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有些远

　　北方四季都亮得比较早。等李敏与陈主任回到创伤外科时，蒙蒙亮的天光，把走廊里彻夜不息的明亮灯光衬托得有些黯然。

　　陈文强往监护室走。

　　他边走边问：“疝气的手术步骤看了没？”
　　“看了。昨晚睡觉前都背下来了。”

　　“等会儿你再歇一会儿。你今儿要上两台手术的。”
　　“嗯。”

　　李敏应得很爽快，但她还是跟着陈主任去看了才开颅的那个患者。

　　患者的一般情况很好。回病房后曾短暂地睁开眼一次。刘主任给她用了镇定药，让她安睡。家属很激动地迎接过来查房的陈主任和李敏。

　　“小李，你回去睡会儿，我在这里守着。”
　　“主任，你去歇会儿吧。我在这儿看着。我年轻。”

　　“我回去就得把老李惊动了。你去吧去吧，今儿你两台手术呢。”

　　李敏于是学日本留学生的样子，对陈主任躬身说了一句日语的“谢谢”才离开。

　　回笼觉香啊。

　　6:45am

　　夜班护士叫醒李敏。李敏按计划去食堂。她打了三份早餐，带回科里与李主任、陈主任一起吃。

　　李主任搁下筷子说陈文强：“小李比你和老梁会做事儿。你俩从来没给我买过早餐。”

　　“你只爱吃嫂子做的饭。食堂那些东西，你吃得下去吗？” 陈主任不忿。

　　“怎么吃不下去？昨晚、今早，我不是都吃了？”

　　俩老头儿斗嘴，李敏去洗饭盒。妈妈让自己上班以后勤快点儿，今早算勤快了吧？

　　早会，张正杰勉励所有人。重点表扬李主任守在患者床边，让患者得到及时的救治；顺带表扬陈主任和李敏在科里待命；嘱咐护士长给记加班。

　　早会后，李敏追着张正杰汇报她管床的患者情况。“主任，8病室那个，我看差不多可以植皮了。您抽空去看看？还有10 病室的削痂安排。”

　　“行啊。老杨，大刘，你俩先带患者去手术室。我去看看那俩烧伤的。”

　　张主任看了8病室的那男孩子后，吩咐李敏：“你下个急诊通知单，下午三点给他做植皮手术。削痂那个得明天做。”

　　“明天是周日，主任你可以吗？”

　　“我没事儿。你把别的事儿都推推，工作要紧。”

　　“我也没有特别安排。”

　　“那就明天早上9点做手术。削痂不等人，一旦拖延发生了痂皮液化吸收，会出现休克的。”张主任正色教导李敏。

　　“那我是写一张手术通知单还是分开写两张？”

　　张主任犹豫下回答：“两张吧。手术室明天也要算加班的。”

　　李敏填好手术通知单、请张主任签好字，然后把为斜疝那个患者准备的术后医嘱单等，捧去给梁主任检查。

　　梁主任很认真地逐页看过，说：“行了，就这样吧。到时我会带他过去的。”

　　李敏赶紧拿着手术通知单等，推车去接要做甲状腺手术的那个老太太。

　　*

　　“姑娘啊，我知道你下半夜去做手术了，你现在困不？”

　　“不困。我回来又睡了一大觉。睡的可香了呢。”李敏安慰关心自己，同时也有些担心之色的老太太。

　　“年轻就是好啊。我现在每天睡到四点多钟，就再也睡不着了。这人一老了，觉就少了。” 老太太感慨。

　　“奶，你白天还时不时地就睡一觉呢。”

　　“哪有！我白天哪儿睡觉了？”老太太认真地抗议大孙子的不恰当用词。

　　做孙子不服气：“奶，你打盹要半小时，我给你盖被子，你都不知道。还不是睡觉啊。”

　　“不是。我就是偶尔打个盹。根本就没睡着。姑娘你说呢？”老太太眼巴巴地望着李敏，希望李敏支持自己。

　　“嗯，不是。”

　　老太太马上咧开脱了好几颗牙齿的嘴巴，得意地说她孙子：“李大夫都说了不是。”

　　真是老小孩了。李敏笑。

　　那男孩子立即就要与李敏辩解，老太太还说：“她是大夫，比你懂的多。”

　　李敏立即用老太太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那男孩子：“我说谁说的不是了？嗯？”

　　男孩子恍然，笑嘻嘻地高兴咧嘴。

　　他妈妈拍打下他的后背，轻声责怪他：“又和你奶奶争话茬！你像不像话？没大没小的。”

　　“我高兴。你别说我大孙子。打孩子做什么。”老太太不满。

　　“妈——”做儿子拉长声，也不那么满意。“我争了，我奶才高兴。”

　　祖孙俩异口同声。

　　做儿媳妇的解释：“妈，我这不是怕你大孙子惹你生气嘛。哪会舍得打疼他的。我就这一个儿子的。”

　　“说也不行。”老太太哼唧。“我看着你打我大孙子了。打人能不疼？”

　　当媳妇的没办法，赶紧赔上笑脸、小声地求饶：“好，好，是我错了。可妈你下回再别抱怨你大孙子又气你了。”

　　老太太笑得跟捡了金元宝：“我俩才不会真生气。”

　　电梯里塞满了护送老太太去手术室的人。大概是她的儿女认识省院的人，院办还特意过来一个办事员，挺客气地坚持要陪着李敏推患者去手术室。

　　电梯显示了满员标志，但还是能关上门运行。

　　电梯工恨恨地按着满员标志抱怨：“这是‘满员’又坏了。你们院办也不买个好电梯。”

　　“电梯可不归院办管。”院办的办事员撇嘴。

　　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看到电梯间的气氛不对，立即就歉意地开口说话。 “李大夫，让您见笑了。他们祖孙到一起，就没有不争、不拌嘴的时候。”

　　李敏看老手拉小手、紧紧握住的祖孙俩，赞道：“你教的好！儿子孝顺，和奶奶感情好。初几了？你今儿不用上课？”

　　“初二。我请假了。我奶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陪着！李大夫，我可以在我奶身边陪着吗？”男孩子有点儿自来熟、顺杆爬了。

　　李敏立即拒绝：“不行。手术室是无菌的。连她都不可以进去的。你在外面门口等，很快就出来了。”

　　创伤外科里，张正杰对王大夫说：“大王，昨晚入院的患者挺多的。你今儿上午没手术，科里你看家了。”

　　王大夫本想去手术室看看呢，普外科那边是有一个直肠癌的。可见张主任说的这么正式，只好点头答应了。

　　没想到张正杰还追着他叮嘱：“你别不当回事儿。这是公交车被撞。门诊把不少想趁机诈点儿油水的都收到科里了。若是在我们科闹出什么事儿，院领导也兜不起。你又是这时候的。”

　　这话说得就有点警告的意思了。甚至把王大夫的那点小心谋划都点了出来。

　　王大夫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张正杰，心里暗暗运气，“行，张主任你放心，我会看好的。”

　　M的，当主任就了不起啊。

　　倒霉！不过是去设备科催了催设备，就错过了一个脾切除。

　　王大夫郁闷，同时决定今晚要让老婆再催催岳父那边。这么在创伤外科闲下去，不说每天憋气了，自己很快就会废掉了。

　　*

　　张主任安排好科里的事情就想往手术室去。在电梯间看到李主任已经换下了白大衣。他震惊了，李主任继花眼之后，开始健忘了？

　　“你这是要回家啦？”张正杰提醒李主任。

　　“嗯。我下夜班。”李主任脸色憔悴，一对大大的黑眼圈，昭示了他昨夜的辛苦。

　　“可你不是有台斜疝要接台吗？” 张正杰急了。

　　手术通知单早递交给手术室了。如果创伤外科因为主刀的李主任下夜班休息，而把择期手术临时取消，以后手术室护士长绝对敢以“没手术间”做报复，突然取消创伤外科的择期手术的。

　　“我给老梁了。让他带李大夫上台。”李主任很不以为然。

　　张正杰愣住。按说梁主任带李敏做斜疝修补，那是符合手术治疗要求。但，但李敏是自己这组的啊！他觉出事情不对。难道是因为自己昨晚说了李敏一句，今天的手术不给她上……然后，科里这三个老的，就立即明目张胆地伸手到自己这个治疗组了？

　　明明是李敏昨天先上了那组的手术，自己还说不得了？

　　艹！他仨要拉李敏？！

　　李主任见张正杰无话，反而从看电梯的状态，转过头盯着他了。这令张正杰很无语。恰好下行的电梯到来，张正杰就提醒一句：“下去的。”

　　李主任点下头，挤进下行的电梯。

　　上行的电梯随后也来了。

　　同样也是很多人，张主任使劲儿地往里挤，还对电梯工说：“我去手术室。怎么这么多人的。”

　　被挤得呲牙咧嘴的人，看看他的胸牌没敢吭声。

　　电梯合门上行。

　　既往每次往手术室去，张正杰的心里都充满了斗志。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要冲锋陷阵的指挥员。但这次他的心思却分到李敏身上去了。

　　今天李主任出头让李敏上台，不给王大夫机会；等王大夫知道了，他会消停？

　　院里也是操蛋。要是想提拔王大夫当普外科主任，赶紧派过去啊。

　　张正杰讨厌王大夫，觉得他比当过创伤外科主任的陈文强还烦人。科里的两个治疗组，俨然是井水和河水一般，可容不得王大夫再在杨大夫和刘大夫之间，说些有的没的。老杨和大刘，那是自己稳定创伤外科的基础。

　　可李敏？让她靠向那三个老家伙吗？不然呢？若李主任和梁主任帮着陈文强 “抢人”，无论是手术量、还是临床指导，自己都没法比。且李敏是医大毕业的，基础好，琐碎的事情也都干得挺省心的……就这么放弃了，也可惜啊！

　　但他转瞬间想到——李敏是女的。

　　俄尔，他庆幸——幸好李敏是女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