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小村姑

　　张小满并没有堵着气不吃饭，死过一次，知道死的滋味，再重来一次，她比任何人都爱护自己的身子。

　　不过她从坐下，就没再跟许银花说过话，也没跟她对过眼。

　　吃饭的时候，一直不见人影的张国信跟陈淑娟夫妻倒突然蹿了出来。

　　许银花几次欲言又止，然后却不知咋开口，这孩子病好后这脾气咋就变大了，跟翠英是越来越像了，真不愧是……

　　许银花一手捂着胸口，自己还不是为了她好，要是当初的事让人知道了，小满有这么个亲人，她还咋活啊？

　　她举手抹了抹泪，她的一番苦心，小满不理解不说，还跟她怄气。

　　张国成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金贵只好打圆场，“小满……”

　　他刚喊一声，张小满就猜到他要说什么，夹了筷腌萝卜到他碗里，“爹，你多吃点，你干的活多得多吃。”

　　“哎——你也吃……咳—”张金贵下意思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他老闺女关心他呢！只是话说到一半，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咳一声，“小满，你妈……”

　　这回要比上次都说了两个字，可还是没用，又让张小满用腌萝卜堵了嘴。

　　“爹，你再吃点……”

　　张小满倒是想换别的，可就这腌萝卜还是张翠英拿来的，偌大的桌子上就这么一盘菜。

　　饶是这样都已经够让人羡慕张家的伙食了，村子里好多还饿肚子呢，至少老张家人人能混个半饱，偶尔还能打个牙祭。

　　为这，不少人酸溜溜地说老张家养了个好闺女，都出嫁了还惦记着娘家。

　　可他们心里再酸再眼红，也只能干瞪眼，谁让他们闺女是有，可不是每个闺女都叫张翠英，有张翠英的本事。

　　扯远了，张小满一次两次地截断张金贵的话，张金贵不蠢，自看懂她的意图，拿吃的堵他的嘴，他叹了口气，默默地夹起老闺女给夹的腌萝卜，大口咬了下期……

　　张金贵都败北，张小满的态度又这么明显，在座的都识趣地也不多说了。

　　一时之间，屋里就只剩下咕噜咕噜地喝粥声。

　　许银花满腹心事，哪吃得下去饭啊？

　　手上端着碗，眼睛直往张小满脸上瞄，好像看着张小满就能饱似的。

　　这么大个人，这么明晃晃的眼神，张小满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她眼底闪过一道燥意，端起碗咕噜地灌进肚。

　　“吱——”

　　凳子移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吃好了。”张小满站起身，拿着空碗往灶房去。

　　“小满，你不吃……”看着张小满的背影，王美琴担忧地喊道，只是看到许银花放下碗，紧跟着追了出去，还没说出口的“了”字吞回肚子里去了。

　　……

　　张小满回到屋里，没有外人在，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然后整个人往后一仰,没精神地躺炕上。

　　好奇这具身子的身世不假，更重要的事，身世问题已经严重干扰到她了。

　　老祖宗说得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白捡的一条命看来也不是事事如意啊！

　　正感慨着，门口就传来咚咚的两下敲门声。

　　张小满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她以为是张红红或者张来娣回来了，不成想门一开，却是许银花。

　　“小满……”许银花站在门口，嗫嚅着嘴，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巴巴地看着张小满。

　　看到这个样子的许银花，张小满只觉得满心窝火，她头一撇，移开了眼。

　　许银花在门口等了一会，也没听到老闺女让她进去的声音，又见她连看都不想看自己，她心里不好受。

　　她轻轻地关上了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边瞅着张小满的脸色，边小心地说道：“小满，你还在生我气？”

　　说着话，屁股一沉，在张小满边上坐下。

　　原来还知道她在生气啊？张小满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屁股往边上挪了挪，仍不说话。

　　“小满……”许银花的声音听起来很伤心，“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

　　许银花不说这话还好，她一说，张小满一直强忍着的怒气是终于忍不下去了。

　　哪怕是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你妈！可一团火气快递地往上蹿

　　她猛地转过头，“为我好？为我好就是什么都不说，就把我关屋里哪也不让去？”

　　她面无表情的地直视许银花，许银花被看的得不自在地移开了眼，“我，我还能害你不成？我……”

　　“我知道你是不会想着伤害我，可你的不想并不表示不会。别的不说，就陈大牛这事，你也说是为我好，不想我跟陈大牛退亲……”

　　话还没说完，张小满看到许银嘴动了动，“我知道你是怕我会跟你妹我姨那样，可我不是小姨，我不会为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想不开，反而是嫁给陈大牛，我才会感到生不如死。”

　　“那陈大牛明摆着就看不上我，你还让我嫁过去。当时听到你不让退亲，我真的想问一句，妈，我是你亲生的吗？”说到这，张小满故意顿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许银花看。

　　许银花的脸是白了又白，张开嘴，张小满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满含期待地盯着许银花的嘴看，结果许银花张了半天的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张小满心里自是失望透顶,她一来是真的生气许银花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二来也有想套许银花话的意思，然而她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许银花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

　　当然，张小满承认她是对许银花有不满，这种不满在当初许翠萍事件中，许银花和稀泥就有了，经过陈大牛的是发酿发酵，到这次的彻底爆发。

　　这回她的确也有借题发挥的意思。

　　想着想着，张小满一改之前的强硬，语气缓一缓，“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不把你的想法跟我说，我又怎么知道呢？那只会让我误会你，一开始你就跟我说小姨的事，我也不会不理解你的担忧。”

　　见许银花脸上有几分动容，张小满再接再励，“妈，我为什么不能去村西？你别跟我说那里有疯子，小宝都能去，怎么就我去不得？还是说，你是怕我见到什么人？”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今天那女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个“人”字刚说出口，张小满就看到许银花脸色猛地一变。

　　“没有！”她大声地喝道，却没有察觉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张小满眯了下眼，许银花意思到自己的失态，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要记得，不让你去村西，是真的为了好。”

　　只是这话太没说服力了，许银花自己信不信，张小满是不知道，不过她是不信的。

　　虽然许银花否认了，但张小满越发肯定西村有什么人是跟她有关系的，鉴于今天的事，张小满偏向于那个女人，就是不知道是她姥姥，还是生母，毕竟老蚌还珠古往今来不是没有。

　　只是张翠英跟张家人长得太像了，不像是被手养的。

　　那会不会那女人是她生母，还跟张家有血缘关系，这也能解释她长得有点像张家人，又被张家手养的事。

　　不过为什么张家没人提起呢？又不是远嫁，都在一个村，竟然不来往？

　　这点又说不通了，因为张家能收养他，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并不差，还是张家怕她知情后亲近生母，所以故意疏远。

　　等等……会不会是她奶奶呢？

　　张小满突灵机一动，这具身子的生父一直没有出现过，所以一开始没有往这方面想。

　　可这念头一起，她觉得也挺有可能的。

　　正想着，张小满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姑，你咋了？没事吧？”

　　张来弟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知道她姑跟她奶之间发生了什么，可看吃饭的时候就看他她姑在生她奶的气，看到她奶走后，她姑脸上的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开，她担心是不是她奶跟她姑说了什么，让她姑这么为难你。

　　张小满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许银花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转而看到张来弟满脸的担忧，她摇摇头，“我没事，对了，满满，你奶什么时候走的？”

　　张来弟诧异地看了眼张小满，眼里写满了“你不知道”，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好一会了，我回来的时候跟她在门口碰到过，姑，真没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真的没事。”对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张小满向来有耐心。

　　“那行，那我先上工了。”张来弟提着的石头鱼终于落地了。

　　“我跟你一块……”张小满脱口说道，只是说道一半，意识到她现在是被禁足的，无力地挥挥手，“那你赶紧去吧，累了的话歇会，别累坏了身子。”

　　张来弟才十三岁，可她今年开春开始就正式上工了，这样的张家村还挺多的，张国柱统一给安排了个轻松的活计。

　　张来弟一天下来也能挣两三个工分，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她自己舍不得，许翠萍也舍不得。

　　张来弟一走，张小满就跟没骨头似的又躺炕上了，头埋再枕头，偷懒谁不胡啊？不过话里还是憋着起，这主动的偷懒跟被动，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张小满不是没想过违背的许银花的话不存在，她说她的，自己做自己的，只是也不知是情绪激动累着了还是咋了，她竟然不知不觉地抱着枕头睡着了。

　　她这一觉还挺沉的，连张国业过来都不知道，自然错过了一个知道身世的机会。

　　张国业押着张二宝去道歉，只是没见到人，把带去的一碗米放桌子上就回来了。

　　别嫌弃只有一碗咪，就这碗米让许翠萍念了好几天。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别看张国业平日子沉默寡言的，一天也难得说一句话，但他还挺关心张小满的，想起张小满跟许银花的之间的事，不放心地过来看看张小满。

　　敲了半天门不见屋里声响，他心里担心就推门进来，看到张小满窝着睡着了，心里泄了口气，正想悄悄地退出去就听到炕上的张小满的喃喃声，“大姐是不是我亲妈……”

　　张国业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张小满醒来在问自己呢。

　　不过回过神来发现张小满事再说梦话，他缓缓地吐了口浊气，他都不知道张小满真问他，他是说是，还是保持沉默？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屋，手摸到没门的时候，突然轻声地说了一句，“原来你都知道了。”

　　他早想过这事瞒不住，缺没想到这建瓯漏泄了，不过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张国业轻轻地掩上门，结果没听到屋里的张小满又说话了，“那女人是不是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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