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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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少卿


      隔日到了京城,下马车后,我不着痕迹地撞开书同,亲自搀扶温行知前往大理寺,寺外桃林盛开,桃瓣散发出的阵阵清香飘香几里,香气沁人心脾,放眼望去满片的粉红,心情不觉变好了些。
      温行知走在路上,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桃花枝头,他看了这棵树又转头看那棵树,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知他爱赏花,便扶着他慢慢地行走,走近了,方看见前处的朱红门庭,庄严气派。
      台阶两边各有一座威武雄壮的石像狴犴,有浩浩然正气,仿佛在虎视眈眈地环视察看,这石像起了威慑作用。
      而守门的官差神色肃穆,也十分慑人,叫人不敢冒犯。我上前报了名讳,期中一个带刀官差便引路带我们前去大理寺,面见正四品少卿纪大人。

      沈道文和纪大人都是提前通过气儿的,是以,我们进去畅通无阻,还有人安排招待,我和温行知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喝茶,书同立在一旁站得规矩笔直。

      不多时,身穿威严官服的纪大人便来了,他头戴乌纱帽,腰系蹀躞,是双扣金带的。纪大人方才还满面严谨,见到我后,态度微缓,有了那么一丝和悦。

      “小生知州长子,姓沈名从,听从父令,特意携昔日同窗前来面见纪大人,协助破案。”我上前尊敬地作揖,温行知不紧不慢地跟在身旁作了一揖:“草民温行知,乃温府一案遗孤,今日特来呈上所知的供词。”
      纪大人伸手扶了我一把,他摸摸八字胡子,走向上首端端正正地坐下:“嗯,沈少爷就坐吧。”
      我道了句多谢,便安心坐在下首静看审讯。
      温行知笔直地站在下方,定了半晌,他的神色有一丝不甘,面容隐忍地撩开衣摆下跪了,他抿嘴,磕了一个头,说过场话道:“草民有冤要申,一家上下加上仆从有五十余人遇难,独留了罪子苟活,望纪大人能替草民申冤。”
      纪大人轻轻一拍惊堂木,他拿起淡黄色的公文扫了一眼,态度和气道:“此事件引得上头重视,本官定会竭力破案,现在开门见山审讯即是。”
      温行知的右手攥着衣角,他不卑不亢道:“是,草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大人的眼眸倏然变得犀利,他严肃问道:“现场有打抖的痕迹,刺客死三十余人,刀刀利落,直中要害,本官且问你,你家中仆从可都会武功?”
      温行知神色自若,平静道:“我家中从商,重金聘请了武功高强的镖师随行保护,所以能鱼死网破的中伤贼子。”
      纪大人继而眯眼,似是不信地问道:“是么?”
      温行知面无异色,淡然肯定道:“是。”
      纪大人摸着八字胡,斟酌后,再问:“你温家在往日以及现今,可与何人结过仇?你心中可有嫌疑犯的人选?一一道来,再记个名册。”
      他使了一个眼色,差人把纸笔给温行知拿下去。
      温行知看了看纸笔,神情认真道:“草民,不知,我温府从未与人结过仇,家父待人和气,处事周全,草民即便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到底是谁要害我一家。”
      纪大人蹙起了眉头,他一拍惊堂木,不怎么相信:“本官给你点时间,你好些想想,若一点供词也说不出,这让本官如何破案?!”他感到荒唐而笑道:“怎会一点也不知呢!你白吃饭长大的吗?”
      温行知缓缓低头,似在回想一般,片刻后,他斩钉截铁地作了一揖:“纪大人,草民家中的的确确没有与何人结过仇,我家中向来行善,父亲时常摆摊施粥给穷苦之人,却不做嗟来之食,若要得粥,定要叫食粥者替家中做一件事,扫扫地做做苦力,才能得到相应的粮饷和赏银,因此我父有个别号,俗称温善人。”
      温员外不授嗟来之食,叫我肃然起敬。景铄原先说过温员外抠门,却不想待穷人如此宽厚。死了这样好的善良富人,令我惋惜。
      纪大人的目光一时也变得敬重起来,他不再逼问,头疼地叹道:“令父是个不可多得的善人,这么说来,案子无头绪,棘手啊。”他想了想,问道:“你一家走京畿官道,是要来京城么?来京城作甚?”
      温行知凝神回想后,简洁明了道:“家父当时有一笔生意要做,打算做了就走,去五湖四海重游为商,哪知……遇了害。”
      纪大人的粗眉高挑,他一瞬端坐,连忙道:“你可知,做生意的对象是谁?晓得的话,写下来,我派人去传唤。”
      “也是个富贵员外,姓王,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我在家中一向不理俗世的,只知这么多了。”温行知说着说着,声如蚊虫,他羞愧地低头,露出一副恨自己无能的样子。
      纪大人的头疼可能变成蛋疼了:“你……京城如此之大,姓王的员外何其之多?你说得再详细一些!”
      温行知想了半晌,吐露道:“应当是城西的员外……没错。”
      纪大人总算松活了点,他连忙派捕快去找城西的所有王员外询问,我们便在大堂里候着。
      我心疼温行知的伤没好,就在地上长跪,他脸色发白,明显是在强撑着身体。
      我看向上首的纪大人,拱手作揖道:“温公子死里逃生,身负重伤,勉强能走,他再跪下去恐怕就要晕了,届时纪大人也不好审讯,不如让温公子歇息歇息?”
      纪大人没多说什么,他甚觉有理,和气道:“是我疏忽了,沈少爷所言不假,来人,赐座。”
      马上就有人搬来一个圆凳,放在温行知面前,温行知先是作揖向纪大人道谢,为了做场面,又给我道了谢,才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期间纪大人扯了许多问题白问,温行知大概就是一问三不知了,若不是有我在,纪大人恐怕得摆臭脸,若又不是依了我亲舅爷李臻广的名号,纪大人哪会待我如此和蔼?
      起码有一个时辰后,捕头才押了一个身胖脸圆的王员外进来,王员外恭恭敬敬地跪在下方,他一脸迷茫,有些无措。
      在纪大人的审问下,王员外战战兢兢,磕了许多头,他发毒誓道:“我和那温员外是由中间人介绍,因此互相识得,左不过才见了一两面。我和温府着实半点干系都没有啊,生意没做着,害我等了多日,这其中遇害什么我实乃不知情,如此令人发指的血案,怎会与我有关?我除了有些财,半点权势都没有,这胆大包天的事,绝不是我干的,若我所言虚假,定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断子绝孙。”
      自古以来大家信鬼神,从不轻易发毒誓,王员外避嫌避得有些慌张,谁人不知他一个员外没权?纪大人只不过想从蛛丝马迹里找线索罢了。
      纪大人有些无言,他拍了拍惊堂木,质问道:“你们当真认识不久?那这样也不好审讯了,你口中的中间人是何人?那中间人与温员外可相识的久?”
      王员外看起来相当紧张,他搓着裤腿,又擦擦汗道:“这中间人早去商游了,他姓黄,黄老爷和温员外也是认识不久的,互相做了点生意,油水颇多,所以黄老爷就将温员外介绍给我认识了,大家钱财到手,很是和气的,黄老爷在我面前还夸了不少温员外会做生意的话。”
      纪大人真真是一筹莫展了,他分别让今日的两位证人写下呈堂证供,画押签字后,才放了王员外离去。
      温行知还写下一些名字和地址,是和温员外有生意往来的人,纪大人打算从生意人那里排查。
      至于我和温行知还要去瞧瞧温员外的尸体,纪大人没有前去,吩咐了人领路,我和温行知就跟着一起去看逝者了。
      天气虽不炎热,放了那么多天,温员外的身上已经开始长尸斑了,他整体青得看不出原本面目,脖子上有一条可怖的口子,皮肉有些翻卷,伤口边缘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了,冒着腐烂的尸油。
      这下,看得我脖子痛。
      我捂着脖子,等待温行知处理他爹的后事,征得了纪大人的同意,办了一系列的手续,温行知才将逝者从大理寺给领走了,还有温家的遗产一并归属温行知。

      出了大理寺,温行知是平淡沉着的模样,他并没有显露过多的悲伤,脸上很阴郁,我一向知他是个内敛的人,这让我有些心疼啊。
      温行知掏腰包,将温员外下葬在京城。
      他说,他爹以四海为家,葬在哪处都是一样的,不如葬在最繁荣的京城,在天子脚下,让温员外泉下安定,享后世之福。
      办丧事要耽搁几日,所以我派人回去,传口头信报平安。
      我们的吃住是在京城最奢华的客栈,官兵轮流保护在侧,因此吓着了不少客栈中的游人,总之无人敢与我们凑近,连店小二也服侍的战战兢兢。
      我担忧还会有刺客杀上门来,所以和温行知一起食一起睡,晚上还可以趁机偷亲两口,揩几把猥琐的油。

      等回到沈府,温行知继续暂住在我府上修养,我特意在东厢房给他开了一个小厨房,我每日借着预习学业的由头,来东厢房食饭。
      李氏和沈道文见我专心,往后也不叫人来东厢房唤我去大院食饭了。
      那天阴雨蒙蒙,我一大早照常地携着书本,去东厢房上“家塾”,未进房门,便听得里面有个莺莺悦耳之声,那女子娇笑道:“公子,奴家寅时四更天就起来熬骨头汤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多吃多补,您还想吃啥,我回头就去做。”
      我发觉有不妙之事,微微皱了眉,等我一脚跨进门槛内,看见那温行知正用汤匙小口喝汤,他温和道:“不用劳烦你了,我不饿,就中午如常做便是了,菜要清淡些。”
      那丰韵的厨娘福了一个身,娇滴滴道:“温公子不挑口,奴家深觉轻松,奴家这就去费心准备了,此刻准备,中午定能让你食上山珍海味。”
      温行知客套一笑,娇媚厨娘转身时看见了我,我阴沉沉地盯着她,她神色一敛,规规矩矩向我行了礼问了安,才有点慌张地跨门而出。
      “想不到你如此懒惰的人,越发好学,你儿时与现在真是天差地别,我都比不上你勤奋了。”温行知拉开身旁的凳子,他盛了一碗骨头汤放在空位前,轻声道:“先尝尝鲜,再上课罢。”
      我走过去单手拿起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我把书放在桌上,沉吟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要办,马上回来。”
      “何事?”背后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我回眸一笑,简洁道:“解手。”
      待我径直出了东厢房,随意唤了个小厮将管家喊来,管家问我唤他何事?我将他带去东厢房的小厨房外面,透过门缝我指向里头正在烧菜的厨娘,撇撇嘴:“看见那花枝招展的婆娘没?”
      管家探头往门缝里看人,片刻,他憨厚笑道:“瞧见了,少爷,你是看上那身姿不错的厨娘了?”
      我摇摇头,盯着里头忙活烧菜的厨娘,哼声道:“把那胖鸟依人的骚气厨娘给我赶出府去,重新找个丑八怪进来,长得漂亮的就是不老实,今儿她对我抛了几个眉眼,想当主子呢?府里谁不晓得,我对春姨娘情有独钟?若让春芙知道了,该生我气。”我转头看向满脸褶子的管家,“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管家恍然大悟,他忙不迭地点头应承道:“懂懂懂,少爷洁身自好严于利己,专心念书,最不喜那等不安分的女子来扰心,老仆都晓得,以后府里的丫鬟我个个都挑丑的进来,这样丑姑娘就不会不自量力的想当主子了,少爷和春姨娘看着也顺心。”
      我拍了拍管家的肩膀,满意道:“嗯……怪不得我爹重用你多年,你一猜便能猜中主子的心思,往后我都想重用你了,来日我要是当家了,定不亏待于你。”
      管家露出谦虚的态度,他哧哧发笑,作揖道:“少爷金口玉言,老仆欢喜,我定会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办妥,少爷宽心了,府里上下才会宽心。”
      我听了老管家的一阵马屁话,才悠然地走去东厢房。温行知在桌上看书,日光投下,斑驳的光点洒在他周身,清俊美好,他揶揄道:“你解个手,要掉茅厕了?可真久。”
      我故意玩笑道:“唉,屁股上长了疮,是要久一些。”
      温行知如画的眉眼一敛,鄙夷道:“尽说些不干不净的话,要是让你爹听见了,有你好受,我在你府上几日,也听说了你自小的挨打事迹,令父是个严父呢。”
      我坐下,撑着头笑道:“我爹听得见个啥,这时辰他在办公呢。” 我将目光转至温行知的左肩,方问:“你身上的伤,见好了吗?”
      他抚了下左肩,缓缓颔首道:“见好了,一点不疼,只痒。”
      我又炮语连珠地问:“行知,你……真不知景铄去了何处?你不担心他么?还有纪大人那日堂上审讯,你真想不起你爹与何人结过仇么?”
      温行知那张脸皱起,他淡淡道:“真不知,你问了我几道了?你以为我不想申冤吗?我从前不理俗世,只晓得埋头看书,自然就不知我爹过多的事。”
      我抚一抚他的脊背,和气道:“别生气,我闲来无事,瞎问嘛。”
      温行知似乎被我问得不乐意了,看书都背对着我看,我跟他说笑了半晌,他才理我。
      我总觉,温行知好似隐瞒了什么,这种感觉虽盘旋在心中,怕他生气,我又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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