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青梅酒香，酸甜饱满的青梅气息，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巫界连绵葱郁的青梅林。楚润从筠秘居顺过来，又被寻白羽顺来寻家的这青梅酒，有点意思。
　　阴阳垂眸注视着杯中浅青色的酒液，淡淡道：“至于戚星辰的墓，循序渐进地查就好，无需太过激进。”
　　“巫界既然另有安排，那等该水落石出的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

　　“既然如此，都是巫界的事情了。”楚润晃荡了下酒坛子，酒水叮咚作响，清幽醇厚，她半眯着眼听着，眼底别有深意，“我们阴界联盟可以不管吗？”
　　越往里走，越是盘根错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省得给阴界联盟增添变故。
　　如果巫界处理得过来，他们可以不插手的话，楚润并不介意写个公函把案子给他们调过去。

　　“你觉得呢？阿润。”
　　对于自家好友惯会的明知故问、拐弯抹角、话里有话，阴阳从来懒得和她辩驳，从来都是要么顺着她说，要么就直接捅破。
　　“你既然都去问过宁春风了——那你有顺带问问他，谌古的墓他葬在哪里了吗？”

　　宁春风是狐碧留下来的人。谌古的后事，他有参与。
　　换个角度说，他是连接谌北过去和现在的一个人证，楚润会去问他，是情理之中。阴阳作为与楚润相识多年的闺蜜好友，对于她的办事风格自然是了然。

　　楚润原本还想再委婉地兜个圈子的，但还是被阴阳毫不留情地直接问到了重点。
　　“对啊，谌古的墓在哪里？”寻白羽顿了一顿，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被他忽略很久的问题。

　　楚大小姐很不给面子地给了他个冷脸，挑了挑眉道：“白羽，你不觉得你作为往生局的老大，问我这个问题，很不对劲吗？”
　　往生局这么多往生使者，做的就是引渡往生的工作。死者的墓在何处，往生局通常情况下都该比精神容器清楚才是。

　　寻白羽无奈，为自己辩驳道：“当年死伤太多，让手下人一个一个负责前后始终效率太低。”
　　“同时，为了制止妖界那群老不死的后续再作妖，我和云胡哥商量了下，直接开了鬼门关，一口气引渡往生了，没一个个地去分谁和谁。”
　　“这需要地府那边的工作配合，所以我有向冥界和上界打报告汇报申请。”

　　“楚姐你应该知道的呀。”寻白羽对此表示很是无辜。
　　毕竟您老可是上界在人间的总代表，而他只是个小小的地府人间总代理。

　　严格意义上说，虽然在阴冥之界的事务处理上，寻白羽和楚润就往生局和精神容器界各司其职，互不相干。寻白羽作为地府在人间的总代理，给冥界打报告，不需要经过楚润。
　　但是在上界整体的等级位分的架构里，楚润比他这个地府的人间总代理，官职可是要高上一级的——寻白羽给上界打的报告，楚润肯定会知情。

　　云胡是离世监的监主，拥有直接开鬼门关的权利。
　　直接开鬼门关，就意味着情况紧急或规模特殊，因此省略了离世监和往生局的一般流程，直接收纳逝世的鬼魂进地府鬼门，由在地府当值的神职人员们一一后续进行处理，或入狱惩处，或登记往生。

　　没有经过离世监和往生局的一般流程，谌古死亡的始终都是由地府方面直接处理的。他就算是往生局的老大，也不能知道谌古的墓在哪里啊……
　　寻大少爷很委屈。

　　由地府方面直接出面处理，自然是处理好了的。可是现在需要重翻旧事的时候，地府方面也没有说话，只是气定神闲地请了阴阳尊神，请她入凡主持大局。
　　啧。司命姐、常姐和他们阎王大人他们，装傻就算了，还真是给他们布了一手好局。

　　楚润看着寻白羽委屈巴巴的样子，目光凉凉。
　　他们就是料准了白羽和云胡分析情势后会选择直开鬼门关，所以才借此设了这个一个局。半妖事件什么的，都是表面而已，实际上为的是……

　　楚润目光如水，潺潺地望向了自家好友，他们阴冥之界至关重要的阴阳尊神。微微侧目，她发现艳姐的目光也深沉而内敛地落在阴阳的身上。
　　楚润和鬼艳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在彼此深邃的眼底达成了共识。
　　——地府上界联合起来算计的这一出，实际上为的是逼寻常情况下应当久居黄泉碧落当值的阴阳尊神入凡。

　　她就是知道，所以才更不想给寻白羽那个大笨蛋好眼色。
　　楚润幽幽地睨了他一眼，对此没再说什么，而是勾了勾唇，回归了正题：“在问宁春风之前，我先去拜谒了我们阎王大人，希望查询一下谌古的死亡档案。”

　　从楚姐的语气中，寻白羽大概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战战兢兢而又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老大他——怎么回复你的？”

　　寻白羽是地府的人间总代理，官职上理所当然是地府之主，阎王大人的小弟。并且相对应的，他人间的身份是世家大族寻家的少主。
　　寻家作为阴冥之界在人间经营的重要家族力量，有一点标志性的特征，即是当权的家主，永远是“寻家少主”，外界众人从未听说过“寻家主君”的存在。

　　这与地府的情况是相对应的，具有半明半晦的映射意义。
　　寻白羽在寻家，即如同寻白羽在地府，他是有名有姓的少主，地位和能力毋庸置疑。但是与此同时，他的上面还有个主君，即他家老大，阎王大人。

　　阎王大人生而为阎王，懒得沉吟思索，取个意蕴深厚的名讳，便直接倒读官职，为自己取名为“王阎”，既是懒惰至极，亦是颇具匠心。
　　王阎，即是“为阎府之王”，地府的主君。
　　顾名思义，这名字当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只不过偶尔他们阎王大人还是会来人间走走的，有时为了公差，有时为了私事。虽然他通常日理万机，但难免会有极少数特殊的时候，这时，他于人间便要有一个恰当的身份。
　　不论阎王大人实际入凡时的情境究竟如何，总之寻家主君的这个身份，是常年为阎王大人留着的。

　　因此，寻白羽这位地府人间总代理，寻家家主，手下人对其的称呼便是未曾变过的、一语双关的“少主”。
　　而他们真正的老大，寻家名义上名副其实的“主君”，基本上就是坐在阎王殿内忙着处理地府的繁杂公务。

　　不说这个倒还好，一说到王阎那个帮着司命姐算计他们的死腹黑，楚润就索性冷了声，没好气地回答道：“还能说什么，说了和没说一样呗。”
　　王阎要是真的诚恳地把前因后果都向她坦白了，那她也没必要再去询问宁春风，直接把地府方面转交的真实材料提来阴界联盟，他们开个会，讨论布置一下，就可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通通了结了。

　　“又或者说，他是还算义气地给我们透露了一点点口风。只不过需要我们自己去猜测，看看上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楚润口中的“上面”，指的是上界的那些个不容易却也没停过的大佬们。

　　“他说，谌古是‘以天为褥，以地为铺。天地之间，立墓安眠’。”
　　楚润一边幽幽地模仿着他们阎王大人的语气，复述着他告诉她的答案，一边举起酒杯轻轻晃荡，抬眸间眼里满是梦幻流转的光河，高贵而又优雅，隐秘而又幽静。

　　她不急不徐地吐露着答案，仿佛这答案背后藏着千山万水，只是宣之于口只能归于平淡。
　　不悲不喜的语气，看不出她对于这个答案究竟是何种情绪，也没有方才冷嘲热讽的了然，或是被打太极的不满。

　　寻白羽：……还真的是说了等于没说呢，老大。
　　石惊风：……啧。不愧是他们上界大佬的路数，够坑。
　　鬼艳：……呵呵。

　　不过背地里议论领导终归是不大好的，所以大家也只是神情各异，但都没有宣之于口。彼此之间通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完成了所有吐槽的意思传达。
　　“这话听得，像是根本就没有墓地啊……”郑晗凌了凌眼波，幽幽地低眉浅笑道。

　　楚润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连遗体都没有，没有墓地，其实也挺正常的。”
　　“据宁春风所说，谌古设计请那些贪心不足的人间恶鬼一起聚会谈谈利益分割，然后借助妖界的对战力量，和那些人间恶鬼们同归于尽了。”

　　“整个地下赌场，在瞬间灰飞烟灭，沦为战争的沙场。”
　　“不要说遗体了，连建筑房梁都化成了齑粉。”

　　寻白羽不解：“那阴阳姐为什么要问你，谌古的墓葬在哪里？”
　　“遗体又不等于是墓。”
　　“戚星辰的遗体不在，她的墓不还是安然地躺在远山墓园里吗？”

　　楚润慢慢地松开手，张开五指。
　　小小的酒杯飘在空中，随着她张开五指的手的来回动作而悠悠地晃动着。

　　“为了避人耳目，设置了名义之墓和实际之墓两个墓地，对于戚星辰和谌古而言，是聪明的做法，没什么好惊讶的。”
　　楚大小姐一手托着腮，一手画着弧，潋滟着她美丽的眼眸，抬眸静静地注视着飘在空中的小巧酒杯。

　　“那不是好办了吗？”石惊风颇为快意地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青梅酒，“我估计蔺澄她若是为了诛心，多半会选谌北他爸的墓地，带他故地重游一番，然后给他讲讲当年他不知道的真相什么的。”
　　对于石惊风冷不丁的豁然开朗，鬼艳冷眼旁观里渐渐升腾起手痒痒的不屑：“要是真这么容易解决，你觉得我们现在还会坐在这里商议吗？”

　　“天地之间，立墓安眠。”云胡低声浅吟了一遍，抬眼望向楚润，神色深沉而又冷静，“也就是说，谌古的墓很可能不在人间的时空内。”
　　石惊风：……？！

　　楚润凝眸，浅笑着应道：“按照宁春风的说法，是的。”
　　“谌古的墓确是宁春风所安置不错，但是仅此而已。谌古之墓的所在时空的开启和关闭，宁春风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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