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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这个世界不欠你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
沈姝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是被封锁在一个幽深的深井,举目忘去,是漆黑。湿冷的空气将自己笼罩,连着容烈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恍惚。容烈每说一句话,就朝她逼近一步,她已然退无可退,背脊顶在墙上,容烈的两只手撑在她的头颅两侧。像是牢笼,宛如囚鸟。
沈姝奋力的挣脱开,捂住耳朵不愿再听下去,几近崩溃的尖声厉叫,“别说了!”
容烈便真的不说了,沈姝透过被眼泪模糊了的眼睛看向容烈的面庞。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眼前人如此的陌生,从没有一刻,让她发觉自己是如此的看不懂他。
沈姝说,“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们什么!”
“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我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你又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你心里清楚!到底是谁忍着、让着、纵着谁?我不管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因有什么果的,谁做事是没有理由的?我没理由吗?你关心过吗?容烈,我就问你,我和谭景你到底向着谁?!”
当嫉妒被摊到桌面上,扯开的是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丝屏障。要么是浴火重生,要么是万丈深渊。
容烈还是不说话,他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要走。
当容烈的背部轮廓映入沈姝视线中时,沈姝又张口道,“说不上来了么?还是你心里有答案了,但是不敢说?”
沈姝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容烈高大的背影后,踩在他被打光拉出来的影子里,尽力抹去自己脸上的斑驳痕迹,她恨透了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从最开始的那一刻,在迪士尼的旋转木马前,他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她就知道,容烈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人。乔青嘲讽过,于悦规劝过,但她还是飞蛾扑火的朝他扑了过去。她把这一切,归咎于是自己的傻,她说她就想这么傻上一回,傻过才是人生。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在无数过无眠的夜晚,在容烈温柔的注视下,她又何曾没有滋生过希望。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呢?她和容烈是缘分注定下的邂逅,也许她就是容烈的那个对的人呢?
沈姝颤抖着声音问,“容烈,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这个问题她从来徘徊于心里而不曾讲出口,因为一旦讲出来了,就好比是把最隐秘的软弱翻出来给世人看见。她以为她可以藏着一辈子,谁想还是没能抵得过造化弄人,忍不住的终究是忍不住的。她尽力维持着的自尊,被她自己亲手摔到了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她最亲最爱的人踩在上面。
容烈转过身来,眉目之间染上了恸意,他抬起一只手,为沈姝抹去脸上的泪。
他说,“我是喜欢你的,这样还不够么?”
容烈说完,便把沈姝拥在了怀里,沈姝悲痛而哭,再讲不出半句话来。
你是喜欢我的,而不是——
你爱我。
***
微博上的舆论果如容烈所讲,在没多少天后就再无多少人提起,人们永远是追逐新鲜的,只要新的话题不断,便不会再有人愿意炒冷饭。
沈姝至少以为谭景或容烈会澄清一下他们已离婚的事实,然而——没有。正主的容烈、谭景和谭天,都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站出来解释过什么。
宋然在容烈回国后的第二天也回到了北京,沈姝听说当时她在机场受到了粉丝小小的袭击,有一些激动的男粉丝看到网上的爆料很是情绪失控。宋然没有要求追究,只是在微博上写了一句:
“听说你要养我?我今天想吃麻辣烫@容烈”
容烈随即转发道:
“好的,给你点个外卖@宋然”
宋然惯来是高冷的形象,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个画风转变,倒是立即圈粉无数,攻击宋然的那些键盘侠自觉打脸,也就销声匿迹了。
至于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红李媛,倒是没有借此有任何的炒作,一反常态的安静如鸡。
沈则良在几天后出现在了北京,就在沈姝的咖啡厅,那天沈姝刚好在。
沈则良拿着印有“烈火如歌”的布娃娃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玩,沈姝给他做了一杯咖啡,拘谨的坐在他的对面。
沈则良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沈姝的面前,然后说,“这是去英国的机票,学校我给你找好了。”
沈姝看着桌上的信封,上面印着“瞭望集团”的LOGO,看起来是这样的刺目。
沈姝垂下头说,“爸,我想有自己的人生。”
“什么是你自己的人生?”沈则良指了指桌上的布偶,“这就是你自己的人生么?这两年你在北京,骗我说你要在北外读研,这个事我就不追究了。我想可能是前几年我逼的你太紧了,让你自己闯闯也好。现在呢,闯出什么名堂了么?做空乘,开咖啡馆,你做成了什么?”
沈姝复又抬起头,眼底露着震惊,“你知道?”
“你是我女儿,我有什么不该知道的?”沈则良往沙发的靠背上靠了一靠,“去英国吧,你会喜欢那里的。”
***
日月文化和云豹移动的联合产品发布会最终定于10月底在歌诗达赛琳娜号上召开,邀请了诸多明星和媒体方代表同行。邮轮在25日起航,于11月2日返航,为期7天。日子是日月方面定的,据说是为了顺便给容烈庆生。
在临行前,沈姝在容烈家做了一顿饭。沈姝是典型的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二十五岁了下过的厨房屈指可数。
容烈耿直的说“很难吃”,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扫了盘子。沈姝知道,是真的挺难吃的,因为她自己都没吃得下几口,而且还几乎是毁了容烈的厨房。
依然是那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依然是北京的月朗星稀灯火璀璨,也依然是那一张懒人沙发,和那一对人。
不同的只是今天的红酒是沈姝带来的,以及两个人的心情。
沈姝端着红酒杯,和容烈碰杯而饮,然后她拿出这几日精心准备的礼物给了容烈。
“生日礼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容烈拿着那个小小的礼物盒子,轻笑了一声问道,“是什么?不会打开是炸药吧?”
沈姝也笑了起来,“我就是想炸死你,也不至于要把自己搭进去吧?我才二十五,还不想和你同归于尽。”
“没准你是想炸死我好继承我的花呗呢。”
容烈口里说着玩笑话,手上也不闲着,麻利的拆开礼盒,取出里面的物件儿。
“唷,劳力士。”容烈掂量着手上这块精致的表,“老价钱了,你这是大出血啊。”
沈姝抿了一口酒,蜷起腿,单手环着膝盖抱着,道,“正确的说,是你的钱。”
容烈不解的看向她,沈姝又接着说,“咖啡厅我盘给别人了,这一年经营下来,基本上是有亏没赚的。”
沈姝笑了笑,“宋然不说,我不会问么?你要帮我,也还挺费心思的,怕我不接受,找了宋然来做代表给我垫启动资金。我当时还奇怪呢,我和宋然哪有这么好的交情,见了几次人就愿意给我出钱。”
沈姝的目光放远了一些,她想起前几天的某个下午和宋然在咖啡厅的情景。宋然还是那个样子,清雅如初。当宋然说出容烈的名字时,沈姝也说不上那时的心情是什么,好像是情理之中,又好像是意料之外。
容烈默了片刻道,“那我应该是赚了,手表这玩意会升值的,做个传家宝什么的。”
沈姝转过脸来,明灭的灯火笼罩在她的眉目之间,她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爸是……”
“沈则良么?”容烈极快的接了一句。
沈姝默然。
容烈又说,“很重要么?”
沈姝抬起眼,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知道的是,容烈既然知道,那他这段时间又是如何看待她的?
容烈却点了烟道,“去年就知道了。去年12月,日月和瞭望有一个合作,你不知道么?”
沈姝懵了一下,她是真的不知道。生意场上的事情,父亲也很少会和她说。
“谭天去深圳拜会过你家老爷子,沈总的办公桌上放着你们父女俩的照片。”
容烈说的云淡风轻,可沈姝的心里却是五味陈杂。她不会再问下去了,后面的故事她已经能猜得到,谭天知道了,所以容烈就知道了。他们之间,果然是赤诚相对,没有秘密。如此简单,如此纯粹。
沈姝说,“我爸前两天来北京了,他给了我一张机票,要送我去英国读书。”
对于这件事,容烈大抵是确然不知道的,此刻的他脸上浮现了一丝正常人都该有的怔意。沈姝把目光紧紧的锁在了他的脸上,她轻声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容烈侧过脸,对着烟狠抽了一口,吐出烟雾。
他很久都没有讲话,沈姝便只静静的等在那里,等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许久之后,大抵是容烈这一支烟快要抽完的时候,容烈的声音复又响起,“该问你自己,这是你的人生。”
沈姝笑了,像是一口憋了很久的气终于舒展了出来一般,她松开紧绷的身躯,靠在身后的壁角,脑袋偏倚在玻璃窗上。
她徐徐开口,缓缓而道,“我是在上海出生的,算起来,我们还真的是老乡。8岁以前,我们家还是很穷的,有时候我还真的挺怀念小的时候,家里虽然没什么钱,爸爸妈妈也会成天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吵吵闹闹的,可那时候真的是开心呐,吃个盐水棒冰都高兴半天。知道我为什么送你手表么?我爸他啊,以前是钟表厂的,没事的时候也给人修修手表什么的。后来有一天,哎你记不记得啊,有一年上海下很大的雪,说是百年一遇来着。我爸那天回来的特别晚,我就和我妈在家里等着,饭是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我爸回来的时候,掏出了一块手表,我那会太小了,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反正我爸跟我妈说了一通,两个人就高兴疯了。我后来才知道,那块表是我爸捡回来的,那天好像是哪里出了车祸,撞死了人,我爸给叫的救护车,顺手捞了人家的手表。”
“那块表很值钱,他就去黑市上换到了不少钱,然后开了家饭馆。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但我爸这个人,那会也不懂什么经营,也没什么好手艺,饭馆就越开越差。我12岁那年,饭馆就快倒闭了,我妈就卷着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什跑了,一直到现在也没个音讯。我爸从那个时候就变了,成天神经兮兮的,老防着这个防着那个,总觉得别人要坑他的钱。”
“大概是时来运转吧,在开饭馆那段时间,我爸买了几套房子,说是原来穷怕了还得有房子才心里踏实。谁想到后来房价就飙起来了,我爸把房子卖了,带着钱把我带去了深圳。哎,你不知道吧?我原来不叫沈姝,我爸也不叫沈则良。我爸请了香港的什么大师,改的名字。说是转运的,其实我心里明白,我爸那是不想跟过去的人啊事啊再有什么牵扯了,他想做人上人,也想我做人上人。”
沈姝笑了一下,却看不出什么笑意。
“我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分裂的,我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生才该是我的人生。”
沈姝讲的时候,容烈就坐在那里静静的听。沈姝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和容烈说这些,她从没有对人提起过她的这段身世,而现在真的说出来了,倒觉得轻松了很多,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难堪。
沈姝说,“我看着你,看着你身边的至交好友、红颜知己,我看得越久,就越觉得自惭形秽。你们或喜或悲,都活得那么坦然,而我只会觉得是苟延残喘。”
容烈挪动了一下身体,坐到沈姝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道,“现实给你的,接受就好,就当是老天爷给你的礼物吧。”
沈姝躲在容烈的怀抱里许久不做声,这份温暖是她最后想要留住的一切。
然后,她从容烈的怀中全身而退,她拿出自己的ESSE烟盒,抽出一支来塞进双唇之间,借了容烈的火点上。
沈姝说,“容烈,我们分手吧。”
我许你逐心中所爱,你还我以自由之身。
天涯海角,不再见。
***
五年后。
沈姝拖着行李箱从虹桥机场落地,此时的沈姝是带着瞭望集团的一支精英团队来筹备上海分公司的。
再次踏上故土,已然物是人非。这里,已经再也看不见她的童年,也再无她所挂念和挂念她的人。
沈姝想起多年前从乔青家搬走的东西还寄存在仓库里,便抽了空去取了回来。沈姝几乎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把所有的东西都拆了箱,记忆里她以为没有多少的东西,现在看来还是多得可以堆满一整间屋子。
箱子里有以前乔青送给她的衣服包包,还有那瓶没有开过的香水;也有于悦和顾颜送给她的每一年的生日礼物。
望着这些东西,往事便历历在目。原来过去的情分,还是这样深。
最后,沈姝在箱子里找到了一件她此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幅素描,画的里面是她自己,画中人正睡的香甜。从手法上看,画画的人功底还是很深厚的,至少比她还要好上许多。
画纸的背面,俊逸的字迹翩然写道: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落款是:
容烈。
当世事再没完美
可远在岁月如歌中找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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