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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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身小厮


      待书同走后,我连忙过去把花雕门关上,再将温行知按在黑檀案桌前坐下,替他摆好书后,我给他捏着肩膀,陪笑道:“站了这么久,可累了?你别生书同的气,见我偏心你,他心里不平衡。”
      温行知脸色平淡,他的手臂搁在黑色的桌上,衬得那双青葱玉手越发白净,他翻一页书,温和道:“有甚好气的,越王勾践当初还卧薪尝胆呢,我若是这点排挤都受不了,怎么等凶手出洞?再者书同心思不深,有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比那起子阴险的人好糊弄。”
      我搬来另一个凳子坐在他身旁:“晓得你稳重,不生气就好,我就怕委屈了你,来来来,讲课,讲课。”
      温行知今日给我讲了易经,我在一旁听得仔细,也不是故意要仔细,反正讲课的人是他,我就听得进去。
      要说实话,若不是他,我真考不中进士,人往高处走水,水往低处流,我挨着温行知这座高山,便晓得越爬越高,他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朱者。
      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就那么中意他,深入一想……我最初大约是被他金玉般的外表给勾引,后来大抵又是被他宁静如水的性子给吸引。
      皮相是个原因,可最重要的是内里,内外兼修的人总是叫人容易亲近以及敬重的。
      “啪!”
      我捂住脑袋,瞪了温行知一眼,他撇撇嘴道:“你若要神游便是不尊重我,这样我就不讲了,你不如自己慢慢看。”
      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之状,迁就道:“听听听,我的错。”
      温行知继续讲易经,他的红唇一张一合,红亮亮的,润而饱满,真想非礼他一口。
      我摇摇头,摇走不适宜的龌龊心思,我拿毛病蘸了墨水,态度正经起来,认真地记下课要精华,要是自己看书的话,我还真不知哪处知识是精华。
      半个时辰后,门外有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动听纤细的声音:“少爷,怕你饿,我做了些点心,妾身可以进来么?”
      我和温行知迅速换了位置,温行知在一旁不紧不慢地端正站好,我坐在主位上轻咳一声,“进来。”
      下一刻,春芙推门而入,她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不过春芙没让丫鬟们进来。她端着一盘点心,盘中有杯茶,糕点可口,她将盘子稳稳放在案桌上,浅笑道:“爷,你尝尝我手艺进步了没,若吃得香,我再去做。”
      盘中桃花酥摆放整齐,色泽鲜亮,精致可口,我捻起一块放入嘴中品尝,桃花的清香在口中回甘。我品评道:“不错的,进步了,可以去和厨娘抢活干了。”
      “少爷缪赞了,阿春还有的学。”春芙一脸欢喜,她又拿了一块喂到我嘴边,我顺势张嘴一口吃了。也不忘以打赏的名义,拿了一块桃花酥给温行知尝尝,他自是道过场面上的谢,才开始吃。
      温行知细细咀嚼一番后,看起来索然无味,他向春芙作揖道:“不瞒春姨娘说,这手艺不如何,我家还未中落时,像这种糕点只是一般。”
      春芙面上觉得无光,笑脸渐凝,她语中带刺道:“哦?没看出来你还当过主子呢,那怎么才算好吃呢?你爷都没发话,你勇气可嘉呢。”
      温行知敛眸,观察起手上的半块桃花酥,他微笑道:“说实话之人,勇气自是可嘉的,至于怎么才算好吃,八个字,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春芙不悦地白他一眼,她将温行知从我身边挤开,挪过砚台,替我研磨,她讽刺道:“少爷觉着好,那便好,你一个下人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我算是知道你怎么堕落成了奴仆。”
      我不悦看一眼春芙,护犊子道:“别人提出建议指出了你的不好,你就谦虚接受,如此才会进步。”
      春芙哑然,她笨拙地研着磨,发髻上的紫色流苏因手上的动作而微微晃荡着,她低低道:“是,少爷的教训,阿春记着了。”
      温行知轻轻夺走春芙手中的墨锭,从容地站在我身边熟练地磨墨,他和气道:“先人曰:新墨初用,有胶性并棱角,不可重磨,恐伤砚面,春姨娘娇贵做不好这活,还是云烟来吧。”
      春芙盯了半会儿温行知,她给我福身后,说着酸里酸气的话:“爷的书房看来是容不下阿春了,妾身也不多话,免得您以为我不谦虚,我这去小厨房练手艺了。”

      我干干笑了笑,安抚她:“怎就容不下了,可别闹别扭,该吃吃,该喝喝,歇息去罢,你服侍了我多年,好不容易享福,就该自在玩去。”
      春芙的眼神有些幽怨,她转身向门外走去,“妾身一人实在无聊……少爷用功读书也该晓得注意安康,所谓要劳逸结合。”她话里有话道:“您有些日子没来妾身屋里了,外头的人看着,指不定以为我不得宠了呢。”

      我一拍头,还真是有些日子没假意去春芙屋里睡了,我回应道:“哪里,谁不晓得本少爷用功,你不要瞎想些有的没的。”
      春芙关门前问,注视着我问道:“那少爷……你今晚过来用膳吗?”
      我蘸了蘸毛笔,提笔写字,漫不经心道:“改日。”
      春芙低低哦一声,轻轻关门离去了,走前还嘱咐我要注意休息,她自小就会照顾我,关心几句也只是常话。
      等人一走,温行知将墨锭搁在砚台边上,他慢悠悠地坐在凳子上,瞥了我一眼,轻笑起来道:“你姨娘思念你了,唤你去她屋里歇息,她性子可真活泼。”
      我回头一笑,斟酌片刻,方道:“劳什子姨娘,我与她有名无实,唉,其实……我有隐疾,不想爹娘担忧,便抬了春芙打掩护,她跟我扮恩爱,都做戏呢。”
      温行知有一瞬愕然,他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模样,问道:“你……真有隐疾?治得好吗?”
      我搓搓脖子,继续扯谎:“医馆那大夫说了,要治好也要等上个十年八载,能瞒多久便瞒多久罢,我一个人晓得就行了,现在告诉了你,你可不要泄密。”
      温行知会心看我一眼,他嘴角微扬,颔首道:“我又不是那起子嘴碎的人,再说,我说给谁听去?我如今就跟你相识,也没处说闲话。”

      傍晚光辉暗淡之时,用过膳,我带着温行知在花园里溜达散步,是他想要赏花,我才跟着出来的,他唤了个小厮拿来铁楸,然后在花园里挖土葬落花。
      就只有温行知有这种兴趣了,我没给落花踩上几脚已算不错,他埋花也不嫌没趣,我便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看着他。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但温行知是个例外,他将身上的那一袭布衣给衬成了金装,我若是穿了灰色布衣,准没他穿的好看。
      我从前觉得温行知穿白衣裳大抵是最好看的,如今看来,无论什么衣裳配他,都衬得起他的俊美无筹,虽然他脸上戴了个平庸面具,但他那卓尔不群的气质早盖过了丑面具,连沈道文都夸过我的新书童气度不凡。
      既然温行知爱花,我就吩咐了管家给我院里搬来一些花种,不名贵,有就行了。我还差人移栽了许多木槿树来,我正帮着小厮们一起植树,温行知徐徐蹲到我身边挖土,他注视我问道:“阿从……你何时喜欢上木槿树了?”
      我凝了半晌,撩起长长的广袖,抱起一株小树苗放进土坑里种下,才回答道:“大概……四五年前吧,没来得及种,如今想起你也喜欢,我就种下了,我们一起赏木槿花,可不好?”
      “好。”温行知没有多言,他埋头默默种树,他种的树比那些个会苦力的人种得好。
      两个时辰后,满院的木槿树就这么种好了,有几棵是已经盛开的大树,余下的都是树苗,放眼望过去虽参差不齐,看着一片绿意盎然,心情不禁为之大好。

      这时,书同拍了拍膝盖上的黄泥巴,慢慢地走到我身边来,他说哭就哭,用脏污的手背擦着眼泪,哽咽道:“少爷,我晓得你在怀念温公子,这些日子您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在难过,别憋在心里,你想哭便哭罢,温公子那么好一个人,白白没了,书同也很伤心的。”
      温行知迎风站在一旁,抿着嘴。
      我看了一眼书同沾满污泥的脸,配合着他的眼泪,假意伤心了好几把,我能怎么难过就怎么言语,我对着满院的木槿树吟诗作赋低声叹气,骗得书同的眼泪如那飞流瀑布一般,哗哗直流。
      温行知淡扫我一眼,只有无言:“……”

      而且温行知诈死后,沈道文的叹气声日日能听见,他叹便叹吧,还要念叨我若去太学考不中探花或者状元的话,就是对不起温行知。
      沈道文在书房里磨我耳朵里的茧子,温行知在一旁丝毫不紧张,他的戏演得炉火纯青,外人在的时候,他就是个小厮无异。
      沈道文望着窗外的暮霭,眼神忧郁惆怅,他握拳愤懑道:“他老子娘就是个扼杀人才的刽子手,要是温贤侄当时答应留下来,何苦会遭遇横祸?!”
      我写了一行字后,顿住毛笔,抬头接话道:“人各有命,这便是他的命吧,他与老爹相会,温员外在黄泉路上也有伴了。”
      沈道文是个惜才的人,他缓缓转身,自嘲道:“呵,温员外泉下有知?等我归西了,始终惦记着这么好的明珠没了,我才不瞑目。”
      我与温行知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笑意。
      沈道文发了一会儿牢骚,又检查我的学业一番,才撩袖离去。
      圆月初升,秋月端来一碗莲子羹,她说是她亲手做的,我可没心思听她的废话,有的吃就成了。自从温行知成了我的贴身小厮,我巴不得每时每刻都没人来打扰我们共处的时间,所以我敷衍的就将秋月给打发走了。
      我端起那碗莲子羹,舀了一口给温行知品尝,我问:“好吃吗?好吃的话,都给你,想吃什么宵夜,我叫小厨房做,我家厨子比不得你家的,左右糙点的食物还有。”
      温行知喝了一口莲子羹,就将碗推还给我,他道:“还不错,你自个儿吃吧,我不饿,别有什么都先给我,你是少爷,我才是小厮。”
      “当仆从还当上瘾了。”我没用汤匙,单手拿碗喝了一大半,这莲子羹味道不甜不腻,还将就。
      温行知笑笑不语,我们对弈了两局后,准备歇息。
      今晚我得去春芙屋里睡,温行知见我去的方向不对,他回头嘲笑道:“要去宽慰你姨娘了?福气好啊,不过你只能看不能吃,心痒吗?”
      我言语放浪道:“底下都不痒,小心肝儿怎会痒?”
      他骂我一句放浪形骸,一甩袖子就走了,那单薄的背影在灰暗的廊里渐行渐远。

      我去春芙屋里时,她规规矩矩躺在床上,一双月牙眼可爱娇俏。春芙最漂亮的就属那双眼睛了,她的身子往里挪了挪,乖巧道:“少爷……你来了。”
      我恩一声脱了鞋,平躺到榻上,正闭眼小睡的时候,耳边忽然有一团热气,她声音低羞道:“爷……我们虽干不了事,你不如……摸摸鲜?”
      我的脑子霎时就清明了,我转头一看,春芙身上只有一条红色的肚兜,怪不得刚才一阵窸窸窣窣作响,竟是把衣服给脱了。
      她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往她身上带,我连忙收回手,打个哈欠道:“我去解个手,你先睡。”
      我胡乱穿了鞋,飞快地走出屋,这春芙怎就开始勾搭我了?真是要不得,看来以后得远离她一些。

      我在外头游荡,避开守夜的丫鬟小厮后,蹑手蹑脚地来到一个厢房,进门后便看见榻上睡了个秀气美男,乃温行知是也。
      我渐渐向他的背影靠拢,还没完全靠近,突然飞来一个回旋踢,我英俊神武的脸便着地了,我一手揉着头,一手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
      温行知怔然地坐在床畔边,他微微张着嘴,质问道:“你半夜三更来,作甚?”
      我打岔想蒙混过去,便哎呦哎呦地叫,控诉道:“好你个温行知!竟会武功!还说自己是病秧子!我的鼻子哎,你瞧瞧是不是流鼻血了。”
      “我是病秧子,不代表我不会三脚猫武功,只是学过一点功夫强身健体。”温行知蹲到我身边来,他换了一个方位,让月光照到我脸上来,方道:“有一点鼻血,不严重。”
      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把鼻血给说中了。温行知撩起我身上的衣服给我擦鼻血,他再问:“这么晚了,你来我屋里,作甚?”
      我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撑着懒腰道:“不晓得,嘶……我似乎是梦游了,我方才就梦见……梦见我赶路去太学,然后就被你一脚踢醒了。”
      温行瞥了眼门口,回头看我,讥讽道:“哦?这梦游的人还晓得仔细关上门呢?”
      我哑然,片刻后,我摸摸头发,干笑道:“兴许白日里做惯了关门的动作,梦游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做了。”我摆摆手:“不说了,我困得紧,要回屋里睡觉去,打扰你美梦真是过意不去,对不住了。”
      我脸上臊得慌,夺门而出,一溜烟落荒而逃。只听温行知在后头嘱咐我:慢些走,夜里黑看不见,小心摔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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