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时间的他

　　入夜的市中心行人只增不减，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与此相比外围的贫民区就是一片寂寥，使用着偷来的电才使得那片区域点点星光。

　　两位异邦人故作从容地走在霓虹灯照耀的人行道上，弗兰茨克制着自己想要环顾四周的好奇心，只是牵着阿坦的手愈发握紧。

　　阿坦当然是不可能忽视这个力道，弗兰茨目视前方找着前往书店的路时，她就一直在关注他。

　　前不久剪过的金发又开始长了，但是柔软的发质蓬蓬的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金色的睫毛向上弯起，蓝色的眼眸认真地寻路，他因为在思考嘴唇轻抿着。

　　他白皙的脸还带着稚气，却也透着些少年人的成熟感，她知道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比她高，声音逐渐沉稳，变成一个俊秀的少年。等他成年后，又会向青年转变，会更高，肩膀会变得比她宽，身体的肌肉也会更结实，但他始终都会是那个可靠的男孩。

　　“弗兰茨。”

　　阿坦没忍住轻声唤道。

　　弗兰茨听到她的声音便停下脚步看了过来，随握后立即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了，赶忙松开一直着的手，可她素白的手早就被他捏红了。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弗兰茨很抱歉，心疼地捧起她的手。

　　“有心事？”阿坦当然不会为了这种事责怪他，反倒是很享受他此时慌乱的模样，“在想什么呢？”

　　弗兰茨犹豫地望着她，然后就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垂下眼帘轻声低语：“我很高兴，能跟阿坦一起出来……但是光顾着高兴会显得很幼稚和没见识吧，所以不想让自己太兴奋。”

　　“弗兰茨你是苦行僧吗？”阿坦吐槽道。

　　“什么？”他并不知道这个词汇是什么意思。

　　“你很克制自己是件好事，但在我面前没必要这样，想要什么说出来就好了，无论是兴奋还是紧张的心情我都会好好聆听的。”

　　阿坦没有跟他解释苦行僧的寓意，而是循循善诱地说着，平缓的语调与温和的笑颜令人安心，尽其所能地包容他的所有。

　　弗兰茨随即抬眼，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真的要放弃克制吗，真的该卸掉对自己的制约吗。

　　他做不到。

　　克制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担心太过兴奋在她面前显得像小孩子那么简单，若是放弃抑制自己日渐汹涌的心情，那他对她近乎疯狂的喜欢又该搁置何处。

　　他喜欢她白色的发，白色的睫毛，浅蓝的眼，苍白的唇；他喜欢她温柔呼唤他名字时的声音，望着他时专注的眼神，以及如同朝暮般温暖的微笑——他喜欢她的一切。

　　他想要虔诚地吻遍她的全身，放肆地含住她的舌头，撕扯她的衣服，甚至是进入她的身体拼命索取。

　　仅仅是简单的对视，喜欢的心情便会伴随着攀升的欲-望仿佛要顶上他的喉咙，化作言语与歇斯底里全然宣泄。

　　但理智让他抑制住了，他不想看到她害怕的样子，担心她躲着他，惶恐她讨厌他。

　　而他纯洁的表面下，早已经涌动着如同黑泥般的恶，誓死都要缠住她。

　　弗兰茨捂着眼低头，躲开她关切的视线，独自懊恼着，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喜欢到这种程度了。

　　他重新拉过她的手，这次小心又怜惜，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之后我会注意的，还有一段距离就到书店了，我们抓紧时间吧。”

　　弗兰茨加快了速度，阿坦就不得不跟上，而现在目的地书店并没有拉着她的少年人更能勾起她的兴趣。

　　阿坦配合他的步伐走到他身边，然后飞快地在他脸颊亲了一口，他的脚步随即一顿，但还是被她拉着走。

　　阿坦笑盈盈地说：“高兴些。”

　　这才反应过来的弗兰茨涨红了脸，他木楞地点着头，扯出个羞赧的微笑。

　　弗兰茨带她去的书店很大，足足有三层。分门别类地将书摆放整齐，就算已经是晚上也不乏挑书的客人。

　　一进到店内阿坦浅蓝色的眼眸就闪动着亢奋的光，甚至都没注意到弗兰茨胶着在她身上的视线。

　　强烈的新鲜感让她激动不已，来这的主要目的当然不是看书，而是查阅地图。

　　对阿坦来说，外面的世界并不仅指这座格雷州那么简单，而是更为广袤的国度。

　　而米娅婆婆的态度，显然是不赞成她离开，可现在她看到的城市是一片祥和，并没有任何危险。那么米娅婆婆极有可能担心的是临近的州会把危险波及过来，这也跟阿坦最早时的预想相符。

　　如果真是这样，就更不可能按兵不动苟且偷生，必须得离开，到安全的地方去。

　　阿坦翻阅了地理类的书籍，但没有一本书将世界上的悬浮城市汇总，全都分别详述，连着好几本她也没法带回去。不过好在还有地图这种东西，她先是记住了格雷州临近州的名字，然后就跑到报刊类的书架旁。

　　在书店的多是蹭书和先看几段再决定是否购买的客人，所以阿坦的举动并没有人会在意，跟着她的弗兰茨不打扰她，就跟着她在附近的几个书架旁打转。

　　报刊这类时效性强的载体并不好蹭，但大事占大版面头条在哪都不会变。

　　她翻开了近期报纸的头版和杂志封面上的大标题，心里也有了底。

　　周边有个叫做乌托尔的州，现在正在内战。极端宗教组织跟民众组织的反抗军之间的战争已经发展到白热化，再过不久就会有一方大捷，而输掉的那方势必会逃跑等待反杀的机会，这就很容易就将战火牵扯到临近的格雷州。

　　局势已经很明显了，大家也不是傻，可没有人站出来。因为他们处在无政府的自由状态太久了，有群龙无首的弊端在很难将社会凝聚起来。
　　这种需要高度自愿性的整体，最担心的就是有人破坏不侵略原则，而逃兵过来就谁都不敢保证绝对安全。

　　但往好处想，就是期望乌托尔州能干净利落地处理好自家的事，所以报刊里的所谓专家都在分析此时的时局，并暗自找好自己的后路。

　　阿坦稍作了解后就拿着折叠式的世界地图和几份报刊准备去付款，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告诉弗兰茨。

　　“米娅那的书这里一本都没有，就连食谱都不是相同的。”弗兰茨两手空空，却还是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阿坦。

　　“毕竟是米娅婆婆的收藏嘛。”阿坦对这里的纪年法不熟悉，但也能猜到米娅婆婆收藏的是很久远之前的书。

　　他撇嘴，有些抱怨的意思，“我早就想问了，你怎么对米娅那么毕恭毕敬，‘婆婆’啊‘您’啊这类说法真是少见。”

　　“因为她是长辈呀。”她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已经那么熟了还用敬语不会有种疏远感吗？”

　　排队付款的阿坦微愣，犹豫地反问：“会这样吗？”

　　弗兰茨轻笑出声，若有所思说：“米娅大概就喜欢你这点吧。”

　　阿坦挠挠头，没想到该说什么，正好也轮到她付账就不去思考弗兰茨眼神的意味。

　　在城市里付款并不方便，需要先通过信息认证才会收钱，稍有不对收银员就会联系保安。
　　所以当收银员小姐拿走米娅婆婆交给她的证件后，她实际还有点紧张，不过好在没过多久对方就已经礼貌地把证件连同零钱一起还给她。

　　走出书店后阿坦松了口气，明明只是买几本书而已却颇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她拍拍胸口站在了路灯旁。

　　紧跟着她的弗兰茨倒是神情自若，他不慌不忙地跟她说起悄悄话：“阿坦你不用那么紧张的，有状况我会先崩了收银员制造混乱，到时再劫持人质逃离就好了。”

　　阿坦看向他，刚放松的心情又提了起来，他真的明白自己用略带着稚气的声音说了什么吗？

　　可她很快就收回视线，跟他一起将视线投在来回行驶的车辆上。
　　不明白的是她才对，她从不去了解弗兰茨每天都在干什么工作，完成什么任务。

　　可不去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她不过是自欺欺人，美化弗兰茨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愚笨地自我强调他还只是个孩子。

　　只要往她刻意不去看的方面细想就会变得有些丧气，可是她记得他们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拿枪啊。

　　“你带枪了？”阿坦问。

　　弗兰茨没有回答，只是对她天真无邪地笑笑。

　　好了，现在能让她紧张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现在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弗兰茨问。

　　“社会观察结束，况且我对市内不了解，所以没什么想去的地方，”阿坦摇头，然后摸出口袋里的怀表看时间，“但是还剩很多时间，不好好花完的话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去吃晚餐吧。”他提议。

　　“有道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颔首。

　　弗兰茨拿过她装书的袋子，顺势牵上她的手，笑言：“走吧，我带你去。”

　　阿坦回握住，轻松地十指相扣。

　　“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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