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之城一步之遥

　　十月份的夜里已经有些冷了，连着两场大雨以后，早上起来的时候，树木顶端的叶子上都已经开始有了薄薄的霜覆盖着，太阳一出来就化成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来。

　　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凯瑟琳就将台灯的电源打开了，借着台灯有些昏暗的灯光在堆满地图的桌子上翻阅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菲奥娜的书占据了桌子的大多数，凯瑟琳不得不把它们一一收好，然后放回一边临时搭起来的柜子上。

　　小家伙在这几天对凯瑟琳的亲近程度，随着凯瑟琳为她做的食物花样和照顾而越来越深。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除了她的老师，凯瑟琳是对她最好的人。

　　“你是个好人。”这是菲奥娜这几天来说过的最多的话，名词从吸血鬼变成了人。凯瑟琳只是扯扯嘴角，她其实挺喜欢这个小女孩，让她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对谁都那么信任，毫无保留。

　　只是菲奥娜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对吸血鬼这种族造成的一些过分好感让凯瑟琳有些担心，她无数次警告菲奥娜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是值得信任的，这样盲目而愚蠢的信任会让她的生命受到极大的威胁。

　　女孩摇头晃脑着满口答应，红色的长辫子欢快地跳跃着，像两束明艳的火焰，衬托得她的皮肤愈发白嫩健康。

　　凯瑟琳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这个小东西的防备心理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从她和凯瑟琳第一次见面就能收留她这一点就看出来了。

　　对此，菲奥娜有一套自己的说法，说起来还理直气壮言之凿凿，但是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你不伤人，长得又漂亮，关键是很漂亮，肯定是好人。

　　这扯淡的逻辑，凯瑟琳真想把她的小脑瓜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这种颜值即是正义的观念让凯瑟琳头疼不已，对此她一直试图把菲奥娜的这个撞在吸血鬼捕猎枪口上的想法连根拔起。

　　吸血鬼长得都好看，好看的东西都危险，危险的东西都要远离！

　　凯瑟琳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种经典言情剧里，清纯美好女主角背后的腐朽古板阴森老太婆，坚决扼杀女主角的爱情……

　　伸手随意地将滑落到眼前的卷发撩到耳朵后边，凯瑟琳将手里的笔放下，整理了一下列出来的可行计划。

　　烧好的热汤蒸腾出大量的滚烫蒸汽，将陶瓷罐的盖子冲得不断地发出声响。凯瑟琳连忙走过去将盖子揭开，然后将砧板上的芹菜段和番茄块一并倒进热汤里，再把刀叉横着放到罐口上，重新把盖子盖上去，留下刀叉的缝隙就不会再让热汤溢出来了。

　　菲奥娜从外面推门进来，一屋子的香味让她立刻窜到凯瑟琳身边，温热柔软的小脸蹭在凯瑟琳冰冷坚硬的手臂上，碧绿色的眸子弯成一对月牙儿：“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熬汤。”凯瑟琳回答，“你先去换个衣服吧，再等一下应该就好了。”

　　“好！”

　　橘色的火舌细细舔舐着深褐色的陶罐底部，凯瑟琳看了看柜子上的时钟，特意等着浓汤再闷了一会儿才揭开盖子。

　　刀叉在高温和滚烫蒸汽的共同作用下变得好像烧红的炭一样烫，不过这样的温度对于吸血鬼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凯瑟琳将叉子拿起来，试了试汤里肉质的熟度和配菜的软硬，然后熄了火，徒手端起陶瓷罐朝桌子走去。

　　“我闻到了！！”菲奥娜穿着一身浅绿色棉质长裙，眼睛盯着凯瑟琳手里的汤，“是沙丁鱼的味道！我猜得对不对？”

　　看着小女孩一副讨赏的样子，凯瑟琳不由得弯了嘴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突然开始闪过一幅幅让她感到无比恐惧的画面：
　　夕阳的光芒从古老窗棂外面斜斜的流淌进来，碎金一样撒了满地。

　　菲奥娜的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的裙子，绣着朵朵玫瑰的裙边盖着她光着的小脚，长长的红发也披散下来，像个精灵一样美丽。她坐在夕阳里，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碧色的眸子里光芒璀璨夺目，好像在等待着她毕生最渴望的事情。

　　她脸上的表情期待而紧张，白皙的小手抓紧无暇的裙摆，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露出的脖颈像天鹅一样曲线优美。V型的金属华贵项链闪烁在夕阳里，点缀在她的胸前，刺痛凯瑟琳眼睛的熟悉样式。

　　那是沃尔图里的家徽，吸血鬼皇室的象征！

　　“菲奥娜……”

　　凯瑟琳想叫她的名字，可是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一个瘦长轻快的身影从凯瑟琳的身后闪了出来。他摘下和身上的深灰色风衣一样色系的围巾，脸上带着温柔而迷人的笑容，好像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让他移开对菲奥娜的注意。

　　那是他的一切，那是他的生命。

　　凯瑟琳在看清对方后几乎要惊吓到跳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和颤抖，身体都似乎石化了只剩意识还在苦苦挣扎：“德……德米……德米特里？！”

　　“你终于来了。”菲奥娜笑着将柔软的手递给他，皮肤下面的血液好像在欢快的唱歌。

　　“是的，我为你而来，亲爱的公主。”

　　骗子！你这个骗子！菲奥娜你快跑！他会杀了你的，他是吸血鬼，是沃尔图里的追踪者，他会杀了你的！

　　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他说的话！

　　“你会陪着我的，对吗？”菲奥娜抱着德米特里，将脸埋进对方的胸膛，用力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永远。”

　　不要！不要啊！这是假的！他是在骗你！

　　德米特里伸手，苍白的指尖触碰上菲奥娜扬起来的脖子，沿着那还闪着微微绒光的脆弱脖颈一路下滑，尖利的牙齿贴上她的动脉，温柔到连杀死她的时候都看起来好像是一场充满爱意的拯救。

　　“不要啊——！”

　　凯瑟琳尖叫起来，紧闭上双眼驱赶眼前的画面和那似乎触手可及的鲜红液体，双手紧紧抱住头痛苦地蹲了下来，声嘶力竭。

　　手里的陶瓷砂罐被猛地摔在地上，沙丁鱼汤四溅开来，纯白的滚烫汤汁还冒着热气。

　　“凯茜，你怎么了？”菲奥娜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抱住正在地上病态地斗个不停的凯瑟琳，地上的汤汁和碎片差点让她摔倒，好在及时调整了过来。

　　“凯茜，凯茜？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菲奥娜抱着凯瑟琳，很快就在因为入夜而快速降低的气温和凯瑟琳身上的冰冷双重作用下有些瑟瑟发抖。

　　但是她依旧咬着牙坚持抱着凯瑟琳，过分的寒冷从怀抱里拼命扩散开，却还笨拙地安慰着：“凯茜，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凯瑟琳抬起头，鲜红的嘴唇蠕动着，瞪大眼睛转头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孩。下一秒，她忽然一把将菲奥娜抓住，力道有些失控，菲奥娜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骨骼正在脆弱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凯茜……”我好痛！

　　“你不要相信他的话！”凯瑟琳的声音走调得不成样子，尖利又颤抖，就像小提琴的琴弦被紧绷到极点后胡乱演奏出来的刺耳乐曲，“他是吸血鬼，是沃尔图里的人。他们不能忍受人类知道吸血鬼的身份，你会死的！你不要靠近他，你会死的！菲奥娜，向我发誓，立刻向我发誓你不会靠近他！”

　　“凯茜我好痛！”菲奥娜几乎哭出来，眼里噙满泪水，粉嫩的小脸因为剧痛而变得苍白，嘴唇也没了平日里的血色。

　　凯瑟琳一愣，连忙松开面前的人，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菲奥娜重重跌倒在地上，疼得眼泪直流。

　　“我……”凯瑟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嵌入坚硬的皮肤，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菲奥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的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干净，疼得呲牙咧嘴，声音里还染着哭腔：“原来你们的力气真的这么大，天哪……你到底怎么了？刚刚说的他是谁啊？”

　　“他是……”凯瑟琳忽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那种反常的焦躁又回到了她的身上，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沃尔图里，他们找来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找来……”

　　“沃尔图里？”菲奥娜重复了一遍，然后反应过来，“你所说的吸血鬼皇族？你们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们？”

　　“你不要靠近他们，相信我，你绝对绝对不可以靠近他们！”凯瑟琳猛地靠近她，灯光从她头顶拉下来的阴影笼罩着菲奥娜，让菲奥娜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凯瑟琳的这个样子，真的很可怕。

　　菲奥娜费力地咽了口口水，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大大的眼睛有些茫然而畏惧地看着凯瑟琳：“我……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啊？凯茜，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只要没人去告密，沃尔图里就不会来吗？”

　　可是他们还是来了，还让德米特里诱杀了菲奥娜！

　　绝对不可以让这样的事发生，绝对不能让这个无辜的女孩子因为自己而死掉！

　　“我想，他们会来的。”凯瑟琳僵硬着身体站起来，眼睛看着漆黑幽静的窗外，“他们是来抓我的，你是无辜的，你不该被牵扯进来。”

　　“凯茜？”菲奥娜有些怯怯地喊着凯瑟琳的名字，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要离开这里。”凯瑟琳像是决定了，低头看着菲奥娜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

　　“他们的目标是我，如果我还留在这里，你就会死。我必须离开！”说话间，凯瑟琳已经闪电般的窜上窗户，冷风不住地从窗外灌进来，她的褐色卷发在风中飘扬出海洋一样的波纹。

　　她回头，看着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菲奥娜：“永远不许跟任何人说起你见过我，不要试图再去接近其他的吸血鬼。”

　　“凯茜，你不要走！”菲奥娜哭着试图去拉她的衣角，细瘦的手臂因为淤青和痛苦而颤抖不已，“不要走，不要走，我求求你！”

　　凯瑟琳看着她的样子，想起了七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求着父亲不要离开自己，撕心裂肺地哭喊和哀求。菲奥娜的样子和自己当初几乎一模一样，她就像过去自己的影子，凯瑟琳总是因此而格外照顾她。

　　“凯茜，你留下来吧，求你了。”菲奥娜紧紧贴着她，抱着她，滚烫的泪水浸湿凯瑟琳的衣服，温暖她冷硬的肌肤。凯瑟琳听到她的心跳乱了节奏，呼吸紊乱，感受到她的全身都在发抖。

　　“凯茜……你留下来……凯茜……”

　　“我很抱歉。”
　　“凯茜！”
　　“只有我离开，你才能活下去。”

　　说完，凯瑟琳狠下心推开这个抱着自己就像抱着亲人一样用力还哭得几乎收不住的女孩，一瞬间消失在了无边的冰冷夜色里。

　　“凯茜！凯茜你回来啊！”菲奥娜趴在窗台上大声哭喊着她的名字，“你不要丢我一个人！凯茜——！”

　　她沿着窗台像个了无生气的布娃娃一样滑落，她在坚硬的地板上紧紧抱住自己，不断地抽泣着，头发乱七八糟地散开。

　　过了一会儿，菲奥娜擦干自己的眼泪，起身从抽屉里摸出老师留给她的手电筒，将头发用腰带随意一捆就朝外走去。

　　“我才不管什么沃尔图里呢，我一定要你找回来，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

　　默念着这句话，菲奥娜推开大门，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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