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戟]音乐之灵

　　温暖的红茶让他的身心都融化了，怀着期待的时间似乎格外的短暂，在陌生的地方独自坐了小半个小时，爱里安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耐。

　　这时，脚步声打破了平静，一个高大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从柜台深处的侧门里走了进来。

　　“我忍不了了！这个混账小子什么态度？不准瞧不起大人啊！”男人一掌拍在柜台上，上面的几个玻璃酒杯发出哐啷的响声。他弯腰从柜台下取出一瓶酒，牙齿咬开瓶塞，仰头就灌了小半瓶。

　　这个人……是餐厅的厨师吗？一大早就喝酒？爱里安不禁皱起眉头，开口了，“这位先生，你应该是一位厨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在清晨饮酒是不是太缺乏对职业的尊重了？”

　　“哈？”男人这才注意到他，晃了晃迷蒙的脑袋，放下酒瓶走了过来，“哪里来的捣乱的小孩，这里还没到开店的时间，出去出去！”他随意地挥挥手，打了一个酒嗝，身子摇晃了一下。

　　“我是主厨的客人。”爱里安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满是酒气的男人。对于这种不尊重厨师这个职业的人，他很难拿出耐心解释。

　　“主厨？”这个词让男人清醒了片刻，却更激起了他的怒火，“那个小鬼，也能当主厨……？这应该是我的位置才对！”他踉跄了几步，上前就要伸手去揪爱里安的衣领，被爱里安轻易就躲过了，“和他一起……滚蛋！”

　　“爱德华.汉森。”后方传来林厌冰冷的声音。

　　男人的手腕被抓住了。

　　林厌和刚刚完全判若两人，他没有带上眼镜，毫无感情的黄色瞳仁直视着爱德华，“我说……离他、远点，渣滓。”

　　好可怕！爱德华感到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上，哐嘡一声，酒瓶咕噜咕噜地滚远了，他看着林厌黄色的眼睛，感觉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控制不住地……战栗！

　　“毒蛇……毒蛇！”他惊慌失措中说出了林厌的外号，看过林厌料理的厨师，都在背后议论他“毒物厨师”、“年幼的怪物”，这个少年，有一双毫无怜悯、阴鸷残忍的蛇的眼瞳！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着，转身爬起，跌跌撞撞地冲进后门，连酒瓶都忘了捡，门关上时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他怎么了？”爱里安从林厌身后探出头来，脸上带了疑惑，“蛇？什么蛇？”

　　“大概是喝醉后的幻觉吧。”林厌微微眯起眼睛，转过头时一脸平静，“真是抱歉，没吓到你吧？”

　　在爱里安摇头否认后，他端起刚刚放在一旁的托盘，声音里也带了笑意，

　　“那么，就请你尝尝看吧——我的料理。”

　　托盘中的碗和筷架端到了爱里安的面前。

　　“好漂亮！”爱里安眼前一亮。白色的碗中，鲜嫩的虾仁，青绿的西兰花与芦笋，乳白色的贝肉，绯红的鱼片，整齐地排列着，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下面的面条。

　　他小心翼翼地把虾仁拨开，露出下方浸在汤汁里的面条，再换上汤匙，盛起薄红的汤汁，轻轻地啜了一口。

　　先是一点唤醒人味觉的一点微酸，然后便是“鲜”！大海的鲜味，像是不可阻挡的海浪一般向他袭来，拍打在他的舌头上，卷起洁白美丽的泡沫。

　　鲜味十分霸道，但是喝下去后又留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余甘，勾起人继续品尝的欲望。爱里安夹起一块橘粉色的虾仁放入口中，咀嚼间，能感受到紧致的虾肉在口中弹动，新鲜地像有生命一样！

　　爱里安深吸一口气，才将筷子伸向接下来的重头戏——面条！

　　面条约一指来宽，使用揉好的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再堆叠起来用刀切成条。煮熟后，面条边缘呈现半透明状，像海浪一样微微卷起波纹，被汤汁染成淡红色，泛着诱人的水光。爱里安将它送进了嘴里。

　　冲击！面条的粗细和厚薄与汤底极为契合，轻轻一吸就充满了整个口腔，咬下去时美味的炸弹就在舌尖上爆开，若有若无的麦香和细腻的口感，汲取了汤汁的精华，面条是这道料理绝对的主角。

　　而耳边的音乐则更让爱里安出乎意料之外。

　　“这是……电音？！”他闭上眼睛，注意力集中在耳旁的乐声上……自由而又充满节律的美感，激烈的鼓点和激昂的声调，仿佛要将人卷入到那怒涛的深海一般。

　　直接、狂暴而刺激的音乐！爱里安第一次在料理中体味到这样新奇的感受。

　　他的能力，说起来很奇怪。在食材还是最原始的状态时，爱里安可以品尝到音乐声、雨声或是风声。一旦它们被不同厨师切割、翻炒、炖煮，变为一道成品料理时，声音也会随之改变。而把能食材做成美妙音乐的厨师十分罕见。

　　小时候的他，对这件事很疑惑。明明是相同的菜谱，经过不同厨师之手，所完成的几乎毫无差别的美味料理，舌头无法分清优劣，可是耳朵却不会受到迷惑。有的料理节律混乱、不成章法，有的却悠扬悦耳，韵味十足。

　　爱里安在成长中渐渐感受到了，抛开完全消除味觉和听觉之间隔阂的自己不提，其他厨师把食物做的像音乐一般，也是一种特别的天赋。似乎在美味之上，还体现了厨师的心和个性之类虚无缥缈的因素。

　　他品尝过的最接近完美的一道料理，便是才波城一郎叔叔所做的。虽说只是他的一项即兴之作，但是那道菜肴中的音乐绝对是音乐领域中大师级的水准。爱里安至今仍然恋恋不忘，时不时在深夜就会偷偷的翻开料理笔记，将料理中的音乐重现在耳畔。

　　爱里安自从自己会做料理以来，就很少再吃其他厨师的食物。听各种音乐成了他品尝各地料理的另一种方式。到了丹麦也只是偶尔会去当地著名的三星餐厅预约品鉴一番。

　　但在这临港的狭窄餐厅里面，一位偶遇的少年端来的一碗海鲜面却征服了他的舌头与耳朵。

　　爱里安已经有些明白，为什么相差无几的厨师，有的人做出的料理之音残破而零碎，有的人却如同高明的演奏家，将自己的感情如同风暴一般，尽情的宣泄出来。

　　如果说自己在“感受”上有着无人可及的天赋，那林厌的天赋，就是在“传达”上。料理就是他的武器，他能掌控它，将自身情感化为子弹，‘攻击’品尝的食客。

　　“朝阳从海平面升起，将海洋染成艳红。海水在翻卷怒吼，拍打着贝壳般洁白的船身。林应该在船上做过主厨吧？这样的早餐，能激发人们对广袤海洋的征服之心，对船员真是再适合不过了。”爱里安把筷子放回筷架上，用纸巾擦拭了嘴唇之后，眼带一丝狡黠的笑意，对着林厌说道。“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早餐。”

　　果不其然，对面的少年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下意识地开口，“你怎么知道……”

　　一个人的料理，会带上一个人的印记。林厌喜爱自由，富有攻击性，热衷于冒险，这样的人爱里安从未遇到过。胸口那一颗料理之心，似乎也燃起了斗志。

　　想要告诉林厌，自己理解了他的料理，想要传达给他，自己也有着不输给他的自信！

　　“林，我可以也为你做一道料理吗？”爱里安从椅子上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对林厌说道。

　　林厌站起身来，“当然可以……”

　　下一秒他皱起眉头，稍带犹豫地说道，“我接下来要赶去参加一场料理比赛，时间估计不够。能改日在做给我吗？”

　　爱里安有些遗憾与失落。自己第一次想要为家人以外的食客制作料理，却被拒绝了，虽然对方是因为时间原因，但爱里安还是感觉到些许别扭。有些羞腼的情绪马上被后半句话所转移了注意力。

　　“料理比赛？是克里斯蒂安童话嘉年华吗？”

　　他语含期待地询问道。

　　丹麦是著名童话作家安徒生的故乡，今年又正是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的诞辰210周年。在明天，城市里将会举行一场格外盛大的庆典。

　　围绕着哥本哈根市政厅广场的安徒生铜像，为了庆典的重头戏，已经搭建了一系列的看台和赛场。

　　有着百年历史的料理比赛——克里斯蒂安童话嘉年华。

　　这场料理比赛最特殊的，就是在决赛中会随机抽取安徒生童话中的某篇来命题，并且参赛者都是十四岁以下的孩子。

　　这是一场充满了欢乐与梦幻的童话盛宴，除了料理比赛以外，还会在市区进行盛大的花车游行与话剧表演，将会是整个哥本哈根的狂欢。

　　而爱里安则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当林厌一提到料理比赛，他立刻就联想到了克里斯蒂安童话嘉年华。

　　“是的。”林厌再次道歉，“比赛的复赛从九点到十一点两个小时，再此之前还要进行一系列的人员核对和食材选择的工作，所以很抱歉，今天早上没有时间品尝你做的料理了。”

　　“这样算来，时间还真是要来不及了。”爱里安眼睛里带着点笑意。“多亏你提醒了我，不然我们都要迟到了。”

　　“我们？”林厌好像被爱里安的话弄糊涂了。

　　爱里安提起琴盒对他示意了一下。

　　“其实今天在克里斯蒂安嘉联华的现场有一场彩排，我是嘉年华上的小提琴手。”

　　“难怪，你会在海滩上演奏那样的音乐。”林厌回忆了一下，挑起了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咦？海滩？”爱里安不明所以地歪歪头，难道……是他最近为了寻找灵感，练习琴曲的那片无人海滩？

　　随后林厌的话也让他的脸颊渐渐染红。

　　“我随着渔船出海时，凌晨才回港口，在经过那片海滩的时候听见了小提琴的声音。”林厌金色的眼睛泛着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中带着笑意，“谁知过遇到的不是小美人鱼，而是冰雪王子。”

　　“唔……再说下去，就真的要迟到了。”爱里安掩饰性的拨了拨银色的发丝，左手提起琴盒，右手将垂落的发丝拂到而后，然后向前伸出，眼含期待，沐浴在晨光中发出邀请，“那要跟我一起来吗？”

　　林厌上前握住他的手，

　　“当然……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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