此,便是一步错,步步错。你竟还自以为是,自以为运筹帷幄而信誓旦旦、沾沾自喜——当真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表面镇定自若实则行尸走肉的练宴凰君完成手头族库的工作之后,便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即刻飞书给性格不靠谱但索性办事很靠谱的丹羽鸣传了信,就化了鸟身径直向嶙峋峰顶飞去。
      凤凰的直觉告诉她,她现在应当去找狐碧。
      当然,此时此刻的练宴凰君脑中空空,心里却是一团乱麻。除了狐碧,她也想不到还能够找谁来倾诉和求助了。

      练宴忙了许久,回到嶙峋洞的时候,整座嶙峋峰视野所及之处,都看不到一根老凤凰的羽毛影子,看来一众长老们已经早早离开此处了。
      甫一入洞中,便迎上了一双刚好抬眸望向她、含着清浅温柔笑意的狐狸眼。
      显然,狐神大人即便重伤未愈,却依旧神通广大——她分明是知道她要来,所以并未闭关修行或是冥思打坐,而是掐准了时间等她。
      看她那不像不知情的安定耐心的模样,老凤凰一行人赶她下山劳动除了折腾她这一恶趣味目的之外,果然还包含着另一重深意。

      她失魂落魄地在狐碧面前傻站了良久,才左向右想,问出口了一句笨拙的话:“狐碧,如果你早早预见元老他终会为你而死,你会选择宁愿与他错过,不曾相守么?”
      “练宴,无论我的答案是什么,那都是我的答案,与你无关。”人美心善的狐神大人眸光盈盈地凝视着她,目光温柔清浅,像是带着沐浴着微风暖阳的明媚春花的温度。

      练宴仍旧垂着头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准话。
      狐碧不由得轻叹了声,拿她没办法,只好如实地回答了她:“如果你非要听的话,我的答案是不会。”
      “我愿同他做一世夫妻是我的事。他愿为我而死是他的事。我们各有各的抉择,互不妨碍——我们均没有资格干涉对方的决意,不过是各自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狐神大人无奈道:“练宴,我没你想得那么厉害。”
      “但根据我的故事,我至少能够劝慰你一句——”狐碧依旧噙着浅笑,声线却默默地沁了凉意,“练宴,你要知道:这世间最值钱却也最不值钱的,就是喜欢;最深沉伟大却也最肤浅渺小的,就是爱。”

      “所以,你便真的狠下心……再也不见他了。”练宴声音低低地颤了一颤,追问她道。
      她曾叹过老凤凰的口风,据说元老在轮回之中生息尚存。

      狐碧没有回答她,索性很不给面子地一笑而过了:“早就和你说过了,我和他就千年万年前那么点事,到了现在更是没那么多好说的了。”
      “看你实在想听我和你说些话的份上,就和你分享下我曾经拜缘司大人祈求她为我解惑时她同我说过的话吧……”

      她招手,引得练宴在她对面坐下,抬腕一变,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支开得正好、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塞进了练宴手里,这才目光悠远地继续开口徐徐道: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他给了你一支热烈芬芳的玫瑰花。那玫瑰花的香气沁人心脾,曾温暖拥抱过你被铁马冰河践踏的心脏。只是太过朦胧美好,不可捉摸。”
      “没过多久,那朵花枯萎了,香气也随之消散了,像是过眼云烟飘渺而去,美梦散场。你仍然记得那花很香,你很喜欢,但却早就已经记不清那花的香味了。”

      “可那支玫瑰花的刺还扎在你的掌心。你曾经因为不想失去而死死地攥紧过它,它在你的掌心留下了一道分明的疤。”
      “你全然不记得那如梦似幻的香气,却犹然记得掌心的刺,还有那恍若昨日的、清晰尖锐的疼痛——这些,都是那一支玫瑰花带给你的。”

      “那个人走了,玫瑰花也枯萎了,只剩下你一个人。”
      “在一根刺和一道疤之间,你选择了一道疤留下来陪你,刻入血肉,比拟永恒。你不用死死地攥着它,因为你已经找到了永不失去它的方法。”
      “这是那个人和那支花带给你的毁灭,也是那个人和那支花带给你的成全。”

      久久无言。
      练宴被转述自狐碧之口的缘司大人的这一番话开了一枪。一时之间,大脑钟鸣似的蓦然一清,鼓膜充血,心脏狂跳,似是连灵魂都在震颤。
      她垂眸望着手中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下意识地攥紧,如言感到了花刺抵在掌心的凉意和硬度——练宴她切实觉得,眼下这支花,怕是开在她心上的。

      狐碧仍然温柔地凝视着她,始终噙着清浅的微笑,令人时刻感到温暖与可靠。
      她知道,缘司大人的这番话,练宴同当年的她一样,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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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求收藏专栏~~~
    缘司大人悄咪咪地出现了一下,又渡一人。
    *
    “世人总传闻,相思设宴名叫鸿门。你我偏偏,不能幸免,成了宴上某人。”
    “酒失于浓醇,借心事醉人;爱失于口,才永续天真。”
    ——截自排骨教主《赴鸿门》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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