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僵尸暗恋你

作者:孟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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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怂的僵尸姑娘


      萧绎昏迷了一天一夜,苏曲漾在养心殿陪着他。

      我趴在天牢的铁栏上,耳朵贴着生锈的铁门,听到外头大栅门上的粗铁链哗啦落在地上,瞧见拐角处的油灯忽地隐隐绰绰,我知道是他醒了。

      狱卒卸了手足上的拷链,我理了理有点毛糙蓬乱的发髻,跟随着宫人进了养心殿。不知是谁搬来了凳子,我坐在他的龙床前,撇嘴问:“你平生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这么多人赶尽杀绝地要害你?”

      其实我本来想问他到底是结了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后来想想只有杀父之仇才不共戴天,萧绎他连自己的父皇都能逼宫,这也许没什么稀罕的。

      他倚着床坐起来,却不同我开玩笑,拧着眉有点不怿的样子:“母后罚你了?”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吭声。

      太后看到自己的心头宝嘴边肉前一刻还生龙活虎好好的,结果出了趟宫,竖着出去横着回来,重伤不醒,不很生气也着实很难。而且萧绎还是她唯一的独苗儿。

      我少时听村里人说,倘若你生了许多个孩子,死掉了一个也许还能接受,如果只有一个,那简直是生活的盼头全部都掐灭了。我虽然是一个孩子都没生过,倒也很能体会她的心情,这就好比,你酿了几十年的一坛老酒,如果某一天醒来只剩了一半也许还能接受,若是变成了一壶又骚又臭的尿,你就不免要痛心疾首,恼羞成怒了。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太假,忙补充一句:“只是关了两天,给了饭吃也给了床睡的。”

      萧绎却对这件事有点介怀似的,眉头半天才展开来。他如墨的眸子里含着清风朗月,忽地伸出手撩了下我耳边儿的碎发,现出额头上一条细痕,轻轻抚挲了下,说:“这里又是何时磕到的?朕传人送你回秀英殿,好好叫太医替你检查一下。”

      他的手是凉的,脸色依旧苍白,左臂打着绷带,固定地悬在胸前,模样有点滑稽。我想笑,极力憋住了:“我再坐会儿。”

      他一副拿我无奈的样子,却并不说话,我心头又有点不是滋味了,别来脸,讪讪说了心里话:“你不用替我挡那刀的。”

      他忘了,我不会死的,顶多受点苦头而已。

      “又说傻话。”萧绎弹了下我的脑门,说得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朕不保护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在眼皮子底下受伤?朕虽是一国之君,若是身边人都护不了,何以护国?”

      我坐着没动,鼻子有点发酸。这人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说起好听的话来愈发厉害了。

      我弄了弄裙摆的褶子,偷偷抠掉上头粘着的一块泥巴,攥在手心里磨成粉末。琢磨了一下道:“嚷着要出宫的是我,说要去看戏的也是我,你就不怀疑,说不定杀手也是我安排的……”

      他静静地望着我,眼神跟对着个小孩子似的,“就以你的本事,没有朕的允许,连秀英殿的殿门也迈不出半步,还能安排到那么多的高手?”他顿了顿,一脸不容置喙:“义辞,你这是妄自菲薄了。”

      我不做声了。前头掀起的一星半点感动顷刻间烟消云散。萧绎似乎很乐意见我一脸吃瘪又无话可说的样子,竟然闷闷地笑出了声。

      我又坐了一晌,琢磨着问:“我听说,那天那个丑角儿,是当年的玉拓将军?”

      他神色极不经意地一敛,“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心梗了一下。脑子这一刻转动得极快,快速就寻思了个合理的说法:“那个粉色裙子的程夫人说的,她昨天来牢里探我,听她提了那么一嘴,她好像认识那个将军。”

      我偷偷观察他的神色,装作随意地问:“玉拓将军不是死了吗?她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还要杀你?”

      他神情严肃,睇了我一眼,我略显无知傻气地回视,他却似乎透过我看到了很远的地方,还是毋庸置疑的语气,“她不会杀我。”

      我忽地就有点替自己忿忿然。我的确是没用又不争气,所以经历了这么多事,到现在还连恨他的勇气都没有。可是他怎么能说得这么肯定,咬定了我就是这么软弱,好像多了解我似的。

      我心有不甘,恶向胆边生,伪作只是单纯的好奇,追问不舍:“难不成这个刺杀你的不是玉拓将军?可是我听说玉拓将军是个孤儿,难道世界上除了孪生姐妹,还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会不会是她被人救了活下来了?而且你怎么那么肯定她不会杀你?我听说她之前是被你赐死的,她若是活着,难道不会恨你?若我是她,心里定然会恨不得……”

      我不说了,点到为止,触逆鳞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我好像看到萧绎眼里有丝忧伤一闪而过,但大概是我的错觉,他这样的人,向来跟这个字眼就不搭边。

      果然就听得他敛容道:“平日里玩劣不已,这会儿倒是勤学好问起来了?”说着又睨了我一眼,“瞧瞧你这身脏模样,赶紧好好去换洗番,这些朝政事无须你过问,没记错的话,你这几日要抄的诗经都还拖欠着罢?”

      尾音一落,他已经传了孙权海进来,交待他送我回秀英殿云云。

      我撇了下嘴,随着起了身,也不再追究刨底了。其实我也只是想探一探他的口风。过去的事七七八八我想起来一些,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这宫中近两三年的岁月,也不知道我当初到底是如何死了,如何失忆了,又如何成了今日的义辞公主。

      程娆远在他乡,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宫中知晓这件事的人也都对此绝口不提,如何都撬不开他们的嘴,仿佛成了一种无可打破的禁忌。也就偶尔几个像那日承胤殿遇到小宫女,初来乍到不熟悉规矩,会私底下就着传言喁喁两句。

      既然他根本不提起,那也就算了,想从萧绎口里知道他不乐意让你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很有些难度。只能是另寻办法,另作打算。况且想得太多,也无非是平添心中的不快罢了,我觉得总归有一天,该记起来的都会记起来。

      回秀英殿李偲已经等候在正殿门口,他见了我有些诧异,似是并不太清楚这几日的变数,刚得了皇命赶过来,“公主您这是……”

      也是,萧绎应该是把这消息封闭了的。
      我望了眼阶下渐远的孙权海,回头见到莫子正进了内室去准备热水,才对他缓缓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李太医,若是有一天,义辞有不情之请,你可愿相助?”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拱手垂眸道:“公主之命,下官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赴汤蹈火倒不至于,不过,”我拍拍他低下的肩头,“义辞倒是有自信开出你满意的条件。”

      ――――

      我觉得吧,萧绎这个人的想法实在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揣测。

      一方面,虽然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变成了北武公主,连容貌都变了,但是按理这应该是他一手安排的套路,我是正版的事实他应该也心里最清楚不过才对。

      再者不管是不是伪劣品,人家可是拿着白花花的刀子要来取他性命的,但他却好像根本没得这回事似的。不仅把她从刑牢里释放出来,还命人洒扫庭除,择了离养心殿近的央乐宫,里里外外彻底清洁了一遍,把她安顿下来。恢复她玉妃的身份,免了她每日的各种请安,珠宝珍馐流水般送了进去。

      宫里一时盛传皇后苏曲漾失幸,回来的玉拓将军玉妃荣宠不衰。

      那高仿的玉拓我也见过两次,长相倒是和我之前就像一个模子刻的,连鬓角的痣都分毫不差。但是人却冷冷淡淡的,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见了人也不爱打招呼,视而不见。

      据小方子从四下儿打听到的小道消息是,玉拓将军当年就是这样子的,这些年在外头受了不少苦,所以愈发冷淡了。

      然后我才惊奇地后知后觉,当年的我给人的感觉原来是这个样子。

      其实我觉得有点冤枉。我并非装清高性子,我平日里都是极小心地处事,生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一个不留心又得罪了人。

      说起冷淡这回事,可能是因了我不大说话的缘故。

      我出身乡野,长得平平无奇,又没什么学问,所以历来有些自卑。再加上本身胆子小,迟钝钝的不知情趣,同不熟的人晤言总免不了冷场,所以一向能不开口便不开口。

      另外,虽然我是僵尸的事实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被人知晓的下场是什么样子。在世道眼里,僵尸就是异类,连牲畜都不如的,不论你是一只好僵尸还是坏僵尸,存之必诛。

      我曾听人说起前朝有个丞相,本来是劳苦功高的,不知染了什么疫病变成了僵尸。被发现后先用手指头粗的桃木钉钻穿脑袋,再用赤红的烙铁烫糊了眼睛,丟到翻滚冒烟的油锅里煎炸,嗞啦嗞啦地,灶头烧着旺火,捞上来时尸油味充斥了满屋子,三天三夜没有消散。我听完这件事连续失眠了整整一个月,时常觉得后脊发凉,半夜惊醒一身冷汗。

      还是后来萧绎看出我的不对劲,告诉我那都是世人杜撰的,说前朝的丞相死于花柳病。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正把玩着我腰间的衣带打着旋儿,余了还补充道,毕竟像他一样洁身自好清心寡欲的人不多了。

      仔细想想,我其实有些明白自己当初痴狂地暗慕萧绎的缘由,除却种种,他大抵是唯一一个知晓我身份而没有把我当作异类的。那时他虽喜欢贬损我,却从不容别人说我一句不是。
      他曾同我说,旁人的话皆当不得真,黑白曲直该以自己的心念为准绳。世道尚没有非黑即白,哪来的异类之分。我似懂非懂,他便说,世人见着刮风下雨便说坏天气,见着晴空便说可胜春朝,可没有风雨哪来的万物滋润,没有酷暑,哪来的大旱饥荒?在他眼里,我是个算得良善的“黄毛”姑娘。姑娘,不是僵尸。

      唉,这些都是前尘往事,不提也罢。说回正题,近日,程娆为了不引起萧绎怀疑,时常去那个假玉拓那儿坐,只是自然次次免不了崔平骁陪护的。

      莫子管制我的心思也少了,三天两头往央乐宫跑。这没什么稀奇的。她并不知道我就是孟止玉,当年的玉拓。

      另外,转眼接近年末。北武的规章,年尾是要举行大型的祈福祭祀活动,祈愿新的一年又是风调雨顺,天下治安。而到了萧绎的这一代,由于太后素来向佛,犹为盛。

      我倒是也由此想起来,太后不喜欢我,除却我是个出身不好,不识规矩的空降公主之外,也还有些别的缘由的。

      因了有一回去懿德殿请安,座间她说起自己近来总做噩梦,午夜梦回,总是睡得不踏实。

      当时我坐在靠角落的位置,清清楚楚地见着有个一身藕粉色宫装的女子飘荡在她身旁,脖子上绞着白绫,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本来我一向有些内敛,懿德殿一众嫔妃公主小姐又热络得紧,平日里我是插不上什么话。

      好不容易趁着这个机会,有了个可以说话的当口,为了博取些好感,我讨好地提了提建议道:“母后宫中近来可有宫人病逝,有可能是怨气冲撞,不如请几个道士做几场法事,超度超度。”

      然后太后当场就怒了。气得从她的鎏金宝座上站起来,挑着戴祖母绿的翡翠扳指的手,指责我悖言乱辞、一派胡言。

      唉,我那时灰溜溜地逃回秀英殿,只能暗暗感叹唏嘘。人呐,着实是奇怪,一心求神拜佛,怎的又不信世上有鬼怪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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