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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天长路远魂飞苦
道济见吕洞宾和白牡丹抱在一处不肯起来,便嚷道:“姓吕的,你抱够了没有,再不松手我可怀疑你假公济私啦!”
道济只管拿吕洞宾打趣,却不意臊得白牡丹羞愧无地,忙挣扎着起来,无奈全身疲软乏力,又倒在吕洞宾怀里,窘迫得直欲哭出声来。幸而何仙姑出手相助,将她搀起,令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吕洞宾这才起身,拿话叉开道:“你把他们都请走啦。”
道济一翻白眼,道:“我把他们都‘气’走啦!”
吕洞宾却也不十分意外,只沉吟道:“得罪他们倒还有限,只是这个地方再不安全啦!”
白牡丹听吕洞宾又有上路之意,忍不住插口道:“你们究竟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何仙姑见白牡丹情绪激动,忙安抚道:“白姑娘,我们带你与潘公子相会,你说好不好?”
白牡丹将信将疑,冷笑道:“潘公子如今身陷囹圄,如何与他相会?难道你们要劫狱不成?”
何仙姑柔声道:“你还记得方才那个容貌和你一般模样,声声喊你‘姐姐’的姑娘么?她如今已在营救潘公子的路上了。我跟你保证七日之内一定还你个平平安安毫发无伤的潘公子可好?”
白牡丹迟疑道:“你虽信誓旦旦,可一面之词我怎知是真是假?你们若是真心要相助我和潘公子,就该放我回家,再将潘公子平安救出,让我们夫妻团聚才是。”
何仙姑哭笑不得,暗道:“这可又绕回来了。”却听吕洞宾道:“白姑娘这话不错,便依着白姑娘的意思办。”
道济与何仙姑一听,登时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均想:“吕洞宾既当着白牡丹的面亲口出此一言,那便是敲钉转角,再无更改了。从此这世上再无千年情劫,更少了一对苦命鸳鸯,却多了一个潇潇洒洒的好神仙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儿家。”
白牡丹不意吕洞宾竟答应得这样爽快,当真大大出乎意料,几乎要相信眼前三人真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是她和潘璧的大救星。只是之前三人言语行动委实匪夷所思,因此仍无法完全放开心胸,只暗暗拿定主意:“或许他们竟是欲擒故纵,我只假意相谢,待到得家中,再和爹爹一起诚心拜谢不迟。”因而半真半假道:“若三位仙人当真愿送牡丹回家,又救得潘郎性命,三位仙人就是我夫妻的大恩人,将来我和潘郎定在家中供奉三位仙人神像,子子孙孙香火不断,世世代代铭记三位仙人的恩情。”
道济笑道:“许得好大的愿。像你这样知恩图报的姑娘,老天爷定然会保佑你逢凶化吉,平安一世的。”
此时白牡丹自觉气力稍有恢复,等不及要走,吕洞宾亦觉多留无益,四人便一起出门。白牡丹因心中宽慰,不免偷看两眼园中的牡丹花,只觉朵朵牡丹莫不玉笑珠香,富丽潇洒,却有一个疑惑,因是谷雨季节,来时一路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可是一进院中竟连一粒雨珠子都没有,心中暗道:“莫非真是神仙术法方能如此奇妙?”
谁知方出了无量佛光笼罩范围,便觉凭空里刮来阴风阵阵,卷起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又有平地里涌起迷雾浓浓,引来魑魅魍魉鬼哭妖叫;更兼冷雨寒风,吹打得人毛骨悚然。白牡丹肉眼凡胎,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只觉天地陡然变色,日月霎时无光,仿佛置身鬼域一般。却见浓烟鬼气之中,竟渊停岳峙般立着一个模样骇人的金甲怪物,白牡丹肉眼凡胎,认不得真神,只吓得抱紧何仙姑得手臂,颤声道:“仙姑,有妖怪!有妖怪!”
那怪物听她如此说来,忙左顾右盼,挤眉弄眼道:“妖怪哪有妖怪?待俺老孙一棒子了账了他!”突然又似恍然大悟般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说俺老孙是妖怪!我把你个肉眼凡胎的小丫头,连佛爷我都不认识了!”
原来那怪物不是别人,正是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斗战胜佛孙悟空是也!
白牡丹又惊又奇,却见那妖怪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足踏藕丝步云履,手执如意金箍棒,当真与大圣庙中的神像分毫不差,诧道:“难道你真的是孙悟空?”
孙悟空将金箍棒一抡,神气活现道:“如假包换!”
吕洞宾见孙悟空一副毛脸雷公嘴的骇人模样却浑不自知,忙道:“佛爷,牡丹方才还魂,精神尚未凝聚,你别吓到她!”
孙悟空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插,戟指着吕洞宾骂道:“是我吓到她还是你麻烦到我?自打穿山甲化伞之后,佛爷我终于不用困守在地府里对着那些死鬼,方享了几年自由,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倒好,一找到白牡丹就给我惹来这么大麻烦。”说罢,从怀里掏出生死簿掷与吕洞宾,道:“你们四人是打算自个儿到阎王老儿那谢罪争取个从轻发落呢?还是打算被俺老孙押着到十殿阎罗那受审罪加一等?”
吕洞宾却看也不看生死簿一眼,轻描淡写道:“佛爷这话从何说起?白牡丹阳寿虽尽,但命不该绝,如此方能被吕洞宾救回来。如今十殿阎罗以此来质问吕洞宾究竟是何道理?难道他们还要将白牡丹杀了收魂不成?”
孙悟空瞪起火眼金睛,怒道:“吕洞宾,你少在佛爷面前卖弄口才颠倒是非倒打一耙,佛爷不吃你这一套!来来来,咱们在拳脚兵器上较量较量口才,你若赢了,我便放行,你若输了,就乖乖地把白牡丹交给我带回阴曹地府,是死是活但凭阎王依簿审判!”
吕洞宾皱眉道:“牡丹是个大活人,怎么能去鬼地方?若是佛爷执意要人,吕洞宾只有得罪了!”
孙悟空一听,不怒反笑,道:“吕洞宾,你别想跟佛爷玩花样,你可睁大眼睛瞧瞧,哎哟,忘了你现在不是神仙可什么也瞧不见,你只问着何仙姑,可是眼睛瞧见得的地方都是阴兵?实告诉你,便是眼睛瞧不见得地方也都埋伏着阴兵。这叫‘插翅难飞,遁地难逃’,专门为你吕洞宾备下的阵仗!”
吕洞宾早知孙悟空虽看着一副玩世不恭的顽皮模样,委实是个身经百战的斗战胜佛,却不料竟精明至此,一语便道破了自己“制造混乱,趁乱逃走”的意图,只得冷然道:“佛爷,看来不把白牡丹带走你们是不肯干休了?”
“废话!”孙悟空把棒子一收,丢了个圈,指着吕洞宾骂道:“难为你曾是个神仙,竟连‘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的道理都不懂?鬼差一到,便是阳寿终了,你们只该将白牡丹交出,好教她投胎转世。或者保存尸身,到阎王那儿说明情况,依律提魂。如今你们擅自行动,白牡丹投胎转世的妇人便要难产而死,这条人命官司,你自到阎王爷那儿打去!”
道济见二人就要闹僵,吕洞宾明摆着吃亏,忙赔笑道:“佛爷莫要动怒,和尚倒有个折中的主意,佛爷听听可行否。如今白牡丹已然还魂,你若强行将她带走,岂非也是犯了杀生大罪?不如将她魂魄分离,带了她的魄去投胎转世,留下她的魂完成此间未了之事,待得事了,我们再将她生魂送去合一,岂非两全其美?”
孙悟空歪着头,思拊半晌,道:“那样人间岂非多了一个活鬼和一个白痴么?”
白牡丹惊疑不定,问道:“什么活鬼什么白痴?”
孙悟空道:“你没了魄,自然就是活死人了,你的转世缺了魂,岂不是白痴么?”
白牡丹道:“那······那我是死了吗?”
孙悟空道:“魄没了,□□留着也没用,只剩魂了,可不是死了么?”
白牡丹道:“可,可我不想死。”
孙悟空道:“你不死,你下辈子的娘亲就要难产死了,你还死不死了?”
白牡丹迟迟疑疑道:“看来我是非死不可了。”
孙悟空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若是说出个‘不’子,老孙可就连魂带魄一并儿带走了。”说罢,命黑白无常道:“动手!”
黑白无常得令,便一手执令一手执索迈步上前,但见二人将索往白牡丹身上一套,魄便离体而出,二人向孙悟空复了命,便引了白牡丹的魄前去投胎转世。
白牡丹尚不知发生何事,只觉身体忽然之间便不听使唤,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意识虽然清醒,却如被囚于体内一般,挣扎不得,动弹不得,半分不由自主。
却听道济骂道:“这哥俩好没意思,非要在这上头报方才之仇。”
白牡丹只觉有人以扇轻扇自己的身体,而自己竟似被这扇风轻轻带起,茫然四顾,只见吕洞宾等人面上的神情都复杂莫名,待回过神来,却见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躺在地上,直如死尸一般。原来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住身,七魄成型,如今白牡丹魂魄分离,有魂无魄便是活死人,有魄无魂便是白痴儿。而道济这一扇,又叫她魂体分离,从此这具肉身是无用的了。
却见何仙姑将手中的伞撑开,挡在白牡丹头上,不让阳光照着,却道:“这把伞魔气甚重,若撑得久了牡丹姐也是要魂飞魄散的。”
孙悟空道:“地府倒是有‘阴阳伞’,不过阎王老儿看见你们就来气,决计不肯借的。我却记得椿瑛那还收着一把,当初被血所污,地府便不收回。如今她修成人体,用不着它了,你们去黄鹤楼找椿瑛去。俺老孙去也。”
孙悟空见事情已交割得明白,便领着阴兵回地府交差,变了的天地顿时又变回来了。
道济见孙悟空已走得没影了,忍不住骂道:“好佛爷,如今奉命看守地府,可把当年当妖怪时闹地府撕生死薄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啦!”
话音未落,却见一道金光卷起一路烟尘杀气腾腾地折了回来,原来孙悟空知道济必然要在背后嚼他舌根,因此人虽走了,心神耳意却还留着。
但见孙佛爷一手扯着道济的领子,一手擎着金箍棒作势要打,呲牙瞪眼问着道济道:“把你个造口业的贼秃,在背后骂俺老孙什么!”
道济知孙悟空脾气秉性,一好奉承,二好打人,手中的哭丧棒有一万三千五百斤重,若磕着碰着自己,这一把老骨头非散了架不可,忙愁眉苦脸讨饶道:“佛爷,和尚是赞您尽忠职守!敬忠职守得狠啦!”
孙悟空晃晃手中的金箍棒,似信不信,似笑非笑道:“当面扯谎,吃俺老孙一棒!”
吕洞宾忙拦道:“佛爷莫要胡闹,咱们可还有正事要办呢!”
孙悟空原也不过促狭兴起,要寻道济开心,见吕洞宾一本正经的样子,自己也失了兴致,讪讪地收回棒子,架在肩膀上,一摇一摆地走了。
道济原也是个好玩笑热闹的,见吕洞宾这副模样,知他心中十分难受,此时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四人相对无话,还是吕洞宾勉强打起精神,要先带牡丹去黄鹤楼借伞。只是何仙姑要接应芍药精,穿山甲所化之伞除何仙姑外谁都打不开。幸而吕洞宾一直藏着当年那方随风飘来落在他手中的丝帕,便施法将白牡丹的魂魄收在手帕之内,贴身带走。三人在此分道扬镳,各自行动去了。
吕洞宾虽失了仙法,毕竟千年修行还在,因此一路御剑飞行风驰电掣,不到半天的功夫,便到了黄鹤楼。谁知一脚尚未踏入黄鹤楼的门槛,但见一条鞭子也不知长没长眼,只管朝他劈面打来,又听一个女人声音喝到:“姓吕的,你还敢来见我!”
吕洞宾一边以手中折扇将鞭子轻轻拨转,一边苦笑道:“都八个孩儿的娘了,还是这般暴脾气!”
原来那女子正是刁蛮公主龙三是也!
龙三怒道:“还不是你这好师傅带出来的好徒弟把我气得,你还敢在这儿装没事人!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吕洞宾笑道:“原来是孙白那小子不孝惹娘生气了,叫他出来,待我这个做师傅的来替你教训他。“
龙三冷笑道:“这不成器的小子不知钻到哪个青楼楚馆里去普渡众生啦,还能在家吗?“
“孩儿不是在家么?”话音方落,却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白衣公子轻摇折扇,缓步下楼,但见那少年剑眉星目,意态潇洒,实在像极了吕洞宾。
龙三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鞭子,怒道:“臭小子,为了讨你师傅的好儿,竟要诬陷为娘的冤枉了你吗?”那鞭子便似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直戳孙白眉心,孙白亦如吕洞宾一般不惊不怕,只以手中折扇轻点鞭梢,便将鞭子拨回,吕洞宾暗喜道:“乖徒儿武功又精进啦,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可不在为师之下啊!”转念一想,臭小子多半平日里常常与龙三这般周瑜打黄盖,方能如此手法娴熟,分毫不差,还是不助他的兴为好。
孙白笑道:“娘,师傅难得回来一趟,您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只管告我的状。难道非要见着师傅罚我才好,难道打在儿身就不痛在娘心吗?”
龙三嗔道:“你别跟我这儿油嘴滑舌的,你师傅向来跟你狼狈为奸,一个鼻孔出气,还有你爹爹,是他给你通风报信的吧,哼,我找他算帐去!”说罢也不理人,抬脚便走。
孙白见龙三走了,越发地嬉皮笑脸,上前作揖。吕洞宾却拿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道:“少在这儿装模做样,快带我去见你外婆,再把你何师伯的房间收拾出来,麻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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