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时间的他

　　弗兰茨住的地方不大，但生活用品都很齐全。一楼基本没放什么东西，倒是贴着很多张独具风格的大海报，厨房和盥洗室都在那一楼，不过可惜这里的花洒并不能出热水，可毕竟是夏天阿坦并没有多在意。

　　她从盥洗室出来弗兰茨就已经做好了意面，他似乎没有一起吃饭的概念，督促她快些吃就跑进了浴室。

　　意面的味道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不好吃，但阿坦还是很给面子地吃完了，比起第一次进食的地方，这里给她的自由感更强一些。她走去洗碗时弗兰茨就洗完了，毕竟是个小孩子的缘故，他没有顾忌还有异性在这，穿着一条裤衩就出来了，身上还沾着没擦干的水迹，金色的发梢更是有颗颗水滴滑落。

　　“味道怎么样？”弗兰茨的蓝眸水润润的，就像只等待夸奖的奶狗。

　　“嗯，挺好的。”味道不行但感觉很加分。

　　他暗暗给自己鼓劲，愉快地握拳，这个小动作还是被敏锐的阿坦发现了，暗想这个自理能力很强的小大人也不过就是个小孩子。

　　“剩下的我来做就好，你先上去休息吧。”弗兰茨拉住她洗碗的手让她放下，好意地将她往楼梯推。

　　阿坦垂眼瞅着刚才被他握住的地方，也许是刚洗过冷水澡他的体温很低，只是简单的接触就让人有了许怡人的凉意。她转身看去弗兰茨已经踩在小板凳上收拾厨房，她这才意识到这孩子还没自己高，都还没到她的肩膀。

　　“弗兰茨一个人住吗？”阿坦忍不住发问。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一个人又不是活不了，”正说着他就扭头对她笑笑，“况且现在不是还多了个阿坦吗？”

　　弗兰茨的话让她胸口一暖，快步走上前揉了揉他还湿哒哒的金发，“真好呀真好呀，真像个小天使。”

　　“等等，你给我等等！”弗兰茨慌张地想要避开她的接触，白皙的脸颊一下子浮上红晕，“再说像天使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诶？…诶？”阿坦没反应过来，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没人夸。

　　弗兰茨用手背挡住脸，偏过身不去看她：“纯白的头发，就连睫毛都是白色的，就这么在一团团白光中出现，任谁看了都觉得像天使吧。”

　　来自孩童最纯粹的夸奖让阿坦少有地红了脸，她为难地捂着脸，“是黑色的会觉得像恶魔吗？”

　　“不是那个意思！”弗兰茨有些气急败坏，好气氛都给她破坏了，板着脸不想跟她多说了。

　　阿坦笑着放下手，“谢谢。”

　　弗兰茨抿唇板脸没有任何表示，但耳尖已经发红。

　　天色已晚，D8区像是恢复了些生气，外面多了走动的人，也出现了青年，但他们都很憔悴，不仅感觉营养不良还有过度劳累。

　　在这里看了一天，阿坦多多少少有了自己的猜测。经济不发达，甚至呈现出落后，弗兰茨明显独自一人生活了很久，而这样的孩子在这里似乎还是常态，相对来讲他已经算是活得比较滋润的那类。白天以无法工作的妇孺为主，在城市中被压榨劳动力的青年晚上才能回到这里。

　　这里八成是个贫民窟，而弗兰茨所说的D8区只是贫民窟里的一个分区。

　　阿坦靠着窗揣测自己得出的答案时一个庞然大物从天空缓缓掠过，不时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它盖过了大部分的月光，将阴影带给了这个区域。

　　“意面好难吃……”弗兰茨拧着眉上来了，面露苦色地揉着肚子。

　　“弗兰茨，那那那那个是什么？！”阿坦诧异地站起指着夜空中的巨物。

　　“什么什么。”他快步上前，抬头看到她讶异的东西时就习以为常地耸肩解释，“蒸汽飞艇，一般用来在州与州之间运送物资的，也有人固定居住在上面。”

　　“我只知道飞艇……”阿坦的记忆里并没有蒸汽飞艇普及信息，这些更多的是出现在设计概念和艺术展览中。

　　“你知道的还太少了。”弗兰茨说完就爬上床好好躺着，他这个时候已经把裤子衣服好好穿上了，可都不大合身。

　　阿坦跟过去，手撑着床与他对视：“明天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弗兰茨抿起唇，想跟她保持些距离可身后已经是床了，他只好偏过脑袋不冷不热地说：“可以是可以。”

　　她又逼近了些，“毫无保留？”

　　不是什么D8区含糊的说辞，甚至清楚地说出州的名字，她现在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她想否定掉这个猜测。

　　“啊！我知道啦！不要靠那么近说话！”弗兰茨伸手想要推开她。

　　阿坦下意识抓住快要推到脸上的手，小小的手掌上布满了薄茧，她怜惜得揉了揉手心便与他慌张的神情对视，忍不住调侃：“弗兰茨很容易害羞呢。”

　　“要你管！”弗兰茨挣开她的手翻过身不理她，脸也不知道是被气红的还是羞赧。

　　阿坦轻笑了声也倒头躺下，这张床很大，各躺一边什么姿势都不至于碰到，更何况弗兰茨还那么小。

　　她盯着墙上的椭圆形灯泡，尽量让自己不去思考那些微妙的可能性，——这里很有可能是一个她并不了解的时代。

　　橘黄色的灯光照亮着房间，阿坦盯得闭上眼都能看到白光，她缓缓侧身望着不远处他单薄的背影，问道：“不关灯吗？”

　　“有什么关系。”弗兰茨的声音已经有了乏意。

　　“怕黑？”

　　“……啧。”他起身利落地把灯关了，像是用行动来到告诉她自己并没有那么幼稚。

　　室内的灯关闭后就只有月光投入，时而传来的鸣笛声也没能吵到他们，阿坦侧躺着缩手缩脚，如同胎中的婴儿，莫名的安全感让她渐渐有了睡意，可没过多久侧腰突然而来的重击让她倒吸了口凉气。她不敢叫太大声，而是默默挪开某小孩的脚，自顾自地缩到床沿睡。

　　她算是想通了弗兰茨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放那么大的床在这，那么烂的睡相在小点的床上怕不是要滚到一楼。

　　阿坦揉着还在疼的腰决定早上跟他说下，但身旁逐渐靠近的凹陷感让她一下子谨慎起来，腹诽自己今晚可能没法好好睡了。

　　当弗兰茨的手搭上来，另一只手从身下穿过，便稳稳地环住她的腰，预期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时阿坦才松了口气，她轻手轻脚地转过身面对他，伸手就顺起他柔软的金发，这个轻柔的动作维持了很久直到她睡着。

　　被他顺势搂在怀里的弗兰茨幽幽地睁开眼，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挑选的沐浴露在别人身上会那么香，才发现被这样温柔对待会那么温暖。

　　#

　　早晨弗兰茨起得很早，见身边的阿坦还在熟睡后便小心翼翼地把被她压在身下的手抽-出，没有丝毫不耐地揉着已经发麻的手臂，血液恢复流通后他饶有兴趣地凑近端详她的睡颜。

　　她睡觉比他安稳得多，保持一个姿势睡着醒来还是一个姿势，他伸手理了理她落到脸上的白发，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眉毛再到睫毛。她的肤色都要比他白很多，嘴唇更是没什么血色，给人一种很虚弱的错觉，但他却打心里觉得她很好看，而且觉得要比这里的人还要有活力。

　　昨晚他是被她的抽气声惊醒的，看到她缩成一团就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他想道歉却又有股傲气不想告诉她自己已经醒了，只能靠过去试图安抚她，谁知她却转过来安慰起他。

　　弗兰茨盘腿坐着，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把玩着她的头发，神情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

　　一开始想把她带回来不过是出于发现新奇事物的优越感，因为目睹了她的出现对她的话也不会怀疑，一些从概念上无法理解的事情不代表不可能发生，况且她漂浮不定的情绪总不像有心机，反倒是太过简单就直接把情绪波动表露出来。

　　弗兰茨为此傻笑了几声就下床到了楼下，洗漱后开始准备早餐，他平常都有自己做吃的习惯，现在也不过是多做一份罢了，而昨天的意面完全是个意外。他第一次做意面，本想再不熟也不会有意外，结果就意外地难吃，她却还很给面子地吃完了。

　　把吐司弄好后阿坦也已经醒了，她揉着眼睛下楼，半长的白发并没有被睡乱，反而像被什么人梳理整齐。她见到弗兰茨就上前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弗兰茨，我做梦了！”

　　弗兰茨觉得只是很平常的事，点点头随口问道：“梦到什么？”

　　阿坦微微昂首回忆着那模糊的梦境，“唔，我梦见你踢了我一脚。”

　　心虚的弗兰茨差点从小板凳上倾下去，他觉得她只是换了个说法暗示自己要好好睡觉，他心领意会地点头，“真是奇怪的梦呢。”

　　“嗯，因为睡之前被你踹了一脚，这样想的话还挺有逻辑性的。”阿坦为此兴奋地笑眯了眼，就跟自己得到Time作为名字时一样高兴，“不过真好啊，我居然会做梦。”

　　弗兰茨不解地望向她，而她却真的是在为自己能做梦这个简单的发现而高兴，并且想要分享给他。

　　“抱歉。”

　　“嗯？”

　　“踢到你的事。”

　　“嗯，没关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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