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妙妻(重生)

作者:佳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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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5


      廊下的鸟鸣声响个不停,声音似乎比以往尖锐许多,引得人心里揪起淡淡的烦乱。

      雍长璎自昨晚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房子里,任谁叫也不理。乔唯一早端着水盆在屋外站了许久,打算伺候他洗漱,却见他久久不肯开门。

      大桃儿觉得蹊跷,走到乔唯身边问:“璎哥儿这是怎么了?”

      乔唯神色落寞地摇了摇头。

      大桃儿自顾自的琢磨了一会儿,突然两只眼睛睁的浑圆:“该不会是在别扭奶奶与那……”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像吃到脏东西一般,眉头一皱:“呸呸呸呸!奶奶清清白白,璎哥儿昨个儿不是还护着奶奶吗?今天怎么又转了性子?”

      乔唯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院中的石桌前,放下盆子,委身坐到一旁:“他这是在跟自己怄气呢。”

      “怄气?”大桃儿不懂。

      “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他牵扯进来。他见我受欺负,又觉得自己护不住我,只能一味的在心里与自己较劲。”

      大桃儿努着嘴,若有所思望向大门,思忖片刻突然迈开大步走上前,抬手敲了三下门,隔门大喊道:“璎哥儿,二小姐来为难奶奶,你管还是不管?”

      话音刚落,只听“咔噔”一下,门闩从里侧被取下,房门被拉开。一张疲惫不堪的脸从门缝中透了出来。

      他似乎一夜未眠,两支眼睛周围浮着一圈浓浓的乌青。阳光顺着门缝映在他脸上,将他脸颊映的一片苍白。他眯着眼睛望着大桃儿,却见大桃儿趁机侧身用胳膊肘抵开门板,扭头对乔唯喊道:“奶奶,快来!”说完,一张小脸又像翻书似的,登时柳眉倒竖,摆出一副愤然的模样望着雍长璎:“瞎耍什么脾气呀,跟自己怄什么气,怄到最后闹的都是奶奶。”

      雍长璎怔怔的望着她:“长珊……”

      大桃儿翻了个白眼儿:“二小姐本来是要闹的,走到半路又被夫人捉了回去,现在关起来不让出院子呢。”

      雍长璎似乎松了一口气,目光黯淡下来,而后听见乔唯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随即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随后又如触电一般的重新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深藏起眼中的温柔,以一种近乎于偏执的姿态守卫着卑微而又脆弱的自尊。

      乔唯的双唇嗫喏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雍长璎匆忙背过身子,一边甩掉鞋子一边手脚并用的爬上床。随后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像个蚕蛹似得窝在床榻一角。

      乔唯站在门口,面对雍长璎的排斥她显得有些犹豫。

      大桃儿催促她:“快去呀。”

      乔唯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打定主意缓步走上前。她将水盆放到床头的木架上,用巾布浸了水,侧身坐在榻边。

      雍长璎将头埋得很低,似乎不大愿意看到她。

      “你……”乔唯想发出些声响引起他的主意,一时间却没想到该说些什么,只单单用了一个“你”字起头,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心尖儿上像是被猫爪子挠似得再也坐不住了。乔唯站起身,刚准备抬脚离开,却听见身后响起床板挤压时发出的“咯吱”声。她下意识的扭头一看,见雍长璎已经挪到了她身边,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原本雪白的胳膊粘着大片的血渍,自己的血与雍长玏的混杂在一起,也不知究竟是谁的更多一些。

      “不让我走了?”乔唯问。

      雍长璎不答。

      倔驴脾气!

      乔唯轻轻的扶起他的手,小心的给他擦拭伤口。隐隐的,她察觉到雍长璎的手臂在发颤:“疼吗?”

      他摇头。

      “你且忍着点。”

      乔唯尽量使动作做到尽可能的轻柔、小心。待拭去血迹,伤口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只见雍长璎手背以及手腕上覆有大面积的擦伤,伤口边缘出的干皮翻卷起来,露出里面渗血的皮肉,看的人让人实在心里发酸。

      璎哥儿啊璎哥儿,你何以傻到不知痛楚?

      乔唯鼻翼微微扇动了一下,瞬间眼眶通红。她尽力掩饰着哽咽的语调,故作无意的微笑劝慰道:“别闹别扭了,我跟你说啊……我打算咱的那支相思雀寻一个伴儿。毕竟孤独终老太凄苦了,即便活的久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同生共死来的好,多少能留有几分温情,你说是不是?”

      雍长璎闷闷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乔唯处理好他的伤口,端起铜盆朝屋外走去,临出门时对一旁候着的大桃儿嘱咐了一句:“替他上药吧,仔细一点。”

      廊下的鸟鸣声依旧不断。

      乔唯泼完水,见此刻闲来无事,转念回想起这几日打的络子,第二支还差收尾。于是回屋将两支一起拿来,守在院儿里将两支一气儿弄好,打算当面儿与璎哥儿一人留一个。既是个念想,又可以当个小玩意儿送给璎哥儿玩。

      雍长璎平日里最喜欢黏着乔唯,今日却一直淡淡的。乔唯手上打着络子,时不时扭头看雍长璎一眼,偶尔目光相对时,她便弯起唇角浅浅一笑,雍长璎却像逃避似的低下头。乔唯心里有些失落,但想着过几日自然而然便好了,并不十分忧心。

      午饭时,天一直阴沉沉的,昏暗的天空中聚集起大团大团的乌云。天光在乌云的分割下,将天空分裂成一片片发光的碎片,仿佛即将要胀开一般。

      大桃儿去厨房拿吃食,回来兴冲冲地对乔唯道:“今个儿厨房做了银耳莲子粥,我特意闹着要来了一盅,奶奶先尝尝。”说着,将一支青釉白瓷盅放在身前,用勺子盛出一碗递与乔唯。

      乔唯有些意外,自叹难得能吃上这样好的东西。她纤秀的指尖捏起勺子把儿,如画的眉眼中掠过一抹浮光。

      甜汤入口,说不出的好味,只觉得齿间顿时溢满香甜。

      雍长璎依旧坐在房内的榻上,双腿抱膝,以一种窥视的姿态偷偷望着乔唯的侧影。

      忽然,目光中乔唯的身子隐隐颤了一下。他陡然提起一口气,以为是自己看差了,正准备放松心神却见乔唯突然抬手捂住领口,手指开始一点点向内弯曲,然后一下子揪住领口的衣衫。紧接着弯腰吐了一口什么,身子前倾,顺势摔在地上。

      “啊!”大桃儿一声惨叫如刀锋般切断了雍长璎感观上的一切阻隔。

      莫名的惶恐涌上心头,雍长璎冲出屋外,还未等走近便被乔唯唇边的一滩腥红迷了眼。他从有过如此沉寂于混沌的时候,混沌到连血液都分辨不出来。

      大桃儿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然后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奶奶!奶奶……你……”

      乔唯从原本的吐血转而演变成为大口大口的呕血,痛的心肺像是被火滚过一般。

      大桃儿哭的有些不能视物,仅能模模糊糊中看出个人影:“我去喊郎中,璎哥儿!璎哥儿!守着……守着奶奶。”她后退两步,不等璎哥儿反应便消失在他的视线。

      “巧巧……”雍长璎走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怔怔的将乔唯从地上扶起来,两只手臂紧紧的抱住她。

      她在颤抖,抖的好厉害。

      雍长璎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幽幽的低下头,将脸颊贴在乔唯鬓边,紧接着突然扯起嗓子嚎哭起来。他哭的没遮没掩、肆无忌惮,嘴长得老大,活脱脱能塞进个大石榴。

      “巧巧要死了……再也没有巧巧了!”他如孩童般简单而又切实的想着。一颗泪珠子滑过他的下颌,滴在了乔唯染血的唇边。

      乔唯拼尽全身力气,从袖口取出两支玉佩,玉佩上坠着刚打好的络子。

      她想将其中一个塞入雍长璎的手里,可是手上根本没力气,东西拿到一半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雍长璎连忙将其拾起,死死的握在掌心:“巧巧……”

      “呃……”乔唯的目光望向桌上的那支青釉白瓷盅,她拼尽全力想要做出警示,奈何声音却不断被喉咙中的鲜血逼退,只剩下一连串不可闻的气音。

      鲜血不断的顺着唇角淌入雍长璎的手臂。

      雍长璎摊开手心,傻傻的想要去接,却发现血积的越来越多,最后都顺着指缝滴在了地上。他不知怎的,突然有种灵魂被抽空了的空虚感,而这种空虚感的背后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难以忍受的紧紧抱起乔唯,将她的脸贴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位置:“巧巧,我求你,你不要……不要死!”

      乔唯的双唇依旧在不断嗫喏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巧巧,你说什么?”

      乔唯双只眼睛睁的浑圆,明镜的的眼眸清晰的映出雍长璎的脸。

      “巧巧!”

      乔唯将目光转向廊下悬着的那支鸟笼,笼中的相思雀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闹腾的十分厉害。

      鸟鸣声响彻云霄,其情状颇似杜鹃泣血。

      “巧巧……”雍长璎拼命的大喊,却难以阻拦乔唯的生命正被一点一点从他的怀里抽走:“不要!”他将她抱的越来越紧,心却越来越空。激烈的情绪刺激着他的感官,刹那间冲破了蒙在他心头的那层混沌,“唯!唯……你别走!连你也不要我了吗?我舍不得你啊!”

      她不动了,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像是枝头被风霜吹打后的枯叶,永远的坠落枝头,消亡于泥土。

      雍长璎心如死灰的望着地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桃儿带着郎中到了,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她见雍长璎正一手捧着那支青釉白瓷盅,一手托着乔唯的肩膀,仰起头将剩下的甜汤全部灌入口中。

      喉结上下浮动,一下……两下……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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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相思鸟,相思始终,生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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