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作者:暮晚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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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9章。一错再错II


      “谌北,你就放过你自己吧,好不好?”
      依兰无奈地看他,发出了一声低叹。
      “你做的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我会不会因此生气,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你若是真的全然不在意,又何必再提。”
      “谌北——你认为你足够强大吗?可真正强大的人并不都像你这样。”
      “你真的,不害怕任何的抛弃与背叛吗?”
      “你父亲当初想尽办法保全你,不是希望你这么活着的。”
      “谌北,你所想要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生,这些年来你真的清楚吗?”
      她平静而温和地一句又一句地问着。
      谌北沉默着没有回答,面色却渐渐阴沉,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当然不害怕被抛弃和背叛,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而且害怕是最没用的事情,不但什么都改变不了,反而会更加伤害自己。他不是傻子,不会这么愚蠢。
      尽管他也会利用一定的威压和手段来束缚住手下的人,让他们忠诚和听话,但这些不过是为了省却办事的麻烦而已。那群人真的要叛的时候,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策。李观町也好,李洪也好,田妙也好,田十里也好,宁春风也好,尹火也好……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在接受他们留在自己手下为自己做事的同时,谌北便已经考虑清楚了对待他们的方式、利用他们的手段以及最后和他们一刀两断的措施。
      他是长年行走在刀尖与悬崖之上的人,看似胆大妄为,实则内心比谁都敏感和谨慎。对于他而言,算计和利用是生存的必须,早已习惯与淡然。
      她不说他还几乎要忘了,他是一个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还需要时时刻刻算计利用彼此的方式的人。
      谌古令人恶心,作为谌古的亲生儿子的他亦然。
      他和他的父亲,他谁也看不上。

      谌北眼神暗着,嘴角却绽放开了一抹绚丽而妖冶的笑意,接近疯狂。
      “呵,我父亲?”喉间不屑的轻哼,伴随着锋利而凛然的冷笑。
      “依兰,我不是谌古,我不会做命运的逃兵。尽管我和他,骨子里有着一个血脉的狠厉与恶心。但至少,我比他多几分胆气。”
      “自私就自私了,我不会把用自己的私心擅自操纵别人的生活这样令人作呕的事情冠冕堂皇地冠上爱和责任的名义。”
      “所以我没有爱人的心,也不会对谁负什么责任。我很坦然,不需要别人在我这里浪费不必要的时间与情感。如果他们自愿地要来浪费,那我也没有良心和义务阻拦。”
      “我没有想要的生活,我只是在敢于生活而已。谌古没有勇气面对和继续的人生,我有勇气去过,而且恣意潇洒,任意挥霍。”
      “血脉相连,断不彻底。我不怕为他当年犯下的罪孽买单,也不怕有一天为自己犯下所有的错误付出相应的代价。”
      “天道轮回,有因有果,我懂。”
      疯狂的眼神渐渐沉寂,最后沦为暗黑的沉默,像是没有情绪的人偶漂亮却徒有其表的眼睛。

      “确实——天道轮回,有因有果。”
      “你也说了,你与你父亲血脉相连,所以他当年不敢承担的业障,需要由你这个做儿子的替他偿还。”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今生犯下的过错,亦会连累别人来为你偿还?”
      “谌北,你要知道,以前的你是孤身一人,但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了。你要妻子,有孩子,有自己的家庭。你确定,你真的要‘大不了输个干净’吗?”
      依兰笑得很淡。

      谌北愣了愣,冷声道:“我还活着,也无意逃避,不需要任何人来替我偿还。”
      “这一战,我很有可能会输,但我不会拖累别人。”
      “依兰,若是你愿意,可愿再帮我一次?我想和他们谈谈。”

      对面的女子依旧是耐心地含着浅笑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谁的业障由谁来偿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确定的,一切自有定数。谌北,这是你我都改变不了的。”
      “你父亲的业障由你替他来偿还这一项安排,本就有它其中的用意。而如今你犯下的过错,自会由别人替你偿还。这也是上天自有其用意的安排。”
      “有些事情,时至今日早已成定局。”
      “我今天来见你,不过是转达几分天意。顺带出于当年相识一场的情分,好言劝你几句,让你为自己留几分余地而已。”
      “既然注定是要输的,少输掉一点难道不好吗?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无辜的孩子们留几分余地不好吗?”
      依兰的话说得漂亮而隐晦。
      是为孩子们留几分余地,而不是为了他自己和付茄萝。因为无论是他还是付茄萝,都固执己见地将自己逼上了绝路,此生都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

      “在一切还不算太糟之前举手投降,至少能够省得耗费不少不值得的时间。人的一生如此短暂,余生最后剩下来的这些时间,把它留给最值得的人和事吧。”
      “谌北,忘了我,忘了这二十年,忘了以前所有的恩怨业障和得不到的苦痛,向前走吧。”
      “你要知道,对于得不到的和已经错过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只有现在还在身边、还握在手里的,才是真正弥足珍贵且有意义的。”
      听到这里,谌北不由自主地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啊,没有意义。他这么多年也只是活着而已,未曾探寻过什么意义。
      但那又怎样。

      他眼底的痴狂似是黑暗而无声里剧烈燃烧的无形火焰。
      依兰顿了顿,知道这样子的话题是进行不下去的了。她一边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一边将目光淡淡地投向玻璃外繁华而寂静的夜。
      她的侧颜也很安宁,甚至比正脸多了几分朦胧与遥远的美丽。
      没错,遥远。明明他看得她更仔细,却在她目光投出去的瞬间与她被错开得更远。尽管,他们之间本来就距离很远,且没有任何可能。
      这不仅仅是一桌之隔,也不是一眼的距离,而是二十年五十年一辈子也填补不了的万丈深渊。
      此时此刻,这物质与精神上的距离,连同对桌那个女人轻浅的话语一起震颤着他的心脏。如同来自于蝴蝶翅膀末梢的一阵轻颤,却在他心里刮起了一阵飓风。
      “对于得不到的人来说,别说陪伴了,有时候连守候都是一种奢望。”
      “谌北,这种感觉,你懂吗?”

      谌北整个人都当即一僵,抬眸狠狠却无言地盯着她淡然含笑的侧脸,一时间竟恨得失了声音。
      他深黑的双眸此刻染上了点点猩红,眼眸深处似是与喉头一同被难以严明的情绪所燃烧与炙烤。
      他感觉自己站在万丈深渊边缘。
      抬脚,坠落。
      万丈深渊里迎面而来的风割碎了他。
      可他仍然好好地活着坐在这里。
      呵,活着。真讽刺。
      这就是他活着的方式——
      在万丈深渊里,无止境地坠落。
      他似是靠着黑暗与坠落活着的。

      沉默许久。
      直到依兰慢慢收回目光与他猩红的双眸对上,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的,苦涩的,粗糙的,悲哀的,似是撕心裂肺后精疲力竭的:
      “依兰。你如何知道……我不懂?”
      你难道不比任何人清楚,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怎么仰望你的吗?
      明明这辈子不该有什么奢求的,却还是遭受了命运的嘲弄与惩罚。在面对你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愚蠢与盲目,傻傻地向你伸出手。
      明明知道不可能、得不到,连飞蛾扑火都不具资格。
      但还是贪恋回忆里的温度,就算是对着一个朦胧的似是非是的幻影,也不由得想要伸手尝试去抓住。抓不住,离得稍微近一点也好,说不定指尖还能感受到几分些许距离漫漫里空气传来的温度。

      然而他的情动与痴心,她始终不为所动。
      “不是我知道,只是在我看来,你确实不懂。”
      “谌北——你活得太轻巧了。这也是你逃避生活的一种方式。在这点上,你和你父亲没有差别。只不过你情节程度稍微轻一些,没有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而已。”
      “你通过不断地耗费自己来忽略别人能够带给你的损耗。你活得逍遥自在不过是因为你什么也没有放在心上……至少,你是这么骗自己的。其实,你比谁都细腻和敏感。正是因为什么都早早地算计得明白,所以你可以把那些能够伤害到你的提前避开。”
      “你敢于对抗生活没错,但你不敢剥开你自己。”
      “你给自己筑了很厚很硬的城墙,以独身一人在里面歌舞升平来使自己百毒不侵。我之所以对你具有特别的意义,让你不自觉地想伸出手,并不是因为你本心里想抓住我的手,而是我是在你筑起足够坚固的城墙之前站在你身边的人,你一开始便没把我同其他人一样算计着排在外面而已。”

      “其实你也是有意识的,但你无能为力。因为我是非人类,你对我了解不多,无法揣测与规范我。而我于你力量上的优势,使你艳羡与向往,如同你过往黑暗里唯一的光明。所以,你才会这么信赖与喜欢我。”
      “可是,谌北,你有没有追问过自己,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你是不是真的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我的手站在我的身边?你是不是确定在你的世界里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的温度能使你温暖与明亮?”
      “迄今为止,你未曾为任何一个人做过疯狂得不像你的事情。你或许真的喜欢我没错,但那也仅仅是年少时候昙花一现的喜欢而已。你因为得不到我,回不到那段时光,所以把对我的感情想得弥足珍贵。”
      “但其实,这些不过都是假象。”

      “你所喜欢了很久的我,对于真正的你来说,根本没有那么地重要。没有我的温度和消息,你也可以活得很充实。”
      “而那些你所没有爱、没有责任、没有良心与义务善待的对象,对于真正的你来说,没有那么地不重要。”
      “谌北,你一错再错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你以为是错的还要故意去赢个彻底的事情,而是你把真正的自己给弄丢了。而这些过错,为你埋下了深厚的业障。你所要面对的代价,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轻巧,也不会只落到你一个人身上。”

      醒醒吧,谌北。
      你想要抓住的,从来都不是狐斋兰的手。
      这二十年来支持你的明亮与温暖,从来都不是狐斋兰。
      狐斋兰也好,依兰也好。
      这张光芒万丈的皮囊背后,从来没有你的希望,只是上天安排给你的劫数而已——如果你被她迷住了眼睛,自然就不会看到身边慢慢流走的光亮和渐渐消散的温度。
      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亦是如此。
      只不过二十年后的你,要付出比二十年前更加惨痛的代价而已。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愿落花流水,他愿一错再错。
      都是劫数,避之不及。

      依兰望着他,浅灰绿色的瞳孔里渐渐升腾起点点零碎的光亮,像是夜晚,森林小溪之上幽幽飞舞的披着如纱月光的流萤,迷离而神秘,悄无声息却又摄人心魄。
      她眉眼都含着笑,构成了这夜色里最为鲜活美丽的一幅画。清清浅浅的,温柔妩媚,高贵妖娆。
      眼前的人明明还是熟悉的他所一直思念着的她,可耳边听到的语音语调,却渐渐和另一个女人相似,温婉而疏离,凉薄而讽刺。
      她是无尽黑夜边缘的第一缕明媚的晨曦,亦是黄昏日落最后一丝温暖与光亮。
      ……付茄萝。
      蓦地想到她的名字,谌北不由得头皮一麻,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脊梁骨却自下而上地紧绷了起来,攀爬而上密密麻麻的不安与恐慌,如同窗外的无声黑暗一般或觊觎或啃咬着他,企图将他击溃与吞噬。

      那个熟悉的声音袅袅道:“距离我们再见交谈已经过去很久了。谌北,你还记得你第一句话想问的那个人吗?”
      “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你还想知道吗?”
      谌北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入眼的是他二十年如一日所熟悉与迷恋的温柔含笑的斋兰依的面孔。
      那个面孔上性感而迷人的薄唇勾着一抹轻浅而柔媚的温暖笑意,开开合合间又似月光倾泻、溪水潺潺般落下一串熟悉而悦耳的声音,犹如……春风拂面,桃花醉酒。

      “我说过的,你犯下的过错,会有人替你承担。”
      终于,你要失去这二十年来手里抓着的唯一的温暖了。
      一错再错,错上加错。今天,只是你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的开始。

      “一日夫妻百日恩。谌北,你是不是该去看看她?”
      至少,见上最后一面,问问她这些年来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者,沉默着自己翻涌的内心,安静下来去听她一句微笑着的告别。

      “二十年过去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该有一个了结了。”
      了结之后,便只有注定的错过了。

      她是无尽黑夜边缘的第一缕明媚的晨曦,亦是黄昏日落最后一丝温暖与光亮。
      她在他的深渊里无声地坠落,犹如太阳回归地平线那样。
      霎时,心头一轻,所有的不安与恐慌都灰飞烟灭。
      谌北沉默着,有些恍惚地侧眸看向窗外——
      城市的边缘是无尽的黑夜。

      他想,这一战,可能他要赢了。
      但他好像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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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求收藏专栏~~~欢迎推荐和安利~~~
    大肥章~~~写到凌晨两点嘤嘤嘤……求安慰!
    有一句歌词很符合这一章的情节啊~
    “终于我失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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