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时间的他

　　白，一望无际的白。

　　周围空无一物，就连“她”的意识是否真实存在都值得怀疑。

　　人类的起源，文艺复兴的推行，战争的暗流涌动，大马士革作为“地上天堂”最后的朝晖，每一个与她无关却真实发生过的事，如同谢泼德音调中难以忽视的听力幻觉，事无巨细地伴随逐渐加强的钟表声一点点灌入她的大脑。

　　最后，她只觉得自己就像细胞裂变般分解，溶于这一览无余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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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废弃大楼中，几个形似鬼火的白光幽幽地从龟裂的地砖升起，渐渐汇聚为一个人形。

　　她也正式从那一刻起存在于世，感知世界，了解自身，被时间孕育而出。

　　光芒消散后，只剩一个白发的少女全-裸地站在地上，她缓慢地睁开眼，微启苍白的嘴唇尝试着呼吸。她太过苍白，就像个孱弱的患者，她晃了晃身子试图走路却摇摇欲坠。正当她险些跌倒时就已经有人从后面揽住她，是个宽而有力的臂膀，周身散发着清淡的古龙水香。

　　少女不查有异，便在这自认为安全的臂弯中昏睡过去。

　　再一次苏醒时她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张陌生的床上，或许说目前的每一件事物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床靠着窗，透过玻璃她能确定外面的时间。

　　夜晚，下着雪。

　　她不急起身，而是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她记得最初的白，记得古今中外在具体时间中发生的所有事，但比起这些，还有个概念根深蒂固地扎在她的思维里——她是被时间孕育而出。

　　动机？目的？

　　时间这个模糊的概念，竟然在她的意识中有如此真实的实体，一呼一吸都感觉自己正被称为时间的母亲爱护着，即便一分一秒地消逝也让她如同人一般活着。

　　少女想不透，猜不出，只得起身研究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掀开被子坐起，她就发现自己穿着正合尺寸的睡衣，上面淡蓝色的碎花她也很喜欢。但是要下床时她就发现了右脚上的负担，一个纯黑的脚环，三厘米厚，手指抚过时还会有蓝色的电子数据闪过。

　　她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把她带到这里的人，是救助了她，还是囚禁了她？

　　还不等她多想，一个男人就拿着水进来了，他没有对已经醒来的少女感到惊讶，而是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把水杯递到她的手中。

　　少女小口地喝着，轻嗅着身边无法忽视的古龙水淡香，可以确定他就是昏睡前抱住自己的人。她有意无意地打量身边的人，看起来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金色的碎发两鬓却已经全白，岁月让他的面容沧桑却更显稳重，且仍保留着曾经的俊秀，蓝色的眼眸也因阅尽人事而自然而然地带着威严，可其中却包含着丝丝温情。

　　男人见她叼着已经空了的水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浅笑着拿开杯子，“阿坦，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阿坦？”

　　“嗯，你的名字。”

　　“……”她清楚自己是没有名字的，却又不反对有个称呼，索性问道，“那你的名字呢？”

　　男人停顿了很久，眼眸深深地望着她，“……弗兰茨。”

　　“那弗兰茨，这个是什么？”阿坦提起裤腿发出控诉。

　　弗兰茨看着自己事先给她扣上的脚环，没有隐瞒地回答：“定位装置，能感知你的存在，也就是你不能离开这间房子的意思。”

　　啊，是囚禁。

　　弄明白他的意图后阿坦也没有抵抗，毕竟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对她很熟悉的样子，而她则刚被孕育出，跟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无知，她需要弄明白太多事情，而不是激动地反抗去搏个几率很小的逃离。

　　决定从长计议后阿坦问他：“可以去吃东西了吗？”

　　阿坦跟着弗兰茨到了楼下的餐厅，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一份猪排饭，一碗玉米浓汤，一杯红酒。

　　没怎么饿的阿坦生生看饿了，她坐下便吃了起来，无论口感还是味道都是初体验，但她还是最直接地觉得好吃。她惊讶地捂着嘴正打算开口夸奖时就见对方一直含情脉脉地瞅着她，又想起眼前的这位陌生人是要监-禁自己的人就埋头自顾自地吃。

　　等她吃完后弗兰茨就跟她介绍了房屋里的一些设备，包括一些能进不能进的房间，还有绝不能离开房子的原则。

　　喝过酒阿坦苍白的脸总算有了些红润，她靠着椅子小心翼翼地搓搓手，问：“弗兰茨跟我很熟吗？”

　　弗兰茨稍稍蹙眉，没有回答。

　　“因为总感觉你对我很了解，从这身睡衣的尺码，还没有名字，对我就像相处了很久的朋友一样……但为什么不让我离开呢，你是了解我的出生吗？那时的出现是碰巧还是刻意为之？”阿坦如同天真的新生儿大胆地向这位自己无法完全信任的人提问。

　　弗兰茨站起身向她走来，只回答了她一长串问题中的一项，“现在外面的时局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

　　阿坦茫然地望着他，直觉告诉她他明白自己问题的所有答案，却挑选了个在其中最无关紧要的，甚至连答案都有可能是假的。

　　他俯视着乖巧坐在位置上的阿坦，布满茧的大手抚上她细腻的双颊，五指穿过柔顺的白发，拇指轻柔地揉过眼皮，他笑道：“就连睫毛都是白的呢。”

　　阿坦对这样过分亲昵的接触充满了危机感，即便这人有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始终是个陌生人。

　　果不其然，当弗兰茨将脸凑近时阿坦就使出了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如受惊的小鹿溜上了楼，她蹲在楼梯间小心翼翼地瞪着他。

　　他没有为此道歉，反而埋怨地回瞪她，片刻后就转身收拾碗筷，最后把自己锁进了阿坦不能进的办公室。

　　在楼梯间蹲累了的阿坦直接就坐下了，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会用这种态度来对自己，不久她就放弃思考打算找找房子里的书籍，总之先确定现在所处的时间才对。

　　可等她忙活到黎明，都没有一点收获，弗兰茨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房子里几乎找不到一本书，就连冰箱里的食品袋都没有日期标注，这么想来她不能进的办公室一定有大量的书籍。

　　阿坦用被褥裹着自己，她靠着窗望着外面的雪景，也亲眼目睹了雪中的日出，温暖的光辉透过窗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忍不住笑了，想要离开的想法更为坚定。

　　她起身下床到了楼下，发现餐桌上又摆上了吃的，旁边还留着纸条嘱咐她好好吃完。

　　弗兰茨出门了，可她一点都没发现。之前从窗口就已经发现这套房间是楼中楼的格式，实际上她处在四十层左右的高度，房间的隔音很好也没能听到动静。

　　阿坦没有丝毫犹豫地跑去开办公室的门，但门显然是被锁上了，她又去看了大门，出去竟然还需要密码。无奈之下她只好先填饱肚子再看看房间里有什么自己没能调查到的地方，可几个小时过去仍旧没有收获，不仅连可靠的依据都没有，这套房子里就连生活痕迹都少之又少。

　　阿坦累了，一个人趴在楼下的餐桌，头靠在她已经收拾干净的餐桌上，碗筷她都已经洗干净，还洗了个澡，无所事事地等弗兰茨回来。现在能获取到信息的地方就是办公室和弗兰茨本人，她决定跟弗兰茨周旋套出些有用的情报，比如现在的时间，比如自己所在的国家。

　　她快要睡着时被一声巨响惊醒，她还没理清头绪，就连大楼都已经开始摇晃，她正想躲进餐桌底震感就已经渐渐消失。她缓了口气冲上房间，透过窗户向外眺望，远处的楼宇中升起滚滚黑烟，看来是那个地方发生了爆炸。

　　这座城市正在发生什么她已经无暇顾及，她烦躁地倒在床上想先睡会儿，可情绪不好越是想睡就越睡不着，就这般无所事事地混到了晚上。

　　雪还在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很磨人。这次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看过去就见一脸疲惫的弗兰茨，他沐浴过但身上还是有藏不住的硝烟味与血腥味。她正想问弗兰茨怎么了他却粗暴地压住她，霸道地索吻，空出的手更是肆无忌惮地探进她的衣内。

　　阿坦强烈地抵抗，可体格悬殊她根本没法像白天那样推开他，毫无怜意的吻更是越来越重，嘴唇被咬破，混在其中的铁锈味让她几乎失去理智。当睡裤要被拉下时，阿坦奋力抬起脚向他的小腹踹去，她的力度不足以让他感到疼痛，他却因此回过神。

　　弗兰茨微喘着放过她的唇，她恼火地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手心火辣辣的疼。

　　他偏偏脑袋，舔着嘴唇站起身，他没有为自己所作所为道歉，而是冷不丁来了句：“他死了。”

　　阿坦没有问是谁，因为她现在不仅受到了惊吓还出离愤怒。

　　“……一个朋友。”他莫名其妙地说完后看着阿坦的眼神都变得悲伤起来，他不再多言，直接离开了房间。

　　阿坦快步上前把门反锁了，找来房间的硬物她就开始猛砸窗户。之前她就有检查过窗子，似乎因为楼层过高的关系房子里的窗并不能打开，可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爬她也要爬下去，好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无论她敲多少下，玻璃都没有丝毫损伤，她气得把硬物扔到一边，感情这里的玻璃用的都是防弹级别的吗？！

　　离开这！绝对要离开这！

　　越是这么想阿坦的头就越疼，她以为自己是被气得脑仁疼，就坐在床上歇口气。没多久她发现自己的周身流出白色的光芒，这些温暖的光芒逐渐包裹着她。

　　就在此时，右脚上的黑色脚环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她不安地想掰开这脚环却怎么也做不到，接连而来的墙门声更是让她惶恐。

　　“阿坦！阿坦！开门啊阿坦！”

　　“不要再离开我！”

　　“求求你……”

　　一阵白光后，视线中全是白色，所有声音渐渐远去。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重新回到出生的地方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安全感。

　　还没等她缓过神，周围的白光就在一点点消失，而她也有了踩着地面的实感。

　　当所有光消失，她总算是看清了周围，以及眼前面露潮红紧紧盯着她的少年。

　　——而她全身赤-裸。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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