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春季等我

　　本来人生的事就多无常，没人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无常有可能就是，你以为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人，此刻就抱在一起。

　　周小昭看着拐角处的一男一女，有点头疼。

　　不知道自己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来打个招呼才好。

　　厕所就在那个位置，而那对男女也就现在厕所前面的包间门口。

　　继续往前走，如果假装看不到他们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要打个招呼，明显也不太合适。

　　此刻走廊的灯昏黄不定，为这不知道何种情况的现场又增添了几分暧昧。

　　女人梨花带雨地哭诉着什么，还一个劲地往男人怀里钻。

　　男人看不清表情，只是见他不拒绝也不迎合。

　　周小昭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情况，站在了原地，只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思索着什么。

　　她记性还算不错，依稀还记得刚才莫余说这女人是有老公的。

　　难道，她老公就是吴季？

　　这样一想，所有的谜题不就解开了？

　　解释了吴季为什么会在这里，解释了女人为什么和他卿卿我我。

　　周小昭豁然开朗，停下了看指甲的动作，长眸掀起，眼里一片似乎是恍然大悟的神色。完全忘了吴季长居c市，怎么可能娶个在g市开店的老婆？

　　然后她抬起脚步往前走去，高跟鞋踩踏在大理石地砖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那两人也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这边。

　　这一扭头，表情各异。

　　女子瞬间松开了抓住吴季胳膊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抵在了墙上。

　　只见她她泪痕犹存，神色紧张慌乱。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搁才好，最后在两侧握成了拳。

　　周小昭眼力好，把她这一套动作神情尽收眼底。

　　心里“咯噔”一响，想着该不会是自己会错意了吧。

　　再看吴季，他嘴抿住，眉头皱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往自己这边走来的周。

　　周小昭心里掀起狂风巨浪般的尴尬，脸上的微笑也有点垮了下来。

　　恍惚间，她已经走到了这两个人的面前，虽然面部表情已经从微笑变成了无表情，但是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打招呼？是不是应该装作没看见？

　　没等她犹豫好，陈店长先开了口：“周小姐，那么巧。”

　　周小昭抬眸看她，眸子里带着惊讶和不可思议。

　　没想到，她先开了口。

　　周小昭对她的印象从一开始就很不错，总觉得她带着一副与生俱来的自信和气质。

　　但这句话说的明显底气不足，六个字而已，气势完全不如从前。

　　周小昭对于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兴趣缺缺，唯一让她感觉尴尬的，就是男主角是昨天刚认得失联多年的青梅竹马。

　　而且，她确实不太了解这女人的脑回路，什么都被自己看见了，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跟自己打个招呼。

　　让人由心底地佩服。

　　但周小昭此人向来温和，从来不会做让别人掉面子的事情，即使是类似于这种捉奸现场。

　　“陈店长，好巧啊。和老公闹别扭？”她温温柔柔地笑了，说着还看了眼吴季。

　　陈店长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这样的说法好像又在情理之中，因为自始至终心里有鬼的只有她自己。

　　但她猛地看向周小昭，周小昭用的词是老公，不是男朋友。

　　她是知道自己是结婚了的。

　　陈店长觉得更加窘迫，这种情况，任她再能说会道，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不是。”她结结巴巴带着肢体语言，手不知道往哪放。

　　“嗯？”周小昭依然笑地温柔，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疑问的嗯字。

　　一个“嗯”字，带着戏谑。

　　陈店长说不出话，求救般地看向臭着脸的吴季。

　　“不是的，小昭，你误会了，我不是她老公。”

　　吴季刚开口时，周小昭想，他还是怜香惜玉的，毕竟这是刚才往自己怀里钻的女人。

　　但听完吴季的解释，周小昭觉得肚子也不疼了。

　　这完全是往陈店长心上扎刀子，还敢叫自己的名字，生怕人不知道大家都是认识的关系，有种。

　　想到这，她笑了，眼睛弯弯地，即使已经27岁，但还是看起来纯真可爱地不行。

　　信步走向卫生间，嘴里吐出四个字。

　　“与我何干。”

　　这卫生间环境还算可以至少没有异味，周小昭在里面待了大概十分钟，估摸着外面的人应该处理好了才出来。

　　出了门才发现，现在门口已经少了一个人，只剩吴季自己倚在门口的柱子上。

　　会所这种地方本来就灯光昏暗，连厕所都装的是暖色的筒灯。

　　暧昧的光打在黑色地砖上，反射出延展的色彩——或许是红色，或许是黄色也有可能是纯碎的黑色。

　　吴季今天穿了一身灰色大衣配一条黑裤子，和这里的氛围并不太相符。

　　冷淡了些。

　　他低着头，靠在柱子上，一只腿支撑着重心，另一只弯着抵在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头顶上的灯像是专门为他打的聚光灯，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柔和的光芒中。

　　五官在灯光的照映下尤为立体，睫毛的影子被拉长，在脸上投射出长长的柔美线条。

　　里面不知道穿的什么，露出了白皙干净的脖子，配上灰色的大衣领，显得整个人白的不像话。

　　周小昭有一霎那觉得惊艳，但视线看到了他光秃秃的脖子瞬间替他觉得冷，顿时没了欣赏他美貌的心思。

　　这里没开暖气，冷冷的空气里还飘散着仿佛昨夜这里留下的烟酒气。

　　周小昭在琉璃台前洗了手，转过身就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打算忽略这个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吴季见她出来就迎了上来。

　　“你又打算装看不见我？”这话说的，周小昭居然都听出来可怜巴巴的味道。

　　“嗯？你还在这啊？”不过她不吃这套，装出一副有些吃惊的样子，反问吴季。

　　“嗯，等你。”不在意她忽略自己的抱怨，因为那也只是说给她听的抱怨。

　　“等我有什么事吗？”做人就该谦和礼貌，周小昭深谙此道。

　　“没事，你不是……怕自己上厕所，要有人等着吗？”吴季一句话分成三段说，让她听的清清白白。

　　周小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想起从前，笑意变冷。

　　人活着的时候，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分割点，每一个年龄段都可能成为一个分割点。

　　周小昭的分割点就是她的十三岁。

　　十三岁之前，她的胆子不比蚂蚁大多少。

　　有一段时间，家里老是停水，厕所没办法用，只能去家旁边的公共厕所。

　　那一片住了个爱吓人的傻子，所以她从来不敢自己去，有的时候如果没人跟她一起，她宁愿憋着也不去。

　　吴季是陪她最多的人，总是她在里面上厕所，他就在外面蹲着等，平均每隔一分钟叫一次他的名字，问他还在不在。

　　虽然是用她的游戏机换来的机会，但这真真切切地就变成了无法忘记的过去。

　　过去，它是一个什么样的词呢。搜索引擎上说，它是指某个时间、某个状态已经消逝。

　　对于周小昭来说，过去，是她不想再提起和想起的东西。

　　十三岁已经过去了，十四年也已经过去了，她已经不害怕自己一个人上厕所了，她可以自己做任何的事情。

　　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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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句话就让她变了脸色，他莫名感觉到周小昭的悲伤。

　　仿佛从一开始再见到她，这个昔日和自己无话不说的好友就是这么一种防备和疏离的态度。

　　那天在高速上，他甚至看见她在抽烟。

　　岁月无情，蹉跎人生。

　　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想弥补什么都有些力不从心。

　　“都多久了？我早就不怕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周小昭笑容有些牵强，但还是回答了他。

　　就像回答了过去。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嫂子还在等我。”她已经二十七岁，不是十七岁。

　　如果十七岁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告诉自己，害怕她上厕所害怕在外面等她，她的心肝可能还会跳两下。

　　二十七岁已经成熟的年龄，说什么都是套路。

　　“我和陈雅不是你想的那样。”解释这种东西要说给想要听的人才会有效，周小昭很明显不是想要听的人。

　　她头也不回，从鼻腔里发出了声“嗯”字。

　　此情此景，她不回头，心头却突然冒出一句并不合事宜而且很矫情的话，叫做：愿无岁月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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