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大不同(中短篇集)

作者:爆走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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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宝宝千年寻妻记(上)


      阴沉幽深的砖室中,高及人膝的污水上飘着几个木俑,远处传来在黑暗中无限放大的滴水声,长达百年的积水早已发出恶臭,水中混着土、尸水、彩料、石灰……浓稠黏腻得活似一锅酸掉的漉酪。

      上一次看到亮光,远得像上一辈子的事了,那时他睡在椁内,看见有灯光一闪,连忙起身,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在砖室角落点亮了一小截蜡烛,然后就退到甬道中,喃喃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来到那人身边,见那人胸前挂着个兽牙,腰间悬着绳索、革带上叩着铲子刀斧之类的物事,还背着一个大口袋,他便明白了。

      悠悠来到烛前,他的脚步依然庄重得犹似当年行在东宫,正打算俯身吹熄烛火,却听得远处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依稀叫着阿爹,那男子应了一声,他循声而去,只见天井上开了个盗洞,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孩子正在上面看着他,透过孩子脸旁的火把,他看见那孩子面黄肌瘦,双眼凹陷,胳臂瘦得皮包骨,却紧紧抓着绳索,不敢放开……

      他回头看一眼自己的陪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么多年了,这些东西不曾带给他任何安慰,既是如此,不如换了出去给这孩子一顿温饱吧?

      于是,他一屁股坐在自己那块青石刻的太子墓志盖上,将脚跨在雍王墓志上,看着那个盗墓人在烛火燃尽的瞬间,向棺椁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再点亮一根火把,插在旁边的金罐里,用铁锹撬开椁门,棺木已经朽坏,因此他稍稍用铁锹一撞就把棺木撞开一个大洞,拿起火把将里面的尸气熏掉,然后探身进去一抓,只见出来时是一根朽烂的手骨,骨上一环玉镯与三个戒指,盗墓人把珠宝褪下丢进口袋里,手骨放回去,再一捞,又扯出一串金镶玉宝串,也收进口袋中。

      他缓缓地过去,探头往口袋中看,那些戒指与宝串上,都刻着少阳明光纹,是他当年升任太子时,少府金银器作进给太子妃的东西……那盗墓人越捞越开心,本来还惦记着把尸骨放回椁内,到最后也就随便乱丢,他便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支解成一根根散落的朽骨,而他亲手绘样命人作给妻子的礼物,则全进了那口污渍斑斑的口袋,金杯银盒、簪笄钏环,甚至连同他的玉版哀册文,也都全部被带走。

      盗墓人终于装满了整个口袋,兴奋地往回走,把口袋往上一递,脚一蹬,也就没了踪影,接着是沉重的石板挪移声,那个盗洞又被盖住,而他又陷入了黑暗中。

      缓缓探身入椁,冷眼看着自己与妻子的尸身凌乱得像被乱刀砍死一般,分不清是谁的骨头,不过,这样倒好,总是不分妳我了,于是他侧身躺在乱骨之间,独自品着那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死寂与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其间还有人来造访,只是他没有再理会,直到他被冰冷的水惊醒,起身时,水已漫入椁内,在水下,他睁开眼,看见尸骨被水冲出椁外,他在水下滑行,赫然发现,原来几乎已是家徒四壁,只留些锅碗瓢盆,空自在水面载浮载沉。

      随便吧……要拿就都拿走吧……他默默地跃上石椁的歇山顶,翘足看着那些木俑木盆撞来撞去……

      坟墓遭发,数百年来禁锢他的咒法已破,他不是不能离开,只是他深怕离去后,心心念念的那一缕芳魂会找不着回家的路。

      「且宽心,不多时,我一定回来……」她是这么说的。

      每当想起她,黑暗中就似乎又亮起一点针尖大的光,所以他就这样等着熬着、耐了一千三百多个春来秋去……

      ※※※

      地府皇家联谊会最近异常热闹,简直比上次赵家兄弟禁断恋事件还要热闹,只见悠悠往前蜿蜒的忘川水中,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仙家船帆,最爱凑热闹的八仙听说跟其它洞府凑了四桌麻将,结果全部输得精光,此时只得下到地府,大张『八仙游乐集团』之帜。

      只见何仙姑此番扮作个渔女模样,笑脸迎人,俨然是八仙集团的风骚老板娘,不过转脸喝斥其它七仙就变成了个母夜叉,而吕洞宾的娘行白牡丹自也跳下来帮忙,此时亲将南极仙翁等年高德邵的老仙掺上单人莲座,身上阵阵牡丹浓香飘送,真个是『暖风熏得游仙醉,直把地府当天府』。
      牡丹花香中,一阵药草清香飘来,何仙姑回头看去,却是百草仙子领着洞府属仙翩然而来,见了礼后便问「何仙姑,我们百草洞府可该怎么搭船好呀?」

      「若是多仙出游,欲缓行游览风光,请用汉钟离的多人蒲扇芭蕉船……哎呀,白芷仙似乎跟防风仙是一对吧,请一定乘坐曹国舅的双人甜蜜蜜玉版自由行……若是嫌团体活动不方便,也可搭乘女仙爱用的蓝采和步步生香花篮座……」何仙姑一一介绍,又让白牡丹领着众仙子去了。

      此时回过头来,只见百鸟仙子也领着一票莺莺燕燕来到,娇声说「何姊姊,我们可不爱坐船,怕头晕,又飞得腻了,给我们安排路上走的吧?」

      「那一定要试试张果老跟韩湘子的驴打滚团体行,张果老领队,韩湘子讲解,他们俩都是唐人,最是妥当了。」

      「吕仙每次都偷拔我羽毛做鹤氅,我可不爱见他,他不会出现吧?」丹顶仙子嘟起嘴说。

      「不会不会,他这回驾云做保镳探路,不会出现的。」何仙姑连忙解释。

      众仙都一一安排停当,何仙姑一声渔唱,水陆二路一齐出发,陆路上韩湘子奏笛伴着张果老的乡谣俚曲,什么『我爱我的妹妹呀、哥哥我真爱你』一类,此不赘述。而那水路上百花齐放,众仙争奇,可说是一场群英会,沿着那忘川一路东下,十分壮观。

      行至汴梁,汉锺离正待拿起大喇叭做介绍,却听得一阵锣鼓急急风,有人高声吊着老生嗓音「唉呀!」

      「呛七咧呛!」锣鼓点下。

      「看长江滔滔,好不气派也!」

      「搭啦啦搭啦啦!」这回换了胡琴。

      「宋王爷打坐在大纛下,叫一声众将听端详,扶保了孤王的驾,八十万雄师一朝发,大宋楼船抵江夏,打并了唐家天下,那时节金陵纵马、江南观花……」

      「好!」、「好!」、「给洒家再唱一个!」……众仙家彩声雷动,纷纷将手中天帑折成个纸鹤,在手心上一吹,纸鹤便纷纷飞过忘川,直扑汴梁城中最高的梦华楼。

      「阿佶,你的嗓子还真不是盖的!」赵匡胤赞了一声,此时发挥了平生功力,疯狂在空中扑下天帑鹤,塞进自备的口袋中。

      「太宗爷,还唱吗?」赵佶看着自己的祖宗。

      「唱啊!」赵光义没有哥哥的武功,却更聪明拿了个网子在空中捞下那些天帑鹤「不能让这次的天帑都给姓李的赚光了!」

      「唱什么啊?」

      「唱你那相好的什么别去了官家我还要!」赵匡胤长拳一挥,把一票天帑鹤打下来。

      哪里是别去了官家我还要?赵佶心中暗想,明明就是『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他看了赵光义一眼,正牌祖宗点头,他只好清清嗓子「阿麻……」

      这位阿麻不是旁人,正是赵佶的疑似后代金章宗完颜麻达葛,此时被抓来伴奏赚外快,也是因为穷很久了,旁边另外还有几个赵匡胤的把兄弟敲锣打鼓,而阿麻一听赵佶吩咐,便换下胡琴吹玉笛,按宫调律吹起少年游词牌来。

      天帑鹤总算是捕完,赵氏兄弟坐在地上休息,赵匡胤夹手抢过茶壶牛饮后,把空茶壶随手一抛「我说阿弟,这回要不是你消息灵通,这场就让姓李的独吞了。」

      「可不是吗?李世民那假高尚真下流的老混球,定是买通了魁星,这回才给他那小孙子写了这么一篇专访,真真是个鬼比鬼气死鬼!为什么不写我!」

      「你有啥可写?命硬克死三个皇后?偷婆娘还命人画画自赏?拜托,写出来哪有钱可赚!」

      「总比写你好,抛弃什么赵京娘害人自杀,一样克死三个皇后,偷孟昶婆娘……也没纯情到哪去。」

      「混帐!讲到花蕊我就满肚子火,你这混帐!」赵匡胤恼羞成怒,抡拳就往弟弟揍去,于是两人又上演了入地府后的第三十七万九千八百二十五次交手。

      混乱中,赵佶自动地移到打不到的地方继续卖唱,却听得楼板声响,有人说着风凉话「唷?又打上啦?」

      赵匡胤一见此人,便抛下弟弟,直拎起来人衣襟「李家女婿来了!把钱给老子吐出来!」

      「李家的事,关我鸟事?」

      赵光义此时也踱到哥哥身边,浑似讨债流氓身边的狗头军师「此番专访你二舅子,你婆娘肯定有抽头,她抽头难道不分你?燕王,我大哥拳头厉害,我劝你还是早早把钱交出来的好。」

      来者何人,看官看到此处也该知道,只见那赵匡胤恐吓似地晃了晃朱棣「吐钱出来!」

      「要钱没有,要命也没用!」

      「马哩个吧子,学我说话!」

      「好歹认识你三百年了,多少会一点。」朱棣不在乎地说。

      赵光义何等精明,见此情便问「难道太平真没分钱给你?」

      「连根鸟毛都没见着,她说此番的钱财全都要给他二哥打点用,我要敢捞点油水,就一拍两散永不相见。」朱棣面色不善。

      「唷?那李贤在太平心里,比你重要啊?」赵匡胤白目地问。

      「你还欠我一坛人蔘酒,是不是要逼我去地府告状?」

      一听到人蔘酒,赵匡胤随即松开朱棣衣领,勾肩搭背地说「哎呀!大家好兄弟,谈钱就伤感情了是不是?」

      「是谁刚刚说要我把钱吐出来的?」

      「谁啊?是谁说要我的好兄弟吐钱的?告诉哥哥,我去揍扁他。」

      遇到装疯卖傻的赵匡胤,朱棣总是暗自佩服赵妈妈杜太后,能够把这两个混帐儿子调教到见了老娘一拧眉就下跪认错,真不愧是孽子社的社长。他一甩下襬,跨膝坐在榻上,听那赵佶兀自唱词,看着楼外一抹青云悠然而过,是仗剑横行的吕洞宾,赵佶与吕仙有些交情,此时向吕仙挥挥手,吕仙便送来一阵舒爽仙风为酬。

      几百年没吹到这种自然和煦的凉风,梦华楼中诸鬼都感觉心境平和,然而,那赵光义还是不肯消停「李家这番收的钱足可再盖个十座明堂吧?你那二舅子一个准太子,连皇帝都没捞上,要这么多钱干么?不如你去跟太平说说,让李家出个零头摆酒请客见者有分还实在些。」

      朱棣正在享受清风,被这势力鬼一扰,不悦地横他一眼「这话你有种去跟太平她太奶奶说。」

      「李渊他婆娘悍着,被她一箭穿心戳个窟窿可不好受……」赵光义说,又暧昧一笑「不过窦皇后倒真是个少见的美人,我倒不介意跟她……」

      「禽兽!」朱棣哼了一声。

      「下流!」赵匡胤跟着说。

      「你自己明明就说窦皇后骨肉亭匀,抱起来肯定舒服得很!」赵光义指着兄长抗辩。

      赵匡胤横目以对,却听朱棣又哼了一声「禽兽不如。」

      「喂!别这么饱汉不知饿汉饥,只许你抱太平,不许我们想窦皇后哪!」赵匡胤说。

      兄弟俩都一样,朱棣摇摇头,难得好心劝告「你们爱怎么想随便,不过我只说一句,李家的这批钱,你们休打歪脑筋,要是又像上次那样蒙面去抢刘备昭烈帝祠的银钱,当心真被劈到阴山背后去!不是骗你们的。」

      「什么蒙面抢钱,我堂堂宋太祖怎么会做这种事!」某当年持刀强抢银钱,吓得刘备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抢匪睁着眼睛说瞎话

      「嗤……」朱棣根本懒得回答。

      「李家这回搞了什么保护措施吗?」某当年抢钱时策划路线的狗头军师连忙问。

      朱棣捶着腿,悠悠道来「太平她太奶奶召集家庭会议,强势通过提案,逼着太平她娘吐钱出来买通魁星,让魁星的金兰拜把,叫什么蓬莱鲸仙的,特地出山来写这个专刊,然后此番收益,魁星鲸仙占三成,地府一成,天庭一成,剩下五成全归李家。又逼着李渊李世民吐钱提调那些个开国元勋来护驾,连秦叔宝尉迟恭都特地把门神事务交托神荼郁垒,下来友情赞助,国师李淳风主持护法,又请来张果老韩湘子助阵,还寄语李隆基那两个升仙的妹子,让她们也下来帮忙,总之阵容是豪华极了。」

      赵匡胤听得连连咋舌,果然李家人才辈出,不过他还是不明白「欸,搞这么大,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赵家兄弟同声说。

      「敢情你们连专访都没看?」

      「没。」赵匡胤干脆地说。

      「我只打算抢他们的钱。」赵光义更干脆地说。

      朱棣揉揉太阳穴,好在他手中有一本太平刚给的,便递过去。

      赵家兄弟凑过去一看,只见那本太一杂志上斗大标题写着:千年物语,章怀太子的等待,再看那封面,却是李贤一身白衫、头系银带、手持铜镜,背对着读者,前方是无尽延长的幽深墓道。

      赵家兄弟急急翻开内页,而赵佶等人也挤过来,一群人推推搡搡,谁也看不清,朱棣手一长,捞起杂志「争什么!找个人念不就得了!」

      话音一落,只见在场众人随即乖乖坐在榻下,一副好孩子听故事的模样,而说故事的人自然是完全儿童回避的朱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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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希復幾希
    两岸故宫游人如织,地下故宫也要办展抢眼球,乾隆皇当了唐太宗的工读生?还顺便拜了宋太宗当老师?最惊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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