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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壹-刑场
“凤,快些!”树站在自家门外等了有一会儿了,眼看着天色渐暗,心知时间不多,便催促着屋里的两位祖宗,“后土的意思是大家都得去看,你心疼椿,也就别让她看见受刑的样子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凤就挑帘出来了,面色有几分不豫:“你懂什么?椿才五岁,半点血腥没见过,如今这天刑是几百年来都没有过一遭的事儿,我总得给孩子说说清楚,免得吓怕了。”说着,捏了捏椿的手,看着椿似懂非懂的样子,叹了口气。
树还想说什么,但毕竟妻子凤比起自己更了解女儿,法力也在他之上,他就不好说什么,也就摸了摸椿的头,带着一家人往刑场赶去。
这时候,天阴阴的,如同地上一众人的脸色一样灰。
乌云从四处汇聚起来,让天空越趋深沉,空气里弥漫着不安的气息,暴雨将至,可这荒废的围楼里头聚集的人却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都是接到后土长老的通知而来的,携妻带子到这神之围楼百米开外的刑场观刑。
——今日要请求神谕,降下天罚来处死其他人一族的异类,消除污秽。
兹事体大,几乎全族人都来了: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都在那围楼上代表自家的位置上伫立观刑。椿一家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句芒用法力化出一棵巨木安在天井的位置,其上生了四把粗壮的荆棘钉住了被绑在巨木上的一个男人。
实在是惨!
那男人昔日神采飞扬的脸上如今黯淡无光,甚至布满了血污,唯有一双黑眸依旧炯炯,他唇畔带着依稀笑意,眯着眼看聚集的人群——以及面色凝重的几位长老。他亦是身怀神力之人,纵然被树木钉住了手脚束缚在巨木之上,这周身也一直萦绕着若隐若现的黑气,不时还有五大长老合力缔造的法印在其中闪现,与这阵黑气抗衡:一来二去的拉扯着,强行压制住他浮动的法力。
起风了。
后土的白胡子不受控制地在风中扬起,他伸手按下了它们,偏头看一眼身后的祝融与赤松子,微一点头,往前迈一步,扬声质问那男子:“你非我族人,为何乔装我类?”
“此言差矣——”那男子对着后土笑得很是无畏,“我也是其他人,不过掌管的不是实在的东西,而是虚无。”
“一派胡言!”后土用他的手杖猛击地面,就有巨石拔地而起,直冲那人,却未曾命中,只以锋利岩峰抵住男人咽喉,“其他人一族掌管自然规律,各司其职数百年,老身活了这些年,还不曾见过让万物消失的能力——”他顿了顿,“古书也未有记载,你若不是异物,何以近日我界大旱无雨?更伴有惊雷大作?
“而你身边的人与物悉数离奇消失,不知所踪,这桩桩件件,不是你所为,还能是谁!”后土声音低沉,似乎是强忍着怒气,直勾勾盯着那男子。
“呵——”那男子似乎觉得这番话很可笑,进而大笑起来,“后土长老自诩见识广,法力深,怎么连是非曲直都瞧不真切?”他的眼一一扫过后土、祝融、赤松子、蓐收、珮,满是揶揄,“晚辈愚钝,还请长老们告知——晚辈纵然生怀怪力,却不曾祸害苍生,为何后土长老步步相逼?到底你们眼里,何为正?何为邪?”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只人群里隐隐约约有人讨论着,却无非说这男子的狂妄自大。
凤看了,不禁蹙眉别过头去,手下意识地拦住了椿的脸。大约是隔得远,椿不曾看清楚情况,便低声问凤:“妈,我们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后土长老有令,诛杀异族,全员待命。”当然,还有以儆效尤的意思。凤看着几位长老,面色也凝重起来。她身为木族长老之一,本应也在下面,只是因为女儿尚小,而丈夫一个人也未必能顾得爷爷与女儿,就回来人群里侯着,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好在人群里支援。
听了这番话,小小的椿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异族”,但也因为感觉到气氛的紧张而不再多言,只紧紧拽住母亲的衣袖,躲在她身后,不敢正视那边。
后来还是鹿神出声打破了场上的寂静:“自古正邪不两立,你既酿成大祸,便应承受相应的代价——不然,我们也无法向因你痛失亲人的族人交代,”他沉静的双眸里充满了哀戚,既是对那男人,也是对消失的人,“何况,你也不愿告知我们,你到底是谁。”
“何必同他废话!”祝融的怒火似乎压制了很久,他家族的一位长老琰几日前忽然失踪,连带着火族为保障族人安全在其身上设下的示踪术也一并失了灵。几经寻觅,却只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的家附近寻到了火系法术的痕迹,以及……
琰随身带的貔貅样子的血玉佩。
祝融除了赤松子这个知心好友之外,就数与琰交情深,是以祝融对于琰的消失格外哀痛,也便把怒火迁移到这个自称为“源”的男子身上。
“你伤我族人,毁我家园,这不算错?不算邪?”
“琰?”源的眼神稍微闪烁了一下,“我没有对他怎么样,他只是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罢了。”源微微偏头闪过了那石头,直视祝融,“毁你家园?你们带人执意硬闯我界,我也不过是自保时候失手变没了你的一亩田地罢了,”他嘲讽地笑笑,“比起您一把火烧光了晚辈的家,晚辈做的,显然要宽容得多。”
祝融气结,紧握拳头的左手青筋显露,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赤松子拦住了。作为朋友,赤松子是明白祝融的心情复杂,祝融重情,但他更重规矩,又素来顾全大局,今日这般失态还是松子头一回见到。……奈何现在不是斗嘴时候,松子就只默默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人群里也静了下来,这样诡异的沉寂让人害怕,椿越发感觉到不安,更是躲在凤的身后,紧咬着下唇。
“嘿,椿!”
突然多了一把与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欢快声音,着实把椿吓了一跳,她猛一回头,只见湫抱着头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椿登时觉得窘迫万分,抬头看看凤还在全神贯注在源身上,就忙对着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湫却不以为然,看着下方的一出闹剧,兴致盎然,但碍于气氛凝重,只能稍稍压低了声音:“他真帅!”湫挤挤眼睛笑,“可惜呀……”
“湫!”椿看着湫这样子心里咯噔一跳,忙对着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进而一面把脸埋在凤的衣袖,一面道:“妈说,这事儿很严重,不能儿戏。”
湫听了,琉璃色的眼睛滴溜转了转,大约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把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收了起来,默默站到椿旁边去。说来也是怪,湫虽然只比椿大了一岁,可椿总觉得自己像在和一个大哥哥相处,可要有大人在,湫又表现得和自己差不多……椿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自自己记事起,自己就好像认识湫了,两人算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正想着,下方的后土似乎也意识到源是不会服软的,便再不打算等,示意几位长老归位布阵。
五大长老便步向各自的站位,开始吟唱法咒,片刻后,象征着五大元素的光芒从五人掌心漫出,汇聚成一束,直插云天!少顷,乌云四合,同那束金光一并旋转混合,最终呈太极的样式高悬在众人头顶。地上的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惊叹,就见那太极八卦阵阵眼处云层涌动,升起又落,之间就有电闪雷鸣,声声凝重!
“神明在上,请您降下神罚,为我族人清除污秽,还我族人安稳和平!”后土长老高举法杖,搅动着云层法阵,其他人见状也一并捏诀运气,一同请求神谕。云层的浮动忽然静止了,只一秒,就又以百倍声响轰鸣起来,伴随而来的,是第一道天雷——
天刑开始了——
只见那道惊雷不偏不倚地引到了巨木上,从源的头顶贯穿而过,可源却丝毫不怕一样,只咬牙忍着,趁第二道天雷未降临之时,哈哈大笑起来:“愚昧!愚昧!”
“杀了我就有和平安稳?”
“尔等破坏阴阳平衡,妄称正邪不存,天道何在!”
说着,第二道天雷就劈了下来,打在源的护体气息之上,爆发出无比刺眼的光芒。
椿被这这阵子强光晃了眼睛,忙一闭眼,双手紧紧捂住双耳,不敢看向邢台。好响……她想着,就听见第三声天雷而来,毫无防备的她吓得浑身一抖,更是埋下头去。
忽然,另一双手附上了她的双耳,惊天动地的雷鸣也削弱了几分。椿觉得奇怪,悄悄睁眼看了一下,发现是湫替她捂着双耳,一脸担心,见她看自己,就又笑嘻嘻地对着她露出了一排大白牙,一面凑近她耳边吼:“我替你捂着,这起码得八十一下呢。”说这话的时候,湫的手就没离开过椿的耳朵。
“八十一?”椿依稀听到他说的话,“这么多?”
“嗯!”湫扭头看一眼已经伤痕累累的源,“他力量很大,所以得用最高级别的天刑才能打散他,也就是八十一下。这还久呢……”说着,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你忍忍。”
另一头,已经挨了十多下天雷的源吐了一口鲜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依旧炯炯,喘息着道:“正负中和,阴阳平衡,此乃……正道。”
“我死了……还有其他人会维持这个平衡……”
“你们……也要这样诛杀她吗!”
雷声阵阵,源的声音也逐渐低沉下去,最终消失。只剩下天雷在击碎源剩下的灵力与魂魄,因此雷鸣的声响也低沉了不少,椿也终于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湫也随着松开了,一边放松自己僵硬的手,一边笑着道:“原来椿你怕打雷啊!”
“……”椿还没怎么缓过来,远远看着源的躯体正在被天雷击碎化成齑粉,还是有些没能接受,“太惨了。”
“没办法呀,这是他的命运。”湫抱着头,看了一眼终于发现自己的凤,佯装乖巧地说了句“阿姨好”。
“还是……吗,那……”在阵阵雷声中,有一把空灵的声音隐隐约约地浮现,钻入椿的耳里,“不要后悔……”
椿听的不大真切,四下看了看,却发现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下面,只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吧,便只是默默站在原地出神。
余雷却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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