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小村姑

　　张翠萍一来是想去养殖场替张小满干活，她觉得抢收这段时间闺女受苦了，就想趁着她回来多干点，让闺女轻松轻松，二来她还存着想找赵雪梅的心思。

　　说起来，自打许银花被气晕之后，她就再没找到机会去看赵雪梅了，虽然她老娘跟闺女都说她还是老样子，可不亲眼看看，她这心就是放不下。

　　这次回娘家，她终于没再背粮食回来，毕竟知道队上就要分粮了，不差她背回来的那口粮，可也不能空着手回来啊，不说娘家还有父母要孝敬，这不是还有她闺女吗？

　　于是拿了她男人准备的猪肉，想着娘家的闺女侄子侄女的，又特意绕路去供销社买了点心糖果，瞅着供销社柜台上抬着的橘子罐头黄橙橙的，怪好看的，就又掏钱买了几瓶。

　　张翠英手里拿着猪肉，不理会许翠萍吃人的目光，捡了四块槽子糕，又拎了一瓶罐头，跟张小满说说笑笑地出了门，却没注意到身后陈淑娟欲言又止的神情。

　　许翠萍一看张翠英两手拎满东西，心念一动，就知道是给谁的，一脸的肉疼，她倒是想拦着张翠英的，可惜她不敢。

　　她一直拿眼瞅着张翠英，指望对方回心转意，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看着张翠英将东西拿走了大半，脸扭成一团，捂着胸口，想发火又不敢的。

　　“呸！”直到看不张翠英身影了，许翠萍这才冲着地里吐了口浓痰，“胳膊往外拐……”饶是这样，她深怕张翠英听到似的，压着嗓子，心有不甘的嘟囔，“……咋就不对我上心啊？我还是弟妹呢，那赵雪梅啥玩意儿？也……啊！”

　　许翠萍的嘴快递地一张一合，正说得来劲，却被陈淑娟突然站了起来吓了一跳，见陈淑娟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脸一白，她快速地回头看了眼门口，没看到想象中的那个人，顿时松了口气，拍着胸口不满地冲陈淑娟吼道：“你干嘛啊？一惊一乍的，你想吓死……哎哟！”

　　许翠萍那个“我”字到了嘴边还没说出口，身子就被陈淑娟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还是王美琴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这才稳住身影。

　　许翠萍当下就炸了，这是连陈淑娟都压欺负她？

　　她眼里冒着火，“老三家的……”

　　陈淑娟撞了许翠萍后，早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屋里哪还有她这个人，看着边上的王美琴，许翠萍是又气又恼，一张脸憋得通红，哪怕王美琴啥都没说，她铁了心认定对方是在看自己的笑话，恼羞成怒地甩开她的手，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看啥看啊。”

　　许翠萍骂了几声，心里这才好受点，只不过一想到没了身影的陈淑娟，刚压下去的火又腾地一下蹿到胸口。

　　柿子挑软的捏，张翠英她是惹不起，陈淑娟又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她不解气地横了眼王美琴，见她低着头不知道想啥，顿觉地没意思，咽下到了嘴边的骂声，不屑地哼了一声，撇着嘴就走开，才走了几步，猛地一回身，飞快地蹿到桌子边，把桌子上放着的糕点糖果跟罐头一股脑地往自己怀里搂。

　　“翠萍……”王美琴听到声响抬起头，一见这状况，下意思张口阻拦，要是许翠萍听得了劝那就不是许翠萍了。

　　她两眼一翻，口气很冲，“先放我屋里，省得又被那个不三不四的摸了去了。”她还气着张翠英拿走小部分，一句话把张翠英跟赵雪梅都埋怨上了。

　　至于之后她会不会还回来？进了她张翠萍的门，就是她张翠萍的，想从张翠萍嘴里夺食，想都不想要想。

　　显然王美琴心里也明白这个理，要是别的时候，她也不会跟许翠萍对着干，可东西张翠英说好是给家里孩子吃的，这里面也有她生的三个孩子的份，往日里念着一家子和睦，她吃点亏就吃点亏，但关系到自个孩子，她就不干了。

　　她的大宝三宝青青也姓张。

　　“这不好吧，大姐说是给家里孩子解馋的，我看把孩子们都喊回来，让他们尝尝他们姑姑的一片心意。”为母者强，老实人王美琴难得地开口驳了许翠萍的意。

　　“啥？”许翠萍瞪大了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你当她这么有恃无恐，还不是因为王美琴是一棍子砸下去也不会哼一声，在这个家最没存在感，许翠萍眼里压根就这个大嫂，换做是陈淑娟，哪怕是张小满，刚刚她都会犹豫一下。

　　她做梦都没想到王美琴竟然胆肥地敢阻止她，不过就是因为想不到，她傻眼了，眼睛瞪圆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得老大，弓着身，维持一手搂在胸前，一手还往怀里抓糖的姿势，看上去有点滑稽。

　　一颗糖耐不住寂寞地从许翠萍手指缝里漏出来掉到地上，在地上滚啊滚的……

　　许翠萍下意思地看过去，看到它停在王美琴的脚边，她还眨了下眼，看了眼那颗糖，又顺着王美琴的腿往上看，对上王美琴的眼，她猛地回过神：好你个王美琴，连你也敢欺负到她头上了。

　　许翠萍那张脸迅速地变红，鼻翼一张一合，呼吸逐渐变粗……

　　张翠英可不知道她走了之后家里头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跟着张小满到了养殖场，却失望地发现赵雪梅不在。

　　张翠英失望归失望，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按着张小满的肩膀，强硬地将她按在凳子上坐好，“小满你坐着歇着，我来。”

　　说着话，她撸起衣袖，眼一扫，一手抓起猪草，一手拿着刀，“咔嚓”“咔嚓”地开始切猪草。

　　张小满做不到坐着啥不干，眼睁睁看着张翠萍干活的事。

　　她看张翠英手脚麻利到切猪草，也不跟她争来争去，站起来就要拿着扫帚去打扫猪圈，结果手刚拿起扫帚，耳边就传来张翠英的劝阻声。

　　“那儿脏，你放着，我来我来。”哪怕手里干着活，张翠英也分出点心思留意着张小满那头的心思，一见张小满的动作，忙不迭地提着刀站了起来喊住张小满。

　　张小满笑了笑，“没事，我早习惯了，咱早点做完早点回去，说不定爹他们回来了。”

　　刚忙完秋收，就下了场大雨，听说张金贵老娘的坟给冲垮了，一大早张金贵老两口就领这仨儿子，拿着工具去修坟了，留下王美琴妯娌仨看家顾孩子，所以张翠英回来这么会功夫也没爹娘。

　　张翠英本来是要去找许银花他们的，只是一开始就让许翠萍绊住了脚，拉着问着问那，二来许银花临走之前也留话了，说是中午回来吃饭的，眼瞅着就到饭点了，张翠英也歇了去找爹妈的心思，毕竟张金贵娘葬得有些远，指不定她还没走到一半，许银花他们就回来了。

　　其实张小满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可落在张翠英耳里，她是止不住地心酸，她这当娘的在城里享福，闺女去在村里吃苦。

　　好在张翠英也不是那怨天尤人的性子，酸了一会儿，就把这杂七杂八的心思抛边上，“那你来喂猪，猪圈我来扫。”至少切猪草没有味道。

　　不过张小满觉得啥活不是干的，何必换来换去呢？再说了，整个养殖都飘着屎味，在哪不熏啊？嘴里说着拒绝的话，拿着扫帚就埋头干了起来。

　　见张小满这样，张翠英也不劝了，她加快手里的速度，希望干完这活赶紧去帮闺女扫猪圈。

　　就这样，没一会儿功夫，娘俩就把养殖场该干的都干完了，就差把鸡鸭赶回窝里。

　　一个赶鸡一个撵鸭，张小满刚关好鸡窝的门，站起身，正想过去帮张翠英撵鸭，也不知是许久没干这活还是怎么地，张翠英那边进展的并不顺利，有一只鸭死活都不愿意进窝，一见张翠英，就扑哧着翅膀飞到养殖场院子的另一边，就是不让张翠英捉到。

　　张小满冲张翠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人一边包围过去，张翠英微微点了点头，两人一东一西往中间包围了过去。

　　轻手轻脚地靠近鸭子，见那只鸭的注意力都在张翠英那边，张小满快速地扑了上去，结果那只鸭“嘎”地叫了一声，扑哧着翅膀，张小满扑了上去……

　　“嘎嘎嘎”

　　一阵凄惨的鸭叫声。

　　张小满直起身，手里抓着两个鸭毛，却不见鸭子，耳边的鸭脚声仍响个不听。

　　她茫然地看了眼手里的鸭毛，鸭呢？

　　在一声又一声刺耳的“嘎嘎”声中，突然想起张翠英惊喜的声音，“雪梅！”

　　张小满下意思看过去，只见赵雪梅站在养殖场门口，手里还抓着扑哧着翅膀的鸭子的一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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