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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北越末年，成帝荒淫昏庸，民不聊生，镌起兵反，征伐四方。”
“永宁十四年，成帝薨，其侄谨即位。”
“是年五月，镌攻入长安，灭北越，登大宝。立新朝国号宣，建元开仪，是为开国大帝。”
“称，宣高|祖。”
……
“开仪十六年十月十五，天有异象，荧惑守心，恐有大变，不吉于帝。”
“翌日，前朝阁老今太子太傅秦渊拥前朝公主之子，起兵欲反，惨败玄武门。”
“此兵变牵连朝中上下数百人，一夜之间，尸殍遍地，血流成河。”
女子的声音清甜，一字一顿念过史书上的这三言两语，恍然间就似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夜。
秦渊领着前朝的残兵，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他看着手持长|枪一步步逼过来的禁卫军，终于意识到了式微的境地，不由得仰天大笑起来，在这个夜里，分外悲戚：“我筹谋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败于今日！”
禁卫军缓缓地让出一条道，而如今的帝王也骑着高大的骏马向他走近，最后停在了他的不远处，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秦卿，”帝王冷冷出声，道，“你这是何必？”
秦渊已经年过半百，鬓发花白，如今落魄地站在一片血泊之中，却仍旧背脊挺直，不见退意，他扬声道：“我秦渊，誓死追随北越！”
北越，即是前朝。
闻言，帝王不由得闭了闭眼，而后缓缓抬起了手，手落之时，他身后的弓箭手便齐齐发箭。
漫天的箭矢密密麻麻地落下，秦渊和他的部首，也纷纷中箭而亡。
然而秦渊仍旧凭着最后的一点意志，不肯倒下。
他的胸口已然中了一箭，鲜血汩汩流下，无力回天。
如此铁骨铮铮，却非他大宣的人。
帝王看着那个一心为前朝的老臣，不忍心地别过了头，微不可查地轻叹出声：“回罢。”
余孽已除，应再无忧虑。
可帝王身边的那个少年郎却勒着缰绳，迟迟不肯跟上。
跟随而来的太子回首看他，唤道：“璟之，你为何还不走？”
唤作璟之的少年闻言一顿，道：“殿下先行罢，臣即刻赶到。”
太子心有不解，也勒了缰绳，在原地等他。
天边黑云翻腾，顷刻间便有倾盆大雨而下。
璟之冒着大雨，跃身下了马，而后一步步向撑着长|枪半跪而亡的秦渊行去。
雨水冲刷下来，模糊了太子的视线，可是模模糊糊中，那个少年挺直的身影在他的眼底仍旧清晰。
璟之停在了秦渊的身前，而后撩起了衣摆，缓缓弯一膝跪下，随后，是另一只。
大雨滂沱，少年单薄的身影在这密密麻麻的雨帘之中，却显坚韧。
太子伸手抹去眼角的雨水，定定地看着那个少年缓缓俯身下去，没能忍住的一阵愣怔。
是了，秦渊也算作是他的先生。
哪怕秦渊是逆贼，他们的师生之情也永不能磨灭。
璟之向来谨慎小心，他明知这可能会对他们谢家有所牵连，可他还是选择要在这一刻，作出最后的诀别。
璟之，果然还是那个璟之。
风起云涌，雨点如麻。
而这个看似已然平静的皇城，仍旧有暗潮涌动。
……
“史称……开仪之变。”
泛黄的书页被缓缓阖上，而女子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阿楚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破损的封面，不解地拧了眉头。
“大宣国史？”她揉了揉太阳穴，着实困惑，“宣朝？宣朝是哪个朝代？”
她虽然是爹娘口中的不学无术，但常识总该是有的吧。
“夏商周，秦、汉、三国，”阿楚扳着手指头一个接一个的数下来，“魏晋南北朝，隋唐……哪儿来的宣朝啊？”想到这里，她的眉头蹙的更深。
没有宣朝？
难不成她真的连常识都没有？
阿楚趴在桌案上，长叹出一口气。
也难为她爹娘在这两三日里为她找来了个夫婿。
可怜了她那个沈家表哥，要娶她这么个无才也无武的妻子。
想到这里，阿楚又是一阵长长地叹息。
然而这一次，她的气还没吐完，就被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
“小姐，该用膳了。”是她贴身丫鬟安悠的声音。
阿楚的心里闷了一口气，冷了声线道：“不吃，撤下罢。”
安悠也叹息：“小姐，老爷和夫人也是为了你着想……”
“我不吃，饿死也不吃。”阿楚说的强硬，让安悠不由得不吞下想说的话。
门外的小丫头见无果，只得轻叹一声，将餐盘放在了门口，嘱咐道：“我将吃的都放在门口了，小姐你要是饿了，就自个儿吃吧。”说完，便是折身离去。
阿楚磨了磨牙，继续在这书屋之内搜罗着书卷。
莹白的指拂过一排排整齐的书卷，却始终没能停下。
阿楚漫无目的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心里越来越烦躁。
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就把她给关在书房，她才不信这是为了她好。
也不知在书架之间转悠了多久，一阵咕咕的叫声将书房内的寂静给打破。
阿楚忍不住一愣，然后伸手摸了摸肚子，无奈地瘪了嘴。
她还是不能这么快就被饿死。
于是阿楚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东看西看，确定四下无人后，她才终于捡起刚才被安悠放在地上的托盘，分外心虚地解决了这一半的吃食。
看着空了一半的饭碗，阿楚轻叹出一口气，赶紧用筷子把饭菜给整平，将其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远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继续在书房瞎看。
等她再从书卷之中抽身出来，天色已然四合。
一点烛火摇晃，将她的侧影细细勾勒出来，清晰地映在菱窗的碧纱之上，秀致清丽。
一墙之隔的外边，慕夫人看着她的影子，微不可查地轻叹出声。
“夫人……”候在她身旁的安悠见状，不由得担忧唤道。
慕夫人轻轻摆首，道：“无碍。阿楚用过膳了吗？”
安悠点点头：“用过了，但是吃的却不多。”
闻言，慕夫人的嘴角勾出了一抹无奈的弧度：“这孩子，打小就这个样子，口是心非的。”
嘴上说着打死不吃，可到底又奈不住饥饿，明明吃过了却还要做出一副死撑到底的赖皮模样。
她笑着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是慢慢散去。
她的阿楚，没几天就要嫁人了呢。
她知道，阿楚肯定觉得心里委屈，可若是不做出这个决定，又能怎样呢？
想到这里，慕夫人不由得垂了眼眸，掩去了眼底的一片怅然。
良久，她才终是出声唤道：“安悠，走罢。”
月光似上好的丝绸，洒落下来，铺了一地的碎银。
两人踏月而去，身影渐被拉长，最后，渐淹没于这夜色之中。
一声叹息，一圈圈地散开在夜里，然后消弭无踪。
阿楚坐在烛火之前，低垂着眼眸，任烛光在她的眼底覆下一片阴翳。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坠，似无奈又似欣慰地叹道：“我……就要嫁人了呢。”
“他叫沈昱衡，是我青梅竹马的表哥。”
“我不喜欢他，可我只能嫁给他……”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紧抿了唇，再难以出声。
心底空落落的感觉越扩越大，直到最后，她心口处的那一块，似乎全部被掏空，令她难受得无法呼吸。
阿楚缓了缓，然后将玉坠缓缓抬起，置于眉心，阖了眼。
“我也……要娶妻了。”
一把清润如冷玉相击的男声，漾开层层夜色，传至她的耳畔。
阿楚忍不住一顿，倏然睁眼。
可是环望四周，依旧如同往常，不见一人。
她蹙了眉，静默沉思。
这样的情况，都已经好多年了，迷迷糊糊之中，似有人隔着时空，在与她对话。
她看不见他，却能听见他。
第一次听见那人的声音时，她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闹了鬼，嚎哭了大半天。
爹娘问她是怎么回事，她抽噎着说道：“我听见有人在说话。”
闻言，她爹忍不住给了她一个爆栗：“真没出息，不就是别人在说话吗，你就哭了！你还是不是我慕家的女儿啊！以后出门别说你叫慕阿楚。”
她揩了一把鼻涕，道：“那我叫楚阿慕吗？”
她爹爹姓慕，她娘亲姓楚，所以，她叫慕阿楚。
这般童稚的话，倒是让她爹爹沉思了一番，然后摸下巴正经道：“也成。”
就这样将此事翻过。
后来，又是第二次、第三次……
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这个声音的存在。
只是，陪伴了她这么多年的那人，又究竟是谁呢？
是人？是鬼？还是妖？
阿楚缓缓起身，然后走到了窗前，伸手拉开了那扇菱窗，抬眼看向头顶的一片苍穹。
“你到底是谁呢？”
我真想……亲眼见见你。
陪伴了我这么多年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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