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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海水的味道不太好闻。
〈 01 〉
初次相识大野智是在两年前的暑假。
那时候她坐电车从东京回到了老家过暑假，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认识了这个话不太多的男人。
老家南边靠海，常年接受着海风的冲刷，连带着空气里都是一股咸腥的味道。
大野智住在离她家有点远的位置，是一个海风的味道更加浓郁的地方。
她零碎的去过几次，却发现他的家里摆放简单，只留着生活必需品，看上去很是空旷，没什么生活气息。
她想，也许他只是这座房子的租客，然后凑巧的每到夏天都会来，她才有机会连着遇到他两年。
不过他从未就这个问题说起过，她也不问。
今年是第三年。
她坐在庭院的边廊里，光着脚，经过昨日充沛雨水浇灌的绿草颜色鲜亮，若有若无的挠着她的脚底。
天空湛蓝，飘着几缕絮状的云，缓慢的移动着，阳光重新热烈起来，肆无忌惮的照着地面，蒸腾起干燥的热气。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亮，来信人显示是大野智。
「要来吗 」
她笑了笑，停下晃着的腿，飞快的回复发送。
「马上到。 」
沉寂了一个暴雨夜的蝉声喧嚣起来，逶迤了满地。
〈 02 〉
走到大野智家需要一刻钟，这是她来回几次之后得出的结论。
不紧不慢的打开院口的推门，院落两边的藤蔓长得旺盛，曲折着绕到门外。
“大野君!”
她走进屋内喊了一声，环顾着却发现空旷的客厅四下无人。
“你的拖鞋放在门口。”
大野智从身后的隔间走出来，看了一眼她的脚下。
“ 哎你已经换好了啊。”
听到大野智这么说，她也情不自禁的看向自己的拖鞋，黑色的，轻便的材质，每一只的斜面都映着一个倒着的简笔画笑脸，带着几分稚气。
她立马又望向他的，同款的笑脸正对着她，傻里傻气的咧着嘴。
她也跟着勾起嘴角。
注意到门后堆在一边的几个大箱子，她开口问道：“是在整理东西吗”
还没等对方来得及回答，她先一步接着说道：“我来帮你吧。”
打开后才知道是大野智新买了不少绘画器材，从各色颜料到支架，好像都准备换一次新。
如果将旧的东西撤出来然后换上新的，仅这件事是容易的。只不过整理到中途，事情却发展成了将整个画室打扫了一遍。
满头大汗的结束之后，她跟着大野智坐到院里的拉门边，手覆在外廊的木质搁板上，是潮气湿润的质感，果然昨夜是下过了雨的。
泥土散发着厚重的味道，青草鲜涩带苦的气息混杂进呼吸里。
屋顶的木梁上因岁月久远的缘故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上面还有一些微微开张的深色裂纹，参差不齐地延伸出去。
一只花猫从房檐上跳了下来，毛茸茸的尾巴打了一个圈，将覆盖这的日光环绕在柔软的身体里，毛茸茸地泛着橘色，真实的仿佛触手可及。
幼猫十分惬意喵了一声，丝毫没有怕人的模样，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
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叹。
“怎么了”
大野智转头问道，音量不大，语气软软的。
“你看啊。”
她有点语无伦次，手在猫和身旁的人之间来回划了划。
“有只猫!”
大野智把她乱晃的手握住，因为眼睛有点花。
幼猫边走近边抖了抖身上的短毛，在大野智身边绕了圈之后蹭蹭他的膝盖就贴着他的身体躺下来了，一双碧色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像是在打量他们。
然后发出一声舒适的叫声，同样软软的，想让人揉上一把。
“你们很像哎。”
她用手肘捅了捅大野智，小声说道。
果然不出预料的得到了对方一个不解的眼神。
“你看啊，”她指了指猫，“你们的声音都是一样的。”
“……”
真是乱七八糟的逻辑。
大野智安静的看向一旁的猫。
真的很像么？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空气里的温热裹着咸腥味席卷过来，长风吹来一片迷蒙的金光，风缠绕着光，光渗透着风，成群的海鸟沿着低空掠去。
空气里涌动着细小的灰尘，她感觉到鼻子有些痒。
“阿嚏——”
她揉了揉鼻子，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大野智看向她，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里蹦出无数细碎的光。
像是一只懒散眯着眼的猫。
〈 03 〉
有时候她会跟着大野智出海。
如果站在船头的话，海风往往很大，还带着潮气，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向她的脸上，消解了几分凉意。
为了不让头发被吹乱，她不得不把头发扎起来。
四周一片安静，偶尔只能听见海水撞击着船身的声响。
大野智坐在一边专心的钓鱼，戴着深色的渔夫帽，偏黑的皮肤几乎要掩进帽子投下的阴影里。
“钓到了吗钓到了吗”
她一手遮在头顶，看了眼底下层层掀着的海水，白色的鱼钩隐约晃动着。
“你这么一说的话，”大野智有些委屈的抱怨，“鱼都要被你吓走了啊。”
她抱歉的看了大野智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坐回他旁边。
偶尔有海鸟飞过，扑闪了两下翅膀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产生了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两个人的错觉。
海水闪着波光，刺的她睁不开眼。
把头靠在大野智肩上，她闻到一股清淡的皂香，混合着海水的味道。
“……我有点困。”
“那就靠着睡一会儿吧。”
大野智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带动着胸腔的震动。
她的眼睛闭上，最后的瞬间看到他的眉眼轻轻浮动在光线里，和延长至耳廓后的黑发。
莫名觉得心安。
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最后还是大野智叫醒的她。
“要回去了。”
他说，一边站起来收着鱼竿。
“钓到了吗”
她问道，同时努力眨了眨眼睛，适应着周遭过于明亮的光照和色彩。
“没有。”
对方很快的回答道，继续着摇杆的动作。
她正想好笑的嘲笑两声，大野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我不能吵醒你啊。”
遥远的日光带着偏高的温度渲染了他的背影，温柔而沉静，衣角处掠过海鸟飞起时投下的模糊残像。
她看着他，一直仰头看着他，涌起的情绪仿佛褪去了波澜，重归平静。
原来海风的味道，可以这么好闻。
〈 04 〉
“很累啊。”
她坐在庭院的凳子上，拖着声音说道。
“哎”
大野智停下手里的笔，站直身子看向她。
“不是你提出来的嘛”
虽说事实确实如他所说，是她突然心血来潮，软磨硬泡了一段时间才成功让大野智松口同意帮自己画一幅肖像，但实际操作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让她小腿有些发麻。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累啊。”
她叹了口气。
说话间，有风从一侧吹来，头顶浓密的叶子跟着摇晃了两下，吹起刚打完轮廓的纸页边角。
天色有些暗，像是在蓄势着什么。
一滴微凉掉在她的脸上，抬手一摸，果然是湿的。
要下雨了。
她看向大野智，却发现对方也看着她。
是什么感觉呢
如同沉睡在黑暗中，所有聚拢在指缝的光芒，安静地爬上了手臂，宛如藤蔓包住心脏后，撑开了肩膀的裂缝，生长出一束萤火般微弱的花。
没有任何征兆，倾盆大雨落了下来，耳边满是雨声。
她突然就不想躲雨了。
她只想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笔下的她。
画上会不会是一个浑身被雨淋透，衣服粘着皮肤，头发不停往下滴着水的人
会不会是一个安静的看向他，心情悬在半空中的人
画里会不会有一道吹得漫长曲折的风
会不会有呢
……
沉默里透露着几分僵持的味道，掀开了一些无端消失的光影。
“我现在是不是挺难看的”
她突然打破沉默，有些好笑的开口，又确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角上，洇染出一个深色的痕迹。
密密的雨水模糊了两人的距离。
有雨水从大野智的眉梢滑落下来，蔓延开一线细微的湿润，身影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模糊，他的五官浸泡在变暗的温暖光线里，被铺满而后渐次湮没。
他在这个季节里埋藏的语调，如今她才得以用目光听到。
视线跟着模糊起来。
“你在我的画里很好看啊。”
声音像是迟迟的暮霭，连尾调都是轻的。
“真的。”
雨声来来回回敲击着她的耳膜。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就希望雨永远别停。
〈 05 〉
海水温和的覆盖住她的脚，轻柔的浸润着，脚底的沙子细细摩擦着，发着痒。
走在身旁的人也一样露着脚踝，翻起的裤脚沾了水变成了深色。
海水涨到沙滩上，一路蔓延开来，然后又收回去，远处的浪涌起推着前面的海水前进。
周而复始。
突然就有了恶作剧的心思。
她靠近大野智，余光确定着他没有望向自己这边，偷偷抬起沾了不少沙子的脚，趁着对方不注意立即对着他的脚踩了下去。
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她立马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开，只留下一个背影，脚在海水里浸泡着多了几分阻力，溅起不少水花。
一鼓作气跑了老远，停下来的时候她的手撑着膝盖有些喘。
回头却只看到海水缓慢的冲刷着自己的脚印，身后没有半个人影。
大野智根本没有如她所愿跟上来，结果自己还犯蠢的跑了那么远。
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重新走回去，却发现他离刚才的位置并没有走开多少。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被刚才的行为蠢得耳根有些发烫，走到他面前，匆忙瞥了一眼又转过身。
啊，真是丢脸死了。
脖颈后传来一阵温热，她下意识的转头，动作间原本绑好的头发却散了开来。
看了眼被大野智举高的发圈。
“你很幼稚啊!”
她踮脚靠近大野智，伸手试图碰到他手里的皮筋。
没想到他快速低下了头，就着两人现在极近的距离，空着的手环住她的腰，唇贴向了她的脖子，碰过之后又很快离开。
“还是一起走吧。”
海风将大野智的头发吹向一边，眼底融进微光，神色却并不明显。
“……”
如愿拿到了她的发圈，她还是有些发愣。
脚步踩在浸着海水的沙滩上时还带着一些不稳和绵软。
“一起走吧。”
大野智又说了一遍。
“……哦。”
她应着。
有风把头发吹着贴到了脖颈，那里此时热的像是要烧起来。
“一起吧。”
他的声音像是一张张着的网，在她的皮肤上起了一层战栗的小颗粒，又在体温的安抚中逐渐恢复了平滑的质地。
海风里裹着浓郁的咸腥味。
“……好啊。”
〈 06 〉
海水的味道很好闻。
她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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