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小村姑

　　许翠萍肚子饿得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到外头的院子里上厕所，不过肚子里瘪瘪的，蹲了半天也没货，揉着肚子提着裤腰带往回走，刚巧看到婆婆许银花从灶房出来。

　　她刚想说妈你大半夜不睡觉上灶房干嘛，就眼尖地看到她手里的大海碗，眼眸子一转，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许翠萍下意思地觉得一定是公婆背着他们偷吃，心里把许银花跟张金贵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在许银花抬头看过的时候，她当即迅速地闪身到到墙角边去，在对方小心翼翼地护着碗进了屋，她精神一振，撒着腿就往灶房冲。

　　结果她前前后后翻了个遍，不说连口汤都没有，就是白天摘回来的野菜菜叶子都少了好几片，不用想也知道这少了的菜叶子上哪去了。

　　又失望又不甘心的许翠萍是想都不想地冲到院子里，冲着张金贵跟许银花的房门破口大骂。

　　此时已经夜深人静了，可除了几个孩子，张家的几个大人都跟许翠萍一样，饿得还没睡着，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了，让许翠萍这么一嚎，睡意瞬间跑光了。

　　张家大儿媳妇王美琴是最先出来的，“翠萍，你咋了？”

　　她话刚落，就看到原本对着公婆房门跳脚的许翠萍身影一顿，转而嘴里囔着“不活了不活了”，人往边上的墙撞过去。

　　王美琴一瞅妯娌那慢腾腾的动作，心里明白对方并不是真心求死，可也不能不去拉。

　　“翠萍你别想不开，就是不想着老二，你也多念念红红几个。”王美琴干惯了农活，一把拽住许翠萍，再有许翠萍也不是真的一心求死，很快就被她拉到院子中央了。

　　这会儿功夫，张家其他人都出来了，许翠萍眼一扫，见人都到齐了，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到，开始打滚。

　　“不活了，不活了，迟早要饿死的，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好，还能给我儿子多口吃的…”

　　屋里的许银花先听到许翠萍的骂声，脸色一白，二儿媳妇嘴里的那个贼骂得不就是她？而后听到后面的闹腾声，她顿时气得脸色涨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亏得他们家边上没人住，要不然今晚这脸都要丢到外头去了。

　　当下把碗塞到张小满手里，她夹带着一身怒气去开门。

　　“咋了咋了？大晚上不睡觉的时候，闹腾啥？”许银花眼睛冒火地盯着地上撒泼的二儿媳妇。

　　哪知道许翠萍见许银花出来了，也不嚎了，以别人想不到的速度噌的爬了起来，火烧屁股地冲进门去，直奔炕前，两眼只盯着那口碗，脸上神情莫名，一会儿是“这才让我抓住了”的兴奋，一会儿又是“竟然背着我吃独食”的气愤。

　　“妈，你不是说家里没粮了吗？那这是啥？”最后许翠萍扭曲着一张脸大叫，深怕身后的人会她她争抢似的，说得又急又快，“你跟爹背着我们吃小灶的，可你们也不能不管二宝他们，正好，二宝刚刚海喊饿来着，我这就拿去给二宝。”说这话，她伸手就夺。

　　她本以为张金贵这个当公公的不好意思跟她拉来扯去的，心里盘算着拿到手就一通关进嘴，身后这么多人盯着，咋看都到不了儿子的嘴里，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她吃了。

　　想到这，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吞了吞口水，盯着碗的两只眼里满是志满意得，就在她手快要碰到碗的时候，她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

　　突然她脸上的笑一僵，瞳孔一缩，只见那只大海碗猛地从她左边移到了右边。

　　“爸，二宝…”许翠萍霍地抬头看了过去，然而看到的不是张金贵那张满是皱褶的脸，而是脸上毫无血色的张小满，她眼一下子睁大了，身子不由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嘴唇发抖，“小，小满！”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她，她怎么就醒了？不，不是说活不成了的吗？

　　别人或许不清楚许翠萍前后态度的大转变，可张小满是再清清楚不过，她冲着许翠萍嘴皮子一扯，皮笑肉不笑地喊道：“二嫂—”感情她这么个大活人，这个许翠萍是刚刚看到。

　　“小满？小满你醒来。”本来在听到许翠萍的话，王美琴皱起了眉头，这会儿看到小姑子姓了，她哪还有不明白的？哪里是公婆吃独食，而是公婆心疼小姑子，给小姑子开小灶。

　　她惊喜地说着话走了过来，在经过许翠萍身边的时候，瞪了她一眼，“啥时候醒的？咋样？好点了吗？”

　　听着王美琴关心的话，张小满这下是真的笑了，“没事，大嫂，我没事了。”

　　王美风屁股一沉就坐到炕边上，伸手摸了摸张小满的额头，满心的欢喜，“是不烧了，看来是真的好了。”

　　此时张家的其他人也围了上来，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个个围着张小满嘘寒问暖。

　　张小满一遍回这话，一遍把眼前的人跟记忆里对起来。

　　她这一辈，算上她共有四个兄弟俩姐妹，嫁出去的大姐不说，哥仨都已经结婚生子，老大张国成，媳妇是王美凤，生了两儿一女，老二张国业，媳妇就是那许翠萍，育有两女一子，老三张国信，媳妇陈淑娟，膝下是两个儿子。

　　接下来就是她，她是…

　　想着想着，脑子里浮现的一幕幕场景，张小满眉头紧簇，摇了摇头，想把脑子的画片给甩开。

　　只是她又忘了她这脑袋不光磕过，还烧了十天半个月，于是一下子痛苦地皱起脸。

　　“咋了咋了？是不是头又痛了？”王美琴关心地问这。

　　“是啊，小满，哪不舒服你跟三哥说。”

　　“就是，你不说，咱爸咱妈还不得急死。”夫唱妇随，说话的是陈淑娟，刚刚让大嫂抢脸先，这回说啥都不能让大嫂一个人在公婆面前出风头。

　　“…”

　　听着七嘴八舌的话，张小满只觉得头更痛了。

　　可以说这张家是人丁兴旺，不过这是非也多。

　　想到这，张小满眼一扫，看到许翠萍正蹑手蹑脚地挤出人群，她抽了抽嘴角，高声喊道：“二嫂，你这是上哪去？”想走，没那么容易！

　　张小满本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又因为刚刚想到的事心情不大爽，正好这许翠萍不长眼地撞上来，不拿她出气，张小满兜觉得对不起自己重新活过一回。

　　就当是替许银花找回场子吧！怎么也不能让许翠萍白白骂了一回许银花？

　　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张小满火力全开，“怎么？二宝饿了，你这是赶回去喂奶啊！我记得二宝已经十岁了，难道是我记错了吗？M，大嫂？”她本来是要叫许银花的，只是话到嘴边了，眼睛一转对上王美琴。

　　王美琴憋着笑点了点头，“是十岁了。”这妯娌有事没事就拿儿子说事，她早不耐烦了，搞得就她会生儿子似的。

　　换做以往，许翠萍早就跳起来了，只是这会儿她心虚，干笑一声，“小，小满—”

　　“别，别叫我，我可担不起你的一声叫。”张小满顿时脸一沉，许银花关切地往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小满抓着她的手安抚的拍了两下，转过头对上许翠萍那张怯怯的脸，心里非但没有半点心软，反而更窝火。

　　“是不是看到我活着你很失望。许翠萍，我自问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凡我手上有点吃的，我是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省下来给红红二宝吃，可你呢？你怎么对我的？我运气好在老鼠洞里找到块番薯，正想煮了大伙分着吃，你看到了问都不问一声就扑上来抢，一下子就把我撞倒地上磕破了脑袋。”

　　话说道这，周围响起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许银花跟张金贵更是目光吃人的瞪着许翠萍，他们一直以为闺女是自个饿晕过去摔得，咋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内情？

　　“我，我…”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许翠萍额头开始冒汗，结巴了半天，极力地替自己辩解，“我当时饿昏了头。”

　　“呸！饿晕了头？那你看到我头留血，怎么转身就跑回屋里躲起来？要不是大哥大嫂正好回来，我，我…”张小满气红了眼，替原主抱屈，“我这条命早没了，你这杀人凶手。”

　　要不是不好跟人说原来的张小满已经死了，现在占着她的身子的是个孤魂，她是恨不得让许翠萍坐一辈子的牢。

　　原主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亏你还脸嫌看我看病花钱，闹着不让妈他们给我治病。”

　　在这个缺粮的年代，看病是那粮换的。

　　张金贵跟许银花是真疼孩子，家里都揭不开锅哦，还是盯着压力咬着牙送闺女去看病，不过这个时代不光是缺衣少粮，连药也缺，再有原主营养没跟上抵抗力弱，脑袋上的伤感染了，烧了好几天终于还是没熬过去，倒是便宜了她。

　　“妈心疼我，给我弄点吃的，怎么到你眼里就成了贼？是吃了的米还是吃了你的菜？米是大姐给的，那野菜也是妈跟大嫂挖的，怎么道你嘴里就都成你家的了？我昏迷这么多天，就是按一天一粒米，这一顿我吃的也不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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