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她很可怜

　　被端茶送客，五公主都习惯得气不起来，倒是越思索越不对劲，转头和身后的宫女找认同感，“小扫把星今日怎么怪怪的……啊！”

　　突兀的一声尖叫，走在湖边的五公主以诡异的姿势滑了脚，跌进了湖里。

　　知晓女儿出了意外的钱贵仪匆匆赶来，正巧在殿门口撞上，却不想女儿张嘴第一句话就是告状，“母妃，是宣宁，是她诅咒我，她这个小……”

　　未完的话被钱贵仪一个巴掌堵在嘴里，“扯谎也过过脑子！宣宁往日里安静得很，与你多说两句话都难得，你在这胡乱攀扯什么？”

　　五公主捂着脸，眼眶一红，委屈得真想哭了。

　　她知晓在宫里，在父皇的耳目下绝不能说小扫把星的坏话，可母妃眼里除了警告，更多的是不信任和斥责，气她在此时此刻还要胡言乱语。

　　“阿怜，你让本宫省省心，你二姐如今膝下无子嗣，驸马又是那个做派，你，”钱贵仪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老态，“不是你的，你别动歪心思。”

　　她伸手想探查下女儿的伤势，五公主一把推开她的手，捂着脸朝寝殿而去。

　　钱贵仪在后面气得够呛，冷笑了声，气道，“谁惯得她这一身臭脾气，好好与她说也不听，真当自个是受宠的金枝玉叶？她父皇瞧不上，她能算是个什么？”

　　言罢，也不管那寝殿里传来的碎瓷声，转身便走了。

　　在安凰殿巴巴等着便服的宣宁可不知晓有对母女因她还吵了一架，管着针线的松绿受不住她小猫求鱼干般的眼神，赶在那群绣娘前完了工。

　　宁成帝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出宫玩是不假，可看她这般迫不及待，心下还是有些不放心，想着拿无人陪伴的借口先压压她的兴头，宣宁伸手就掏了张请帖出来。

　　人间芳菲散得早，山上春光正当好。

　　颇会享受和交友的贵族少年们自然不会放过这般好时机，三五成群就约了场春日宴，按着惯例，请帖自然是要往宫里递的。

　　忽略谁，也不敢忽略陛下的心头肉。

　　但真看见一身粉衣的小姑娘百无聊赖地站在山脚下等着时，赴宴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东道主许二娘子站了出来，硬挤出笑脸上前招呼，“郡主赴宴，真是让此处添彩不少。”

　　“恩，”宣宁亮闪闪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期待，“现在可以走了吗？”

　　其实是还有人没到的，但想到那人是韩家那总爱装腔作势的大娘子，再看眼前这轻易惹不得的小祖宗，许二娘子飞快就做了判断，“自然。”

　　想到这些年听闻的关于这位金贵小郡主的传闻，她趁隙往后瞧了一眼，示意小丫鬟赶紧多准备些肩舆，边带着宣宁缓步往上走，边与她介绍沿途景致。

　　景致不甚稀奇，空气却好似格外清新，宣宁心情颇好。

　　她年岁尚小，脸上的婴儿肥都还倔强得很，两腮微圆，五官却已见日后美貌雏形，菱形小嘴粉嫩如樱，上头的唇珠好似花蕊，琼鼻挺翘，长睫乌黑浓长，衬着那雪白的皮肤与大而圆的眼睛，不说话就先得五分好感。

　　一路上偷偷打量她的人不少，见许二娘子一路与她交谈都没有灰飞烟灭的征兆，立即个个顶上前来，朝她释放善意。

　　宣宁郡主惹不得是真，可讨好了，可想而知会有多少好处。

　　“郡主常在宫中，许是对我们宴上种种不甚了解，不如我为郡主介绍一二？”

　　“此处闲庭山还曾有过好些鬼怪之事，郡主可有兴趣？”

　　“许二娘子好没道理，郡主这般稀客竟想独占，我可是不依的。”

　　……

　　六七道声音杂乱响起，小娘子们围过来，各式香气炸裂开来，宣宁受不得聒噪也受不得浓香，皱眉后退几步，素白的小手一抬，指了个一直安安静静走路的小娘子，“你们走前面，我和她走后面。”

　　被指中的公孙涵一脸懵。

　　宣宁往她旁边一站，下巴朝前面愣住的诸位小娘子一抬，说一不二，“走。”

　　她自小跟着宁成帝，这命令里的威严不容小觑，可小奶音也难以掩盖。

　　走在更前面的小郎君队伍里，几声抑制不住的短促笑声传开。

　　许四郎回头瞧了眼，确定亲姐应该能控住场，转头就用胳膊撞了撞旁边的兄长，“这小郡主有点意思啊。”

　　许三郎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提醒，“再有意思，你也要不起。”

　　听了大实话的许四郎咳了两声缓解尴尬，旁边就有小郎君接了嘴，“往前未曾听闻过，今日……小郡主这嗓音可真软。”

　　在走众小郎君皆默认，半晌才有人说了句，“听闻早前今阳长公主就是卞城第一美人，我爹……咳咳……我爹曾说过，今阳长公主与威远大将军，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众小郎君想想威远大将军的模样，心里大概对今阳长公主的美貌……没了该有的估计——威远大将军如今都还未从卞城中年组的美男榜榜首上下来。

　　假装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的视线更多了。

　　回头最多的许四郎忽就感觉背后被冷箭刺穿，他循着视线追去，看见一位束着发、穿着胡服挎着剑的小郎君正冷冰冰地用视线谋杀他，忽就福至心灵，一合掌恍然大悟，“对了，赵四郎，小郡主是你亲妹妹啊。”

　　一声道出真相，小郎君们也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缥缈高贵且惹不得的小郡主好似忽然就与他们有了联系，小郎君们胆子瞬时就大了起来，抓着赵四郎问，“此前怎么没听你夸过自家妹妹？”

　　“就是，藏得这么深，防谁不成？”

　　“好你个赵四郎，亏我还将家中最美的姐妹介绍给你，你就是这般待我的？”

　　赵·第一次见妹妹·被妹妹萌到说不出话·看谁都像是夺妹仇人·四郎，“……”

　　他“刷”的一声抽了剑，拿着剑鞘劈头盖脸地就朝着一众小郎君打过去，一时间惹得哀嚎无数，纷纷指责他破坏了郎君们的体面。

　　后面可跟着一众小娘子呢！

　　宣宁自然也看到了面前突然打成一团的小郎君们，她心里跃跃欲试，脸上却平静得很，怕自己没经验，虚心地和身侧的人请教，“平日，你们都这样玩耍吗？”

　　日后要带我一个，我保证手下留情！

　　公孙涵刚平复了与全卞城最惹不得的小郡主同行的百感交集，忽又听她发问，僵直的目光往前看，嘴里的话就忘了斟酌，“往日并非如此，今日赵四郎怎突然这般？赵大郎定又要烦心了。”

　　“赵四郎是谁？”

　　“威远大将军和今阳长公主次子，宣宁郡主二兄……”

　　话都出口了，公孙涵忽察觉到不对，猛地转头朝宣宁看去，只见她很镇定地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介绍，“喔，原来那是我二兄啊。”

　　脾气和我可真像。

　　公孙涵没听出宣宁话音里的含义，倒是听出了她这话音不对，再想到卞城传了好些年的说法——宣宁郡主可怜得紧，长公主亲娘早逝，大将军父亲远在边疆，两个哥哥不理不睬，外祖母不疼，祖母不爱，只一个皇帝舅舅疼着，也不长久。

　　这话碍着宁成帝，自然是没人敢当着宣宁郡主的面说的。

　　可如今，兄妹对面不相识，她还将这事戳破了。

　　小郡主要哭着回宫的话，陛下大概会砍了她的脑袋吧。

　　公孙涵被自个的想法吓得后退两步，突然觉得脚下一滑，往后一仰才想起这是山道，身后便是山崖，一句惊呼才出口半句，就感觉到挥舞着的手被人握住往后一拽，顺着力道往前踉跄几步，身下就扑了个软乎乎的小身子。

　　“郡主！”

　　此起彼伏的叫声里，公孙涵呆怔着地被人扶起身，看着宣宁郡主朝个小宫女一伸手，接过一张雪白的丝帕，捂住嘴咳了两下，那丝帕就染了血。

　　眼下命数不够好，摔倒时磕破了嘴皮子的宣宁，“……”

　　她抬头看刚刚被她从生死边缘救回来，这会儿瞧着很想去山崖边跳一跳的小娘子，再想到方才拉手时不小心从她那蹭来的命数，开口想安慰两句。

　　风一兜，各种香粉吹了她一嘴。

　　宣宁低下头，不可抑制地接连咳嗽。

　　就见那丝帕上的红色印记越来越多。

　　围着她的一众小娘子小郎君的神色此时已并不比脸色青白的公孙涵好看。

　　尤其豆黄在此刻“呜咽”了一声，像是小兽濒死前的哀鸣，“郡主，您可千万别有事啊！”

　　瞬间，不管存了何种小心思，除个别人外，连瞧着稳重的许三郎都忍不住想：要是小郡主折在这，我们不会要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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