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彼北林

作者:使君无患百忧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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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柳飛卿一愣,未及回神,忽覺眼前金光亂閃,一陣濃烈腥氣撲鼻,退了兩步,才看清是一條渾身泥金色的小蛇從那殭屍胸前竄出,迎空騰飛而來。

      柳飛卿腦海一片空白,腳底生根似的動彈不得,忽然耳邊一涼,一根勁箭擦過他臉際,貫穿騰空飛來的蛇身。然那金蛇去勢未緩,尖細蛇身反而因吃痛暴長,鮮紅蛇信不住顫動。

      「還不快退!」元公拉著柳飛卿的手臂,柳飛卿才退了兩步,身側又飛來一根箭,這回由上而下,幾乎是直直把那蛇往地上釘,柳飛卿忍不住回頭張望,才看見樹梢不知何時探出個人,接著一躍而下,手上角弓又是一箭,連發再三,才死死將那小金蛇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休然!」元公看來鬆了口氣,「你來了就好,快去看看軍……老葛那邊!」

      那人一點頭,三五步奔上前去,先確定那蛇已經死透了,才往葛先生那裏跑。

      葛先生倒是處變不驚,那殭屍手腳狂舞,三番四次想拔出胸口的玉劍,卻被葛先生撮指成刀,一下下砍上他關節要穴,終至他動彈不得,倏地軟倒跪坐在地。

      「劍……劍指捏訣……」那殭屍咳了兩聲,汙黑混濁的膿血從他口中溢出,皮肉漸漸萎縮,眼神卻轉趨清明,盯著葛先生白皙無瑕的手,「筋骨脫胎蛻殼…….汝……汝乃修道之人。」

      葛先生也不否認,改指為掌,隨即護住他胸前破損心脈,「既有脫胎之心,何不循正道而行?」

      「何謂正道?」那殭屍慘笑,面孔幾乎萎縮得不成人樣,奇怪的是,他喉間聲音卻越見清晰,「大漢是治……聞風向化,方為汝之正道?」

      「丞相,不必與他多說,邪魔外道,本當誅之。」

      「休然,敬他為一方大巫,為國盡忠,予他幾分體面。」葛先生道,隨即拔起玉劍起身,那殭屍已然動彈不得,

      雲霧漸散,適才那些看不真切的士兵已完全不見蹤影,僅餘淡淡血腥氣息;那殭屍眼光緩緩移動,終於放聲而笑,「敗於山神地仙,終究不枉……不枉吾覡興之名。吾氣數已盡,不勞……不勞費心。」

      柳飛卿逃過一劫,也不好置身事外,好不容易克服內心恐懼,拖著元公,慢慢靠近,一聽他笑了,又嚇得不敢往前一步。

      「我就說我這玉劍是戰國的,比他老,果然奏效……」元公喃喃道,猶有餘悸從葛先生手中接過玉劍,見柳飛卿嚇得不行,又回去拉著他。

      那殭屍環顧眾人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目光最後鎖在柳飛卿身上,道:「少解我玉珮,開啟穴中機關,全我遺願,否……否則金蛇蠱毒,將永隨汝身。」

      「我、你說的是我?」柳飛卿被他說得毛骨悚然,指著自己鼻子。

      「不錯,蛇嚙心脈……寢不能寐,生不如死。」

      元公拍拍他肩膀,好像在安慰他說:那一劍是你捅的,所以活該是你受罪。

      柳飛卿想了想,支支吾吾問道:「我們……剛才在墓裡,看見北面有個密室,已經被炸開一個洞了,是那裏嗎?」

      那殭屍幾乎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點頭,一字一句漸漸不見聲息:「治則現,亂則隱……鴻飛冥冥……妄想留名於世……滑稽、滑稽……」

      柳飛卿滿頭冷汗,心想他這遺言交代得像咒語一樣,若漏了甚麼關鍵,自己豈不是一輩子受那毒咒所苦?

      葛先生不敢大意,拿起柳飛卿的手細細把脈;那名叫「休然」的,不知從哪變出一把艾草柚葉,從頭到腳往他掃了一遍;柳飛卿見兩人煞有介事,便乖乖站在那裏;元公打個哈哈,跟著解釋來人身分:「休然他……他是成都土地廟廟祝的弟子,他師父本來怕危險不讓他跟,沒想到最後關頭救了我們一命!」

      怎麼就跟佛經變文的土地公一樣,總在最後關頭才出現……柳飛卿腹誹道,那休然微微一笑,若無其事朝他拱手道:「幾位一路上辛苦了。」

      柳飛卿連稱不敢,當下敘了本家,原來那休然也姓柳,自稱是天師道信徒,似乎也有幾分修為;天師道的祖師爺張陵本就是成都人,成都的道士廟祝大多與天師道有關,柳飛卿不覺奇怪,兩人便也熱絡起來。

      「柳大郎君,那覡興既是邛都大巫,跟了他千年的金蛇蠱毒定是厲害非常,不可不慎。」

      「那金蛇被修然你三箭奪命,也不曾接觸飛卿的皮肉,想來應該無妨?」元公仔細打量柳飛卿的臉色,柳飛卿不禁摸摸自己的脖子和額頭,還哈了口氣來聞。

      「飛卿經脈不見邪氣,然功力高深的法師,只要眼神接觸便能下蠱於無形,不可大意。」葛先生收回把脈的手,卻也不太擔心,「養蠱人最重信諾,覡興如此交代必有其理,不妨照他的話去看看。」

      柳飛卿撓撓頭,道:「我現下感覺也沒啥不妥當,就是他剛說的玉珮……」

      「在這裡。」還是元公眼尖,手指那殭屍腰帶附近露出的一角墨綠青玉。

      「讓我來。」柳休然取出一支箭,以箭小心翼翼地挑開那殭屍的衣帶,露出一枚造型古樸的玉蟬,再把繫繩割斷,以布包好,方遞給柳飛卿。

      「我們跟飛卿走一趟。」葛先生斷然道,「休然,這裡先交給你,有傷救傷,不能救的,撒了石灰再燒。」

      元公自是愛看熱鬧,不愛收拾善後,聞言便即掏出夜明珠,道:「走吧,我們快去看看,說不定裡面藏了甚麼仙丹妙藥。」

      葛先生又交代了幾句,才和柳飛卿循路走回墓室入口。由於剛才炸了好幾個火罐,墓室頂層已是搖搖欲墜,三人都走得特別小心,等繞過地上一堆泥土碎石,穿過墓道來到後室,便見原本露出一絲縫隙的北面密室,如今幾乎洞開,瑩瑩綠光照得滿室皆輝,幾人交換一個眼神,先後踏進密室。

      「這是……玉棺?」柳飛卿不禁低呼,原來那比夜明珠還亮的綠光,是從這玉棺散發而出的,而且這玉棺碧綠而透明,隱隱約約看到裡面是一名白衫女子,衣裙光鮮,膚白如雪,透過玉棺隱隱散發寒意。

      「這位……是那殭……那巫師的妻子嗎?」北面墓室比中室更冷,柳飛卿打個噴嚏,聲音也有些抖顫起來。不過除了玉棺之外,墓室中再無其他陪葬物,看來看去,也看不出有甚麼機關。

      元公將夜明珠舉至棺內女子面上,仔細打量,緩緩搖頭,「應該不是,你看,她猶是雙鬟裝束,而且一身漢家女子打扮。」

      葛先生雙眉微蹙,左手微抬,示意二人退開,右掌輕輕推開棺蓋。

      柳飛卿連忙緊掩口鼻,深怕又有甚麼蛇蟲鼠蟻飛將出來,然而除了摩擦聲響,甚麼事都沒有發生,便大著膽子探頭觀悉。

      只見那雙鬟女子白衫紫帔,穠纖有度,面容儼然如生,鉛粉蛾眉,雙唇淡淡一抹胭脂,彷彿只是睡著了,看得柳飛卿目瞪口呆,全然難以想像同穴而葬的屍身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怎麼辦?」元公朝葛先生道。

      葛先生伸手輕輕觸碰那女子前額,半晌道:「此女體內尚有一絲生機,當時應餌靈藥,以寒玉棺保屍身不腐,待時而發,發則解化之期。」

      「解化?」柳飛卿不解道。

      「亦即解脫轉化,捨棄肉身,修行成道──道家亦稱『屍解』。」

      葛先生繼續耐心解釋:「上士舉形升虛,謂之天仙;中士遊於名山,謂之地仙;下士先死後蛻,謂之屍解仙。屍解者,練蛻本真,遁變軀體,故又喻之為蟬蛻,如蟬留皮換骨,保氣固形於岩洞,待時飛升。」

      柳飛卿想了想,記得那些神仙故事形容飛升得道,不是說七色祥雲仙樂迎接,便是打開棺木發現裡面只剩衣物或一根拐杖,屍體不知去向之類的,原來當中還有上中下的區別,便撓頭問道:「那我們怎麼……喚醒她?」

      元公擊掌道:「飛卿,剛才那玉蟬!」

      柳飛卿豁然恍然,隨即拿出那玉蟬,解開裹布,上下左右仔細擺弄一番,忽然發現那玉蟬製作精巧,雙翼似是可以上下擺動,只是因為年月已久,活動有些不靈,於是小心翼翼用指甲將雙翼撥弄幾下,忽然手心一涼,蟬腹竟掉出一顆綠豆大小的赭紅藥丸。

      柳飛卿望向葛先生,見葛先生點頭,便硬著頭皮靠近玉棺,暗道得罪,左手輕輕托起那女子的下頷,雖是觸手綿軟,與活人無異,他卻半絲綺念也無,右手三兩下便把藥丸塞進她口中。

      餵完藥,柳飛卿忙以布巾擦手,默默等待靈藥生效。

      那女子的面色本來頗顯蒼白,在幾人的殷殷注視下,雙頰漸漸開始透出紅暈,睫毛緩緩振動,手指也微微屈伸,過了約莫一刻鐘,終於睜開眼來。

      「敢問……此地乃人界、鬼界、抑或仙界?」

      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字字分明,幾人你眼望我眼,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她口音古拙,比元公剛開始的話還難懂,柳飛卿聽不大清,見她似乎想挪動,便上前攙著她的肩膀,幫她從玉棺中半坐起身。

      「此處是邛都國左將軍覡興陵墓。」葛先生道。

      元公背對柳飛卿,向她眨了眨左眼,續以他獨特的口音道:「自是人世間,然相距大漢一千多年。」

      那女子「啊」了聲,目光分別從柳飛卿、元公和葛先生身上掠過,點頭道:「妾身飛飛,多謝三位君子襄助,妾肉身未能活動自如,恕難以行大禮拜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以下是修改過的篇幅)

      「完了,我又聽不懂了……」柳飛卿求助似的望向元公。

      「這位是柳大郎君,和妳一樣名字裡有個『飛』字。」元公簡單介紹了自己和葛先生,又好心替柳飛卿翻譯了幾句,便按捺不住好奇,問出幾人心底的問題:「妳為何會在這陵穴密室裡?」

      柳飛卿嘟噥半晌,忽然領悟過來,喃喃自語道:「『鴻飛』冥冥……原來那覡興是想讓我們救這位飛飛娘子?」

      「妾身乃曼倩先生的弟子,元鼎年間,奉師命前來邛都查探。」

      柳飛卿呆了半晌,聽了元公解釋,才想起元鼎是漢武帝的年號,曼倩則是武帝跟前寵臣東方朔的字,於是不可置信道:「妳妳……妳是東方朔的弟子?」

      那飛飛盯,葛先生便也以古音道:「飛卿不是漢人,是千年後的唐人。」

      飛飛頷首,目光變得飄渺悠遠,語速也慢了些:「曼倩先生與妾身名為主僕,情同師徒父女。妾身父母早逝,八歲就入了府中做灑掃粗使婢女;十歲那年,因摔破一個玉碗,被姑姑用荊條擊打,幾乎暈死過去,曼倩先生經過,看了一眼,便說妾身以後不必再做粗活,只須清掃書庫。後來,先生不時會教妾識字,再後來,便開始傳授練氣修仙的法門。」

      她娓娓道來:「直到十六歲那年,妾見先生不時嘆氣苦惱,輾轉才知道陛下連興兵燹,西域、南疆血流遍野,曼倩先生多番上疏,陛下卻不以為意。當時朝廷正準備對西南邛都、夜郎、滇諸國興兵,妾道術略有小成,且素來好奇蠻夷巫蠱之術,便自請至西南探查消息。」

      柳飛卿似懂非懂,有時問問元公、葛先生,有時自己推想;他記得在太史公書裡,東方朔的傳記是收錄於滑稽列傳,也就是說,以太史公司馬遷的同代人來看,東方朔由始至終在武帝跟前,都只是被當作弄臣對待,也難怪始終不把他的諫言放在心上。

      「飛娘子二八年華,便修得鏡心通明的境界,這慧根確實難得。」葛先生點頭稱道。

      「是啊,葛先生真厲害!」飛飛甜甜一笑,語氣全是發自內心的孺慕,「妾曾好奇問先生當年為甚麼救我,先生就說因妾有一顆鏡心──有如鏡子照出人內心所思所想,自身卻有如明鏡般影過無痕。」

      這時,飛飛的四肢終於可以活動如常,柳飛卿擔起攜美之責,帶她起身跨過玉棺,相隔千年,再一次以雙腳站在地面。

      這回柳飛卿終於忍不住浮想連翩,這飛飛雖非絕世美女,但一身白衫和靈動氣質,總給人一股溫雅純潔之感,就連陰森森的墓室,似乎也因她而明亮起來。說不定,那陰慘慘的大巫覡興,就是因為這樣喜歡上她?

      「妾身先入苗疆,後入邛都,在苗疆的一年,跟了一位白苗巫師,習得一些入門蠱術,便佯作白苗女潛入邛都。」說到這裡,她的臉有些紅了,「我明以蠱術,暗以道術替人驅邪治病,不到兩個月就被他看出來,便被當成細作關進牢裡。」

      「那個『他』……」柳飛卿不識相插嘴,元公忙以手肘頂了他一下,叫他不要煞風景。

      飛飛瞟了兩人一眼,「他審問了我十來天,也沒動刑也沒下蠱,只在牢門下了死死一道禁咒,最後終於忍不住說,只要我從了他,便放我出去。」

      「結果呢?」柳飛卿猜得個□□不離十,忍不住瞠目結舌。

      「結果他抱著床上的紙人,聽憑妾身從後院遁走了。」

      這回連葛先生都忍不住微哂,飛飛亦掩口笑道,「諸君是我再生恩人,飛飛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柳飛卿撓撓頭,既想問清自己身上到底有沒有中蠱,又想聽飛飛繼續說下去,飛飛微微一笑,接著道:「後來,我忍不住回去找他,這回他待我很好,同我遊山玩水,我問他,不如同我入山辟穀修行,好過成天擺弄那些毒蛇毒蟲。」

      「本來男女之事,就是你情我願,就連先生,都不曾強迫於我,何況是他──他的母親是邛都大巫,一身本領盡傳給他,他亦自負法術武功,皆是族中第一,他說,他要成為族中世世代代歌頌的大英雄、大豪傑,願與我生而同衾,死而同穴,卻不願與我歸隱山林。」

      「東方先生怎麼說?」柳飛卿此時又是聽寺廟裡聽變文的觀眾本色,不斷追問故事發展。

      雖然柳飛卿聽不大懂飛飛說話,不過飛飛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便道:「妾與先生不時以紙鶴修書來往,先生說,若妾能勸得邛都大巫歸隱,削減邛都上下士氣,令其民降於大漢,消彌一場兵災,亦是功德一樁,遂准我便宜行事。」

      「這時,漢軍襲來的消息迫在眉睫,邛都族裡有人說他勾結妾身這漢人奸細,準備投降大漢,令他殺了我以明其志。我不欲令他為難,便提出這餌靈藥以假死之法,待他一切事了,再以解藥給我服下,沒想到……」

      飛飛玉步輕移,步出她待了一千多年的密室,淡淡道:「一千多年了……他一定是,不願意讓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吧?」飛飛轉向葛先生道,「葛仙翁是來收伏他的嗎?」

      「不敢當『仙翁』二字。」葛先生道,幾人也走出密室,來到昏暗凌亂的墓室中,這時柳飛卿只聽得出她語氣中的淒清之意,但不敢插嘴。

      葛先生和她說了邛都、夜郎、滇國等陸續覆滅的故事,又簡單講了他們追蹤殭屍,幾人最後站在那盈滿赭紅藥水,且畫滿符咒的棺槨旁邊。奇怪的是,柳飛卿這時一點都不害怕了,心底反而有種奇異的平靜感。

      「他說,他自有方式,與天地同壽,不料竟是如此。」

      飛飛發出她醒過來之後第一聲嘆息,「西南有金蛇、銀蠍、赤蛛、綠蟾、黑蜈蚣,合稱五心蠱,心蠱須以心血餵蠱,若宿主心智不堅,便被蠱所反噬,行事不能以常理揣度。若此蠱大成,宿主還能以血為媒,操控他人心智,諸位遇上所謂中了屍毒者,便是如此。」

      「吾等以玉劍破他心脈,不料放出金蛇,蛇身已為蜀地社神三箭所制,然這位柳君……」葛先生還沒說完,元公忙不迭接道;「對對,飛飛娘子,妳幫柳大郎君看看,那個……那個他說柳君中了金蛇蠱,蛇嚙心脈,生不如死,是不是真的?」

      元公所言柳飛卿聽得清楚,正想開口,飛飛忽然轉頭貼近他臉頰,一雙靈動大眼注視著他雙瞳,僅僅一寸距離,嚇得柳飛卿絲毫不敢動彈,免得那邛都千年殭屍晚上爬起來找他算帳。

      「他沒在柳君身上種蠱,中金蛇蠱者,眼白會有一絲若有似無的金線。」飛飛移開目光,半晌道:「以前,他亦曾恐嚇種我金蛇蠱,令我永世離不開他。」

      柳飛卿問準元公和葛先生,確定自己沒中蠱,終於鬆了口氣。暗忖世間大多數男子,總是不屑以這種手段強迫心愛的女子留在自己身邊,反而苗疆女子擔心情郎變心而下蠱者,卻是所在多有,大概這是男女本性上的區別吧?

      飛飛背對眾人,直直往甬道而行,幾人跟著她走出陰暗墓穴;此時柳休然已在外頭等了許久,看來有些擔憂,卻沒想到竟還有個白衫女子走出,饒他見多識廣,一時也是怔了。

      幽微的陽光穿過樹林,依稀還帶著點血腥氣,飛飛朝柳休然頷首為禮,便轉對三人道:「妾當日服下靈藥,便料想到今日結局──他要成大英雄、大豪傑,必定帶領族人直攖其鋒,最後兵敗身死國滅,無可怨尤──由始至終,他都希望族人,乃至後世都記得他覡興之名,令他的名字傳誦千古。不料千年後,只有妾還能道出他的故事。」

      柳飛卿很想問問她怎麼不去看看情郎的遺體,想想又覺得無此必要,要是那種死不死活不活的模樣,見面只是徒增傷心罷了。

      「據說曼倩先生跟隨東華帝君修仙,隱於東方崑嵛山上;飛娘子若尋師不遂,或可到成都西南乘煙觀暫居。」葛先生說道,元公附耳在柳休然身邊不住解釋,聽得他亦是一驚一乍,感慨連連。

      「多謝葛先生盛情,諸君大德,妾身無以為報,唯祝願諸君心想事成。」飛飛微笑,盈盈下拜,朝幾人告別,便飄然朝東而去。柳飛卿等人一直目送她,直至不見她煢煢背影。

      「老葛,我突然覺得你們對我真好。」

      元公突然嘆氣抹淚起來,柳飛卿一時也呆了,聽他叨叨絮絮念道:「老葛你、我那兩個結義兄弟,總算沒有忘了我……還有休然,伯約的事就交到我身上,起碼讓他從地獄提調到枉死城,不必受那酷刑所累……」

      「我的老主公啊……」

      柳休然擠眉弄眼,連打眼色,都沒能讓元公止住話頭;葛先生也只是搖搖頭,似乎拿元公沒有辦法。

      「那個……」柳飛卿越來越聽不懂他們說些甚麼,葛先生輕拍他的肩膀,不無喟嘆道:「若論修仙,飛娘子如此心性──人世男女、親子、朋黨之情,皆如浮光掠影,無礙於心,方是上仙超脫之道,吾等自栩憂國憂民,不過自尋煩惱罷了。」

      柳飛卿想了半天,大致明白葛先生的喟嘆由來,便道:「要我這俗人說,我寧願自尋煩惱,人若無所煩惱,只會憑空惹來更多無窮無盡的煩惱,超脫上仙可不是這麼簡單的啊!」

      「說得好!」元公拍手笑道,「有我大漢男兒之風,當浮以大白──苟上仙,不相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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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結局篇,終於更完了,請從分隔線下開始看,主要是改了個柳飛卿聽不動漢話的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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