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撩夫两不误

作者:足履金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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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在哭


      屋里头安静,若不是叶婉青疼得紧,又被归赜隐抱住羞得慌,应该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她问。

      “没什么。”归赜隐放开叶婉青,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刺客一事你听到了吗?”

      叶婉青后退一步,点点头。

      “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觉得那个杀死刺客的侍卫很有嫌疑。”叶婉青一本正经道。

      “闲移?”

      “就是他很有可能是刺客的同谋,一伙的。”

      归赜隐眼神一凝,沉思片刻,转身向屋门走去,边走边说:“我现在有事去商会。你别到处乱跑。”

      走出几步突然觉得不放心,倒转回来抓住叶婉青的手腕,拉着她一起往外走。“你今天是有病之人,若随便走动被人看见,传到子煦耳里不好。还是回屋待着吧。”

      “你干嘛撒谎我生病不让我见他!”叶婉青不满地说。

      “现在还不是见他的时候。”

      “分明是你临时改了主意。”

      归赜隐拉着她走出堂屋,对着空气喊了声“闫明”。没一会儿闫明就从院门走了进来。

      “大少主,有事吗?”闫明看到那边手拉手的两个人,眯起了眼睛。

      归赜隐朝他走过去,一把将叶婉青拖到前面,说:“把她送回屋,看着她,别让她出屋门。”

      “不出屋门太过分了,不出宅子大门尚可。”闫明替叶婉青劝道。

      “好。”归赜隐一口答应。然后叮嘱叶婉青道:“今天在家待一天,明天随便你上哪去。”

      “这可是你说的,随便哪里都行。”

      “是,只要是我准许的地方。”归赜隐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婉青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忍住了竖中指的欲望。闫明微笑地看着她,问:“姑娘想去哪里走走?”

      叶婉青扭头瞪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跟大归说。”

      “姑娘在说什么?在下好生不明白。”闫明装糊涂。

      “哼,以后我什么话都不跟你说了。”

      闫明呵呵一笑,一手自然而然地扶上叶婉青的后腰,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叶姑娘消消气,我是在帮你们。你看归赜隐生气成那样,说明他很在乎你。”

      闫明等了会儿不见回应,再看叶婉青当真不理他了,连脸都别到另一边。闫明不急,慢悠悠地说:“南院的凌霄花就快凋谢了,这两日恐怕是最后的娇艳,却比盛期还要灿烂。不如我们去南院赏赏花景?”叶婉青还是不应,闫明就当她同意了,推着她往南边走去。

      归宅之大,在于南院的圉园,占整个家宅的三分之一。圉园分竹木花三景,景致随季节而变,一年到头绝无重样。

      花圃在圉园南边,石板路从园中穿过,在满盈的绿意之中蜿蜒旖旎。沿着石板路慢慢而行,叶婉青被四面涌来的平和气氛感染,心情愉悦开来,不知不觉又跟闫明说上了话。

      凌霄花真是茂盛,瀑布一样从一排高架上滚落,火色小花铺天盖地,热热炎炎,把绿叶烧得精光。此时一阵清风扫过,花藤哗哗乱响,叶婉青惊讶中不禁后退半步,唯恐脚尖溅到火色水珠。

      “如此美景,还得佐一些可笑的事情才好。”闫明说道,“比方说,归赜隐四岁那年突然抱了一只小狗来找我,说它会讲人语。”

      叶婉青噗嗤一笑,“都四岁了,他还认为小狗会说话?”

      “是啊。他小时候真傻得可爱,不知为何长大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家中长子,当然要稳重。”叶婉青难得替归赜隐说话。

      闫明点点头,继续说:“他抱着小狗来找我的时候嘴里还不停说着:你听,它现在就在说话,说昨天的肉骨头好硬。”

      叶婉青哈哈大笑,完全无法闫明嘴里的归赜隐,和现在的他联想在一起。

      “然后呢,你怎么说?”

      “我为了教导他小狗真的不会说人话,就当着他的面把狗点着了。结果直到它烧死也没有说出‘救命’两个字。”闫明淡淡说完,叹息一声,“那次之后,归赜隐的话就少了。”

      你这人是抖S吧!

      寒气顺着背脊爬上来,把叶婉青的笑容冻住了,她盯着闫明惆怅的侧脸,默默往后退。

      闫明感觉到身边的人落后了,看也不看,伸手勾住叶婉青的肩揽到身前。

      “那时我也才四岁,后来想想确实有些残忍。不过再后来,我总算知道他为何会以为狗能讲人语了。——你想知道吗?”

      闫明的眼角有些上挑,一笑就是月牙状,看起来不怀好意,其实大多数时候是真的不怀好意。叶婉青感觉更冷了,不由自主地把头左右猛摇几下。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不然他会偷偷对你使坏的。”闫明靠了过来,眼睛笑得更眯,眼角笑得更翘。

      叶婉青毛骨悚然,惊吓中无意说道:“他不会比你更坏了吧。”

      闫明眉头一挑,只当没听见,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要是亲了你,你又去跟归赜隐说,然后遭殃的又是我!”

      闫明觉得有理,改口道:“不然我亲你一下,也告诉你?”说着把脸凑了过来。

      “我不想知道。如果我想知道会直接问他的。”叶婉青因害怕燃起了勇气,抬手捂住他的嘴巴使劲往后推。

      闫明不强求她,爽快地把人放开,带着叶婉青继续往凌霄花架边走。叶婉青胆战心惊地跟着,瞬间醒悟过来,冷笑道:“你这样对我,不怕我跟归赜隐说,让他来收拾你?”

      “那就只能望叶少主开恩,饶过小人了。”闫明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他挑了朵最红艳的花摘下,递给叶婉青。叶婉青不太敢接,最后在他威慑力十足的笑眼凝视下,战战兢兢地接了过去。

      “你和归赜隐在洛阳时,难道只去了鬼谷,没去别的地方?”他突然问道。

      “没有。去鬼谷还费了我一点色相呢。”

      “你没有要去新郑?”闫明惊讶地睁开眼。

      “新郑啊。”

      叶婉青朝天望去,含着几分悔意摇了摇头。新郑是韩国都,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城,她自然是想去的,可是从洛阳到新郑有些遥远。

      闫明不知为何也有点失望,“我以为你一定会吵着去新郑。虽然离洛阳不近,但对郢都来说简直是咫尺之遥。”

      叶婉青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地问:“为什么我要去新郑?”

      闫明的眼睛因惊讶睁得更大了,片刻之后说:“因为你的旧情郎在新郑呀,你上吊不就是为了他吗,难道你忘了?上吊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成天逍遥自在的,我们都以为你是放下了过去,没想到是因为忘了啊。”

      咦?

      咦咦咦咦咦——!

      我有个旧情郎?!不对,这个叫叶婉青的小丫头有个旧情郎在新郑?!而且还为了他上吊自杀?!

      叶婉青震惊得犹如五雷轰顶。闫明怜悯地看着她,惋惜道:“原来你真忘了。——嗯?怎么哭了,难道想起来了?”

      我没哭啊。叶婉青全身都在哆嗦,听到闫明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顿时发现眼前模糊了,抬起手摸摸眼下,果真多出两道泪痕,而且还在不断涌出。

      “这不是我哭的!”

      叶婉青着急解释,可声音因哽咽变得沙哑,眼前越来越模糊,仿佛成了全身哀伤的宣泄口,在此刻一并涌出。

      是真正的叶婉青哭了。

      突然,她脑中浮现出数不清的画面,美好的、甜蜜的、气恼的、哀伤的,承载了叶婉青十八年短暂生命的记忆鱼贯而入,让她招架不住,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闫明慌忙蹲下,边安慰边擦泪。可叶婉青越哭越厉害,像一叶风中残柳,恍惚摇摆,突然一头栽进他怀里,晕死过去。

      已死之人的执念最浓最烈,绝不可轻易唤醒,不然就会变成叶婉青现在这个样子——在床上一躺数天,茶饭不思见谁不理,从身到心都沉沦了,时刻寻找着第二次自杀的机会。

      “又不吃饭?”归赜隐进来叶婉青的厢房,面色沉重地询问女侍。

      女侍哀愁地点头。归赜隐扬手让她们离开,然后走进叶婉青的寝室。今日凉爽,渐渐有了秋意,屋中几处摆了今晨新摘的花草,清香沁人。窗户敞开着,室内一派透明,除了那张阴郁的床榻。

      叶婉青半躺其上,盖了一层锦被,旁边的桌案上放着凉掉的午膳。她目光呆滞,形容憔悴,仿佛大病新愈,可是这病的愈期遥遥无期。

      归赜隐轻轻走去,在床边坐下,定定看着她——此情此景十分熟悉,就像她死后复生的头几天,一具空有心跳的行尸走肉罢了。

      叶婉青本来不哭了,可一看到归赜隐又哭起来——这几天都是这样,好像他是负心人一样。而且她看到归赜隐不光哭,还嗯嗯啊啊地要他喂饭给她吃,明明别人怎么哄都不张嘴的啊。

      归赜隐是有耐心的人,但不愿看她继续消沉下去,于是操起碗筷直直递过去,命令道:“自己吃。”叶婉青不吃,把头扭开。

      “不自己吃就饿着。”归赜隐威胁道,啪的一声把碗筷放回桌案。

      今天他很忙,早晨很早就起床离家,忙到午膳前才得来一点空闲,饭都没吃几口就赶回来看叶婉青。

      “听说你早上就喝了几口水,到现在过去两个半时辰了,滴水未进,居然还有力气跟我闹别扭。”归赜隐语气冰冷,可更多的是无奈和不满,“你总算想起他了,但为何要抓着我撒气,又不是我把你们二人分开的。”

      我没有跟你生气!我很想吃饭!可是叶婉青本人的怨气太大,消沉到全身无法动弹!只有看到你时我才能稍微动动!可是抬不起手!所以你快点喂我吃饭啊,我真的好饿啊!

      来自两千多年以后的心魂在咆哮,可惜归赜隐听不到。

      看来叶婉青是铁了心不喂就不吃,归赜隐拗不过,冷着脸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叶婉青闻到香,立刻转头飞也似地把菜叼走,其劲头之勇猛快狠,根本不是这具行尸走肉该有的。

      归赜隐一怔,顿觉自己被她戏耍了,猛皱起眉头,言道:“若被我发现你在戏弄我,可不是让你赔罪那么简单。”

      我没有玩你,我是真的饿了。快,再给我来一勺。

      归赜隐怀着十二万分的疑虑把这碗饭菜喂完了,虽然全程冷脸,走之前没忘把叶婉青的嘴巴擦干净。

      “我下午还有事,晚上再来。希望你好、自、为、之!”

      归赜隐走了,肚子也饱了,终于有闲暇和力气跟叶婉青的怨念斗争了。她闭上眼,立刻堕入黑暗中载沉载浮,听着叶婉青聒噪了好几日的声音。

      叶婉青仍在血泪控诉自己悲苦而短暂的年华,可她细小模糊的声音突然变清晰了,是回光返照,或是消失前的歇斯底里,带着最后的芒刺在心里来回撞击——

      秦王重用卫鞅,国中大行变法,使我家道落魄,走投无路!

      父母无情,把我一人留在郢都。说是寄养在归家,其实是贱卖了我的终生!

      父母明知我与诚心哥哥有约在先,却不告知他一声就离了咸阳!如今天各一方,诚心哥哥若有朝一日学成归去,必定找不到我!

      从此再也见不到诚心哥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好恨!恨没死干净,把身子拱手让出!

      我好恨!恨我那绝情寡义的父母!

      可是我最恨的,是不让百姓好好生息的母国!若不是它陡然变故,我一家就不会被逼到如此穷尽!

      好恨!我好恨我的母国!好恨秦国!

      这句话突然洪亮起来,像一座巨型铜钟在心中敲响,震得她肝胆俱裂心惊胆寒,一时虚恍,教叶婉青的怨念钻了空隙,与心中的战国大业纠缠起来,把原本鲜亮的烈火之色,硬生生蒙上一沉污浊。

      叶婉青在钟鸣中猛睁开眼睛,双目霜寒如冰,瞪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凌然说道:

      “我要灭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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