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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夏侯垣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推向对首,“密码是861026,林小姐的生日,一千万。李先生说,算作分手费。”
“我对数字没有概念,我只知道……”她眼神空洞,望着玻璃窗外的来往过客,对那张银行卡视而不见,“……说的难听一点,我跟李先生的交往不过是J女跟P客,用不了这样多。他对所有女人都这样么?”
女人,真是一种卑微的生物。为了钱,涉足皮肉抽扯。生了情,钱又可以不要。千方百计印证自己是某个男人心里的唯一。
夏侯抬手,一根烟递到唇边,犹豫了下问:“林小姐,介意么?”
她摇头说请便,他点了烟,缓慢抽一口,否定:“不是,遇到一个女人就给一千万,财神爷也没这样的家底。”
“所以,是为什么?”
她要刨根问底,他需要再抽一口烟唤醒回忆,讲一段过往。
“奉先有个妹妹,亲生妹妹,紫君小姐。十年前,奉先还没有如今的席位,彼时沧州叱咤风云的是别人,见他一天天势大,仇家眼红报复,捏不到他的痛点,就从紫君小姐下手,人救回来以后,已经被凌虐得不成人样,一个月后饮安眠药自/尽。最后虽然报了仇,人命终究无法挽回。紫君小姐当初也在艺术学院念书,跟林小姐一样是戏剧美术设计专业……”
暂停,夏侯默默抽完一支烟,又点一支,继续:“……奉先他,对林小姐有特殊情谊,应该是不想重蹈覆辙,为了你好。如果林小姐能够理解他的苦心,就请彻底离开他。”
两杯咖啡放到凉,谁都没动一口,甚至触碰杯柄的欲望也无。事情办完,夏侯起身告辞,结账后合上钱包,停顿一下拇指轻抬,忍不住再翻开。
夹层里镶着一张照片,她和他亲昵相依的合影,青葱笑貌,已经泛黄。烟灰落上去,小心翼翼吹落,拂拭干净。
把谈话结果带回去,他道:“收下就好。”
夏侯奉劝:“多事之秋,大哥与我是孤家寡人,说走就能走,不能再牵扯进其他人,多一个人多千百条人脉,走不利索的。”
他领会他的暗示,颔首:“我明白。”
何时走,需要一个爆发的节点,在此之前,有条不紊,一切如旧。
连日风声鹤唳,各大藏污纳垢的娱乐场所处处低头做人,“夜宴”受消防大队掣肘,因为消防验收险遭关门,只好请出靠山斡旋。
包厢内,大队长正在跟唱上世纪流行旧曲,服务员下单消费项目时不当心切走歌,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门打开,领班带走眼泪汪汪服务员,连声赔罪。
大队长耍威风还要继续追责,看到门口一帮来人,脸色由阴转阳,一手搂着一段细腰不得闲,另外一手伸出来做欢迎状,“李先生,快来快来!快请坐!”
李奉先,沧州谁人不识,整个渤海湾排辈分,他排第二,无人敢居首。风云人物站在门框里,走廊里的光亮迷途,再也照不进来,包厢气氛冰冷如坟墓。
来者不善,大队长脸上陡然变色,再细看,对方针对的似乎不是他,是他臂膀下的公关小姐。
一双眸轻抬,水波荡漾,以柔克刚,与李奉先针锋相对。
大队长面前刮过一阵飓风,怀中温香软玉瞬间落空,一人拖拽,一人踉跄,留下他一人好不孤独。立马有其他胭脂水粉扑上来做候补,反应过来,点一根烟,切回之前那首歌。
唏嘘不已,凭他是不可一世的李奉先,男人计较起风流债,像三岁小孩被抢了糖,千般无辜,万般委屈。
推开一扇空包厢大门,扔她进沙发,钳制她的颈像握住名贵酒瓶一段婀娜弧度,力道轻松,用意霸道。
俯仰之间,蔑视她,眼刃在她眉眼鼻唇上削出痛感。点一支烟,缴械投降,用最狠的力冲撞。
“你是不是贱?是不是欠?你就那么喜欢出来卖,我给你的钱还嫌不够多?”一手夹烟,一手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竭尽全力逼问,直到她哭,泪水涟涟,四下迸溅。
她被眼泪烟雾呛得呜咽,香槟色绸缎长裙破碎不堪。他意犹未尽,吐出烟头继续发疯,锋利爪牙在玉肌上撕扯出血红斑痕。
“说话。”他把霓虹碾碎在她眼底,锁住框束,一遍又一遍倾轧。
她眼池决堤,洪水滔天,颤抖搂他的颈,躲在他肩檐下,无力嗫嚅,“带我走,求你,奉先,带我走,那笔钱够他们花一辈子,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你带我去国外念书,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敲门声骤响,夏侯声音焦灼:“大哥!孙献被抓了!得马上走!”
门开了,他走出来,怀中横抱一段被大衣包裹的娇软皮肉。
“大哥!”夏侯咬牙,为难摇头。
他眼神肃杀,径直经过他往前走,一言不发。
海边埠头被集装箱密密匝匝堆砌成迷宫,汽笛、废船、铁锈、海藻,乱七八糟的意象混杂。深夜的近岸海域,水面被风吹皱,也无人留意。
夏侯咔嚓一声上好枪膛,走出一截箱体,海风迎面吹来,灌满衣袖裤管,他远视天际降落的黑影,回过头看向两人提醒,“大哥,人来了。”
他拉紧她的手,相携走向月明,夏侯冲破阻力,跳上直升机,招手催促他们。
跨出门时,她驻足不前,他诧异回头,一刹间,一双手铐环住他一手锁在集装箱的栏杆上。
她手中的枪口对准了他,身份证件同时摆明:
“警察,别动。”
在他听来,是很浅很浅的声量,仿佛笃定他无从挣扎。
“大哥!”夏侯吼叫,声音冲破螺旋桨的轰鸣。
他视向他,摇了摇头,传递默契,快走。
警车包围上来,红/蓝/灯光闪烁交织,照亮两人的脸。
她眸中大雾四起,潮意逼近,又消退,一行泪不自觉轻落。
他探出空余的一手要去擦拭,被所有看客误判是伤害,架起无数枪口对准,警告:“别动!手抬起来!”
最终折返,再也触及不到。
无数人影冲上来,将他束缚,从他大衣内一左一右搜出两把满弹上膛的枪。他终究不忍开。
一年后。
警局局长赵子隆与李奉先在审讯室的桌案前相隔而坐,她的肉/体出现在照片上,枪/口血肉模糊。一颗子弹贯穿心脏,终止她心跳。
夏侯在人流中仓促行走的监控照片随后陈列,赵子隆逼视他道:“夏侯垣最近出现在了沧州,一枪终结小婵性命,警局现在需要知道他的下落。”
“小婵?”李奉先面露讥讽,懒声说,“这年月,卧底都用真名?”
赵子隆冷静下来斟酌,为了套出夏侯下落,不妨从对方的痛点切入。黑警孙献落网后,供出所有罪行,包括多年来与李奉先的交易来往。黄/赌/毒,军火走私样样都从事。死/刑将进,李奉先底牌尽失,也就无所畏惧。
她也许是他唯一的执念,是警局套话唯一筹码。
“只有名字是真,其余皆假,比如她的身份背景,家庭学历,画画只是她的爱好,所以当初塑造人设时,借鉴了李先生的过往,这是她的主意。”
赵警官也有烟瘾,点烟后如是说。
他看向他的烟盒:“赵警官方便借根烟抽么?”
赵子隆不吝啬,大方借一支,不用还。对面他举起两手镣铐和一根烟,形容终于有了颓废萧索的态势。
“我多次申请见她,”他把那根烟吸入魂魄,万分珍重,似乎不舍得呼出,“她不见。我不怪她,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她对我到底是真是假。”
赵子隆冷漠回答:“小婵拥有国际刑警的履历,素质、意志非同寻常,抓获李先生的任务,普通卧底难以胜任。我想她,不会有所动摇。”
李奉先垂眼点头,呼出一阵烟雾,再次昂首时,下颌边缘恢复昔日的锋利,口吻决断,“夏侯的行踪,我不清楚。并非是我有意隐瞒,赵警官,你们都以为夏侯杀她是为了寻仇。我了解他,他不是。他离开我也能混得风生水起,根本不需要我。夏侯这样做是为了报复我,他知道我在意什么,所以毁掉,让我看清自己有多愚蠢。”
赵子隆微愕,预想中这场对话应该是双方短兵相接,话锋拉扯的走向,未想对方能够这般坦诚。
“赵警官,”他叫醒他,“现在,能让我见她最后一面么?”
赵子隆起身走出审讯室,又折返回去带走落在那里的烟,走廊里抽掉一整盒。
警局的装/尸袋整洁、正式,没有阴森的触感。正中一条拉链滑下,漏出她的脸,安然沉静,与记忆中的区别不大,只是嘴唇苍白,没有血色。
他带着手铐触碰她面额,轻抚她唇,然而那双眼眸却未能再抬起来。
赵子隆室外远望一眼又瞥回,传闻中的李奉先宁愿折骨,也不肯落泪半滴,此时,终于破例。
一年半后,正式查封李氏产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奉先经营的一处赌场成了残垣断壁,灰尘遍布,蛛网丛生,不复往日峥嵘岁月。
赵子隆站在一楼大厅通往二楼的墙壁前,端详全赌场最为显赫位置上的一幅画。画中场景与眼前的画面重合。
其他警官经过,随意瞥一眼嘲笑,“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李奉先大概脑子有病,赌场里挂一副废墟,图什么?图诅咒啊?”
这幅画被作为证物收档,取下后向外搬运,赵子隆的视线无意间划过画框背面,开口叫停搬运。他蹲下身详视,看到画框背后有用颜料提写的一句话。
搬运的警员迷惑,问道:“怎么了头儿?这画有问题?”
“没有,”赵子隆拍拍画框,催他们走,“去吧。”
破败大厅里,万事万物凋零,他点一只烟,沉陷烟雾中回想那行字:
“浮生一梦君同我,
都是年华未醒人。”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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