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薛篁！
　　戚明月抬眸看向薛篁，得到了那人不为所动的垂眸默认。
　　——这是表明了帮亲也帮理了。毕竟她这个老婆，在他心里，哪里有薛荔、薛家亲近和重要。
　　戚明月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薛篁，你倒是真的宝贝极了你这个好妹妹……
　　若是当初知道你这么妹控，她宁愿他们不曾开始这段缘份。又或许，她会在爱上他之后，设法先除去薛荔，就好像……她当年除去碍事的戚星辰一样。
　　戚明月这么想着，风韵犹存的漂亮脸蛋上一闪而过一抹狠厉的神色。

　　然而，含笑平和的容颜之下，汹涌着杀意的，并不只戚明月一人。
　　薛荔的话，并没有到打回戚明月的指控就结束，而是另有下文：“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很好奇，大嫂当时去找姚夫强谈的内容是什么？”
　　“我到现在还是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是我们薛家长嫂、戚家大小姐不好解决，必须要找我这个小妹颇有旧怨的前夫来帮忙的呢？”

　　薛荔当然不是真的想不明白。这话，便是故意要当着两家长辈和她哥哥的面，把战火公然引到戚明月这个做嫂嫂的身上去。
　　即便薛老爷子和薛篁肯定偏心帮她，但是在目前薛家欠戚家一个解释、且戚宇还在场的情况下，薛荔的这一举动可谓是大胆失礼了。
　　但她这话虽然不中听，旁人听了，稍微蹙了蹙眉不解薛大小姐失了分寸礼仪之后细细一品，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姚夫强是个有出息的厉害人物不错。但薛家和戚家，哪一个在处理权贵大富的事务上，不比姚夫强这个前央京市长的面子更重呢？戚明月的这一行，真正目的耐人寻味啊……更毋论说，不久之后，姚夫强便“意外身亡”了。

　　大家最先怀疑薛荔，是因为她与姚夫强有求而不得之恨，之后又恰巧程慕予出了事，现在姚夫强和程慕予以往捧在掌心保护得很好的小女儿也被顶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他们家这般被处处针对，姚夫强和薛荔当年故事的知情者自然会不自觉地联想到薛荔，揣测认为可能是一场来之不晚的复仇计划。
　　薛荔心狠手辣，冷静睿智，并且被薛家宠得难免有些骄纵和唯我独尊。薛大小姐顺遂一生，唯独被程慕予和姚夫强弄得一败涂地、狼狈不堪，骄傲如她，记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此，薛荔确是最有犯罪动机的嫌疑人。

　　可当薛荔补充指出，戚明月曾在姚夫强遭遇“意外”之前，与他有过私下的接触，却从未主动提及这一事实时，众人的想法便不可避免地随着事实证据的补充发生了顺位上的变化。
　　比起薛荔，戚明月的为人性格和处事手段更加不动声色、狠辣无情。薛荔有着她放不下的清高和骄傲，是个又臭又硬的真脾气，有些事情，她但凡做了，便是敢作敢当，是威压震慑还是斩草除根都是后话，至少被挑明后她懒得装。
　　尽管与薛荔一般，作为家族嫡系的大小姐，从小众星捧月，出类拔萃，自命不凡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是戚明月与薛荔很大的不同在于，薛荔的狠辣是光明正大的，戚明月的狠辣是悄然无声的。
　　——薛荔看一个人不顺眼，便直接不理他，表现得很明显不说，必要时还会给予不中听的狠话给予适当的警告。而戚明月看一个人不顺眼，当时的她多半还是言笑晏晏，礼遇有加，没有人发现她其实满心不快。但是一段时间过后，那个人的生活多多少少必然会出现一定的问题。
　　相较之下，薛大小姐真的只是脾气不大好而已。真论心狠手辣的程度和手段，戚大小姐显然更名副其实一些。

　　戚明月决口不提自己曾见过姚夫强的事情，如今话里话外却又暗指薛荔是犯罪嫌疑人……再加之，薛荔和戚明月关系不和的事实，在座众人都心照不宣。
　　那么，这传闻恐怕……很有可能就是由戚明月在背后操纵主导的，目的无疑在于整垮薛荔。

　　众人又默默地把目光望向了薛篁，继而联想到了昨天“薛篁与戚明月在家中起了争执”的消息。
　　首先，众所周知，薛家兄妹感情深厚，薛大少爷和薛老爷子虽说都是沉稳精明的性格，但对薛荔这个妹妹和女儿都是极是看重与疼爱的。若是为了薛荔之事，一向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的薛篁夫妇爆发争执，是合情合理的事。
　　其次，薛篁与戚明月既然是夫妻，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有些事情自然没法做到像对众人一般欺瞒于他。所以，戚明月当初去找姚夫强谈事情的时候也没刻意瞒着薛篁。坦然而简练地告知，自然而亲密，既没有暴露她行程的具体内容，又不会引起薛篁的怀疑深究，可谓是手段高明。
　　再者，戚明月与薛荔之间，确实是存在实质性的利益纠纷的——
　　薛老爷子老当益壮，但对外已然是不管事的了，也只有今天类似的家族大事，才能够请动老爷子出山，亲自主持。
　　孩子们更是都长大了，薛杜和薛木萧的差距大家都有目共睹，老爷子的偏心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不久后的家产继承分割，老爷子定然不会像当年待薛篁和薛荔那般一视同仁了。
　　戚明月是个重情又重利的。若是为了从老爷子手里接过更多的薛家权柄，以及让不成器的薛杜尽可能压过薛木萧获得更多的家产……现在无疑是戚明月动手的上好时机。而按照戚明月的性子，她完全做得出来。

　　杀人犯罪，伪造证据，栽赃嫁祸，放出风声，争名夺利……
　　如果这些都是戚明月一手策划和推动的，那便不难理解连儒雅沉静如薛篁这样的男人，都忍不住在争执中有所动作，一不小心伤到了戚明月了。
　　自己相爱的枕边人陷害最疼爱的妹妹，还连带着把整个薛家都推到了风口浪尖，这得多心寒、多愤怒、多恐怖啊……戚明月这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

　　是可忍熟不可忍。要是他们的话，大概想杀了戚明月的心都有了。现实中，戚明月只是摔了个轻微脑震荡和些许擦伤，还真是便宜她了。
　　众人瞥向戚明月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变得愈加复杂与诡异。

　　“大嫂，我们也无意打探你的隐私。只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为了避免相互误会，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的话。”薛荔端庄大方地微笑着，笑容关切而纯良。
　　“你那日去见姚夫强，为的是什么，结果如何，他是否有什么即将‘意外身亡’的征兆——你仔细回想一下，应该是可以告诉我们个大概的吧。”

　　她要对付戚宇尚且困难，但若是对付戚明月，她薛荔还是不在话下的。
　　毕竟这些事情上，是戚明月理亏。有程宜笑告知她的那些信息，薛荔在对阵戚明月时有更大的胜算和更好的状态。
　　更何况，显而易见，父亲和兄长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之前，薛荔的顾虑在于薛木萧。如今程宜笑主动提出解决薛木萧的问题，其他的，薛荔便无所畏惧了。她薛荔如鱼得水地在事业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只传出来了飞扬跋扈这一条薛家大小姐的特点的。

　　戚明月身处目光焦点，被薛荔的话给噎住了，脸色顿时很是难看。但众人跟前，她也不能失了长嫂的身份和架子，只能恨恨地忍气吞声。
　　她的上座，戚宇侧眸过来看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戚明月被气得隐隐有些颤抖的手，神情温柔地带着浅笑，安慰似的向她道：“明月，薛荔这话说的有理。你大概和大家说一下吧，免得瓜田李下说不清楚，平白增添了自家人之间的隔阂。”
　　“……是。”戚明月抬眸对上自家父亲饱含深意的双眼，如鲠在喉，却只能低低地从喉咙间憋出了这样一句不情愿的回答。

　　她回过头，看向薛老爷子和薛篁的方向，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地解释道：“我那边有一个生意，需要联系一个非人类帮忙。但是那位非人类行踪不定，性格孤僻，并不好找。”
　　“恰巧姚夫强和那位关系不错，我又想不到其他人了，便约了他见面详谈，和他说明了情况，问他是否愿意帮忙从中牵线……”

　　“结果呢？”薛荔见戚明月说着说着便没有了下文，向他挑衅似的挑了挑眉，语气淡淡地追问道。
　　戚明月默了默，表情阴翳地如实答道：“姚夫强听明白我这边合作的诉求后，告知我说，那位是不会接受这个合作项目的，建议我另想办法。我请他联系那位试试看，但是他拒绝了——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期间，姚夫强都一如既往，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更没有所、谓、的、即将‘意外身亡’的征兆。”说到后面，戚明月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对莫名其妙又被针对了这个事实很是不爽。
　　于是，她再次尝试掌握主动权，冷冷地自我分析，而后直截了当地终止了这个话题：“这只是一段商业上常见的协商失败而已，根本不足以够成杀机。”
　　“更何况，我后来调整了项目内容，也有了别的实行方案，压根就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薛荔刚才提起，我都没想起来。”

　　接着，她成功抢占先机，化被动为主动，眼神酸溜溜又有些委屈巴巴地看了全程安静倾听的薛篁一眼，嘟囔着抱怨道：“我也就对你大哥汇报了自己的行程，不想转眼你也知道了。薛荔，看来你对我这个大嫂，真的是很关心啊……”
　　戚明月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我自己都忙得记不清了的事情，薛荔你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呢？是对她这个大嫂很是关注，还是对姚夫强旧情难忘、仍是心有不甘？

　　“还有——”已经被默然的众人判定为美杜莎级别的蛇蝎美人的戚明月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幽幽道，“外界传闻猜测你是杀害姚夫强和程慕予的凶手，还有另外一则消息的印证不是吗？”
　　“特别专案处昨日逮捕的、意欲谋害程慕兮的那个人，别人不认识，我们可都知道，那是你的得力手下。”
　　“薛荔，指派那人企图对程慕兮赶尽杀绝的，是你吗？”

　　戚明月含着盈盈浅笑，口中语气温和地询问着“是你吗”，眼底却是一片森冷，赫然是冰冷的讽刺与不屑，满眼写着的都是实际内容为陈述句的“难道不是你吗”。
　　薛荔，你不是高不可攀吗？不是铮铮傲骨吗？那么，你敢承认吗？
　　杀姚夫强和程慕予的人不是你，你又为什么要对程慕兮这个小辈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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