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圈内传言愈甚，因为程慕兮的缘故，更是传得演艺娱乐圈都对此明里暗里的津津乐道。一时之间，竟是迅速在全民范围内流窜开来。
　　姚窕在工作室得知传言之后，立刻就赶回了紫薇苑，车开到了小区门口，竟看到了薛杜的身影。
　　薛杜就大大咧咧地站在她寻常开车回家必然经过的显眼位置，抬眼看到她开车回来，还懒洋洋地向她招了招手，摆明了就是在这里等她的。

　　姚窕心知薛杜在这个时候找自己多半没有好事，但她既然暗暗发誓要做个成熟懂事、能为哥哥分担的好妹妹，就不得不努力克制自己的大小姐脾气。
　　她并没有装作没看见地忽略他直接回家，而是很配合地打了指示灯，在靠近薛杜的路边停了车。刚停下车，薛杜果然晃了过来，伸手不客气地敲了敲车窗。
　　姚窕降下小半截车窗，露出了自己不耐烦而又漂亮的眉眼，显然没好气地问他道：“有什么事吗？”
　　即便再压抑自己的脾气，也改变不了她和薛杜关系不大好的事实。

　　“当然是有要紧事了——没事的话，我也不会找你呀，表、妹。”薛杜微微弯腰，凑到车窗前露出了大半张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的脸庞，悠悠道，“开下门，路上不方便，我上车和你说，不会耽误你太久。”
　　他的神情依旧是姚窕不屑一顾的吊儿郎当样，但是眼底的情绪确是认真的。姚窕垂眸思忖了片刻，还是如言解锁了车门。
　　解锁声响起，薛杜应着声音打开车门，再顺当不过地坐进了副驾驶座。他关上车门的同时，姚窕关上了方才与他对话才打开的小半截车窗。

　　姚窕心中对薛杜的到来有几分猜测，故而脸上挂着鲜明的冷意：“你想和我说什么？”
　　“姚窕，你这个时候赶回家，是听说了什么吧？”薛杜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话里有话地绕了个弯子，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落井下石的意味，“我怕你对这些传闻有所误会，所以特地来告诉你一些相关的事实，以免你回去后，和姑姑闹得不太愉快。”

　　果然。
　　姚窕睨了他一眼，冷冷道：“薛杜，你有那么好心吗？”
　　“那得看我要告诉你的事实是什么了，不是吗？”薛杜习惯了她对他没好气的态度，此刻心情愉悦，更是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
　　他慢条斯理地松了松脖子上系着的领带，慢慢悠悠道：“你肯定已经知道，程慕予的死讯了吧？”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出于习惯，姚窕听到程慕予的名字的时候，脸色仍然是条件反射似的变得更差了：“她死没死，与我有什么干系？”
　　“与你确实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和姑姑她有很大的关系啊。这么一来，也算是和你有些间接的关系了吧。”薛杜和姚窕自幼不和，素来都是知道彼此的坏脾气的，所以私下里谁也不藏着掖着，从来懒得装什么兄妹和睦的假把式。
　　薛杜所说的，正是传言所传，此刻落在姚窕的耳中，可谓是正中红心。

　　“薛杜，你少来这套。”姚窕的脸色冰冷，倔强地不想听信他的话，“特别专案处的内部报告上写的很清楚，程慕予是畏罪自杀。”
　　“是她杀了我父亲，她死有余辜。”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方向盘，暗暗用力，声音也随之发沉，眼底爬满了压抑的恨意，仿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薛杜侧脸看向她暗恨不已的脸色，讽刺地勾了勾嘴角，轻飘飘而又意味深长地回答道：“哦？你当真这么想？”
　　他的神态中满是玩味和嘲弄，使得姚窕狠狠地转头剜了他一眼。即便如此，脸皮厚如城墙且当下显然春风得意的薛杜大少爷仍然不为所动，心情颇佳。

　　因为他了解姚窕，他知道，她此刻的神色下暗涌着她难以置信但又隐隐有预感的某种不利于薛荔的猜测。她了解她的母亲，却又因为爱戴不忍也不敢去想、去承认、去面对。
　　她知道消息后之所以赶回来，就是因为她对此有所预感，急于向薛荔寻求一个答案。他料到了，所以特意在她必经之路的关口等她，告诉她一些她原本不知道并且知道后肯定会后悔自己知道的真相。
　　他因为天赋和外貌皆不及薛木萧兄妹，这些年来难免活得有些憋屈。今天他受人点播，又是天时地利人和，就是为了诛心来的。

　　“是她介入了我爸妈的婚姻，害得我们家家庭破裂。爸爸那么爱她，为了她连我们一家、家族还有他原本最看重的事业都可以弃之不要，她凭什么杀他？”
　　姚窕愤怒得红了眼睛。
　　“她家道中落、家破人亡，是我爸爸背叛了全世界就为了给她一个温暖美满的家——程慕予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们都没说自己是从何处知道的特别专案处内部报告的内容，彼此都心知肚明地略过了。
　　但是，显然放出消息的人颇有技巧。姚窕知道的和如今外面大多数流传的版本一样，是尚还合理于人类认知范围内的消息。
　　上位者圈子里此刻正在波涛暗涌中流传的，是更加惊人且详细的非人类版本的报告内容——也正是薛杜被有心人提点一二，如今特意跑来转告姚窕用以诛心的部分内容。

　　家道中落、家破人亡啊……
　　薛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幽幽道：“那你知道，程慕予所在的‘程家’，是如何家道中落、家破人亡的吗？”

　　程家，是虞精一族在山外的代表“躯壳”之一，家境还算富庶，也算是个有些脸面的富裕家族。
　　虽然程家低调神秘，但是在姚家和薛家攀上之前，因着虞精一族的传承积淀和聪明智慧，家底颇丰，圈内还是颇有名声，实力位居同样家底不错的姚家之上的。
　　虞精一族灭族，在人类界的消息版本里，则体现为程慕予所在的低调程家的家族崩溃、悄然覆灭。

　　“……为何？”姚窕在薛杜含笑讽刺的目光里，神色依然镇静，但心已经开始慢慢地下沉。她揪着一颗心，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永远也听不到下一刻薛杜嘴里将要说出来的、指责她亲爱的母亲的话语。
　　“我的傻表妹哟……”薛杜很是怜悯可笑地看着她，长叹一口气向她解答道，“这就是程慕予为什么要杀你父亲、程慕兮为什么要报复你们家的原因啊。”

　　他全然不顾姚窕脸色紧绷着摇摇欲坠的神情，毫不留情地进一步揭露道：“正是我亲爱的姑姑和优秀的前姑父，将程家亲手送上的绝路。”
　　“——据说，这是当年姑姑和姑父好聚好散的筹码。”
　　“姑父作为内应，骗过了程家的人。姑姑亲自下令和做的安排，灭了程家的满门。除了姑父点明了一根头发也不能动的程慕予，程家的其他人，全都做了姑姑和姑父权力的牺牲品和垫脚石。”

　　“程慕予夺走了姑姑的爱人，而姑姑杀了程慕予全家。”薛杜懒懒地靠在座椅上，偏过头去笑眯眯地看向脸色开始发白的姚窕，故作好奇地添油加醋道，“姚窕，你觉得，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吗？”
　　姚窕沉默不语地目视前方，脸色却是彻底地白了。

　　薛杜继续笑道：“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姑姑，还是前姑父，都不愧是一朝人物——心，果然够狠。”
　　“相较之下，程慕予倒是个可怜人了，不是吗？”
　　他没期望得到姚窕的答复，只要自己说得开心便好。姚窕沉默，他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嘴角含着耐心而又冰冷的笑容，纨绔浪荡而又好看得欠扁。

　　“所以呢？”一阵沉默后，姚窕没有等到薛杜的下文，便冷冷地转过头来质问他，“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除了解释了你所说的两件事情，还有补充了程慕予为什么畏罪自杀，与我母亲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我既然说了，那便自然是有关系的。”薛杜向她挑了挑眉，理所当然道。

　　姚窕被踩到了痛脚，猛地一个激灵地坐直了，侧过身子来瞪他：“薛杜，你也是薛家的人，不要和外面那群人一起血口喷人！”
　　“你们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程慕予是我妈妈杀的？！”

　　“姑姑之前不杀程慕予，并非是因为她不够恨她，而是因为有姚市长护着她，她不能杀程慕予——所以，她至多只能够通过灭了程家来泄恨。”
　　薛杜也不怕姚窕炸毛，不急不忙地分条析缕，还不忘将姚夫强的称呼从“前姑父”变成了“姚市长”，愈发的疏远和讽刺，更是明晃晃地要扎姚窕的心。

　　“但是现在，姚市长死了。”
　　“没有人护着程慕予了——姑姑若是想，自然有的是方法下手。”

　　“更何况，是程慕予杀了姚市长。”薛杜笑得一脸了然，“我们都知道，姑姑她爱惨了姚市长，多年前因为程慕予夺夫之恨对一路骄傲胜利走过来的姑姑而言已然是重创，如今又得知因为同样的女人让她永失所爱——姚窕，根据你对姑姑的了解，你认为这不足以构成她的杀机吗？”
　　姚窕当然知道，足够。

　　凭借她对母亲的了解，即便父亲不是程慕予杀的，若是母亲仍然对程慕予心中嫉恨不已，她也有足够的动机暗中布置，借着父亲亡故的时机向程慕予痛下杀手。
　　更不用说，程慕兮还算计了她哥哥。姚窕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薛荔最看重薛木萧这个令她骄傲不已且寄予厚望的儿子了。
　　失去父亲后，哥哥就是母亲全副精神的主要寄托与支柱。

　　薛杜似乎很害怕似的缩了缩脖子，凉凉地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还有更可怕的呢。”
　　“你应该知道，虽然程慕兮的舆论不是姑姑挑起的，但是姑姑她老人家在维护薛家利益打压消息的同时，暗中推波助澜，撤了不少程慕兮的资源，给她使了不少的绊子吧？”

　　“这有什么可怕的吗？程慕兮她敢算计我哥，就该做好了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姚窕冷哼了一声，对此不以为意。
　　薛杜说的这个，姚窕是大致知情的。
　　她在家时间长于公司上班的薛木萧，母亲做的事情多多少少她都能够从母亲那里直接知道。因为她本人也不喜程慕兮且很是心疼薛木萧，所以她在母亲针对程慕兮的事情上保持了缄默，薛木萧对此并不知情。

　　“呵——”薛杜没忍住，不由自主地在唇边溢出了一声轻笑。
　　这当然没啥可怕的。
　　程慕兮是程慕予和姚夫强的女儿，聪明漂亮是基本，又是在圈子里乘着东风火了两年多的兮兮公主，她行走圈内游刃有余的消息薛杜多多少少都有听说，自然知道她不可能连这些都承受不了。

　　他别有用意地加深了嘴角的笑意，幽幽道：“你所说的程慕兮该做好的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是指和她母亲当年应该做好的一样，不久后便会被毁她全家的那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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