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溪十二里

作者:荷尖角(焱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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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郸大市】·三 <下>



      正好一坛酒烫得刚刚八分热,那伙计不敢怠慢,赶紧搬上了桌,还捎来两只阔口大碗。黎飞毫不客气,先用杯中热茶把木箸箸头淋了一遍,抖干净,再夹起一茬油爆香蕈送进口中,梁鸢也试了几片。
      “咸了。”黎飞道。
      “淡了。”梁鸢道。
      说罢两人一齐愣住,看向对方。
      黎飞想起自己此时此刻身在北地,这番话出了口,无疑是叫人笑话他是外乡客,有些憋闷,忿忿地将木箸摔回桌面。梁鸢偏偏还逮着他的痛处,笑道:“你是南边人罢?吃不惯盐味重的菜。”
      既然话已至此,黎飞也不怕他调侃,干脆大大方方报出来:“阒州人。”
      梁鸢有点儿吃惊。阒州往南,再无旱地,唯有一片汪洋大海——那黎飞可真是地地道道的南边人。他不免心生好奇,遂问:“阒州与京城相隔万里,你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
      黎飞皱着眉,拎起酒坛满满地倒了一碗,似乎不愿多提:“来找大哥。”
      梁鸢才要再问,却见黎飞端起酒碗便喝,他吃了一惊,连忙高声阻止:“等等!”
      谁知黎飞向来动作麻利,转眼间已是狠狠灌了一口。酒液冲过嘴角,那里尚未愈合的伤口登时一阵剧痛,辣得他整个人跳起来,几乎没从凳子上滚下去。梁鸢憋着笑,伸手过去轻轻替他拍背:“这里最暖身的酒叫作‘九月椒’,烈得很,你嘴角打裂了须得慢慢喝,不然烧到伤口可是很疼的。”
      黎飞正呛得满脸通红,听他这般解说,先是呆呆看了他一会儿,片刻后突然拍桌怒道:“你故意的!”
      桌子上的油灯被那“砰”的一巴掌拍得魂飞魄散,火光乱窜,眼看便要倒下!
      正在眯眼打盹的几个伙计立刻清醒过来,两眼放光,一窝蜂地挤到柱子后面等着看戏。可惜那油灯晃了几晃,居然站稳了,而梁鸢也不见任何动作。
      伙计们万分惋惜地蹲了回去。

      “你这话冤枉我了,”梁鸢一本正经地同他讲理,“我若真是故意的,连那句‘等等’也不必说,更犯不着去拉你。”
      黎飞缓过气来,却是冷笑:“谁知道呢。你们官府里的人最会作戏,猫哭耗子那套拿手得很。”
      梁鸢直勾勾看了他半晌。待火光完全平静下来,一动不动伏在墙头,他才开口:“你这样说,岂不是连自己也骂了?你之前在京兆府充过杂役,一样都是给官府做事。既然打心底瞧不起那个地方,当初何必进去呢?”
      不问还罢,问到此处,黎飞眼眸深处悄悄然浮上一股戾气,仿佛一柄刀,刺破眼中那簇跳跃的火苗,呼之欲出。可他毕竟懂得把刀刃套在刀鞘里:“与你无关。”
      四个字生生斩断了一席话,又阴又冷的沉默钻出木头缝儿,把酒菜都浸凉了。
      梁鸢此时却笑了笑,忽然道:“你真像我的一个弟弟。”
      黎飞倏地被“弟弟”二字噎住,立刻转头瞪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半虚,自顾自地望着一截灯芯说话,笑意盎然:“我弟弟啊,也不喜欢别人管他,非常固执。我总是拿这孩子没辙……”
      话未说完,早被黎飞一掌恨恨拍断在桌面上,陡然站起:“你说谁是孩子!”
      这回,油灯的灯架子震得重重一晃,当真一头栽了下去。
      亏得梁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灯座,好歹扶正了,却到底洒出几滴灯油来,沾着火星,在木板上噼噼啪啪炸开了花。

      柱子后面的小二不禁嚷了句“又开打啦”,连连挥手招呼同伴来看。余下几人从瞌睡中惊醒,赶紧七手八脚去掏铜板,押在地上,就等他们决出胜负。
      火很快便灭了,只留一绺轻荡荡的黑烟。
      梁鸢用余光一扫柱子背后的人,又正眼一扫黎飞。黎飞自然听见那些伙计们在下注,一来尴尬,二来不想将事情闹大,果然收敛了五分怒色,剩下的五分却仍咄咄逼人:“你凭什么认定我年纪比你小,口头上占我便宜?”
      “哦,你几岁?”看他一副清清瘦瘦的模样,即便是南方人的身板,也顶多二十出头。
      黎飞不肯吃亏,反问道:“你几岁?”
      梁鸢微微含笑:“明年该是本命年。”
      实岁二十四减一,算来算去都比二十大。黎飞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半晌不吭气,嘴唇抿着,按在桌面上的手掌慢慢拢成拳头,终于不声不响坐了回去。那些跑堂伙计看到这里忍不住捶胸顿足,齐声哀叹。
      梁鸢唇角一弯:“你果然比我小。”
      “比你小,又如何?你少在这里称兄道弟,我跟你没关系。”黎飞面无表情地把酒碗扣在桌上,恰在两人中央,俨然划清了界限,“在京城,能让我叫‘大哥’的人只有一个。”
      梁鸢轻轻点头,双手捧起一碗酒,声色端正:“说起来,今晚的酒算是你大哥请的。我在这儿敬他一碗,聊表谢意。”
      说罢,果然一饮而尽,毫不计较嘴角的裂伤。
      黎飞见状,胸口忽然一阵释然,仿佛楼外那枚白皎皎的月牙穿过了一片阴云,穿过了墙,直直挂到他心坎上,比先前舒坦多了。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与草头霸王之流不太一样。念头闪过脑海,冷漠也稍稍融化。
      他见梁鸢斟酒夹菜举止自然,自己亦不客气,放开胃口大吃大喝一番。

      ◆

      两人对饮约有四五盏茶的工夫,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做过杂役?”黎飞纳闷。
      “你果然不记得我。”梁鸢轻轻一笑,摇头道。那日被其拿去揩鼻子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此时正穿在身上,记忆犹新——这话自然不宜说。
      黎飞皱了皱眉,寻遍脑海也寻不到他们见过面的印象,索性抛到一边,不再想了。
      梁鸢也不再提他弟弟的事,黎飞三碗烈酒入腹,反而惦记起来:“你方才说的那个弟弟,是不是今天在街上出手揍我的那个人?”
      梁鸢愣怔一下,半晌才明白过来黎飞在说乌韭,笑道:“不是。他们几个都是以前跟我一起当捕役的,说话投机,便常常在一起混。不过,我们之间确实哥啊弟啊的混着叫。”
      黎飞“嗯”了一声,不作更多表态。
      梁鸢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只当他对乌韭心存怨怼,忙说:“今日之事,纯属误会。他们都是我的弟兄,平日里出手帮忙打架也不稀奇,并非一心与你作对。你若觉得心里有疙瘩,我便代他们向你赔罪……”
      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神色平静,如碗中之酒,无波无痕,淡淡截住了他的话:“我知道他们在替你出头。你放心,我不会记仇。”
      “你……”倒是很通情达理。话没有说完,人已经愣住了。
      九月椒的酒劲来得慢,却也来得不迟,这会儿月上中天,它也赶着时候上了头。
      黎飞一手支着发鬓,看不出是醉或是醒,一层半明不暗的火光勾亮了他的轮廓,大半边脸却罩在黑影里,眼睑半垂,唇角下沉,显出一副极不痛快可又心灰意懒的模样。
      梁鸢欲言又止。
      莫名觉得,多说一个字便能叫他倒在桌上。
      此时,黎飞缓缓眨了眨眼,目光放在自己另一只手张开的掌心上,似乎上面托着什么碎片。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正如梁鸢一动不动地看他。

      沉默如同一片薄纸,在他低沉的声音中慢慢撕破:“我以前,曾经,也有过许多弟兄。”

      曾经的,有过的。
      头顶的醉意压下来,重若千钧。他感到自己在一片漆黑中往下掉。
      忽然,胳膊被一只大手拽住了,严严实实,一下子把他拉了起来,日头透过洒落的泥沙直射双目。他灰头土脸,双脚好不容易才在风沙滚滚的校场上站稳了。
      拽着他的汉子望着他笑,笑声像泗州七月的阳光那样爽朗地落下:“小兄弟,刀法不错,有点底子啊。”
      他愕然转过头去,手上的刀沾满砂砾,正午的日光灼得刀刃闪闪生亮,却掩不住眼中一瞬间的惊与喜。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翘,方才跌倒的那点痛意更是忘得干净,他正要挺直腰杆,肩膀却被人重重一拍,疼得他弯了腰。
      “好家伙,居然留着这么一手——你才几岁?入营多久了?现在才肯给我们见识见识你的刀法?”围过来的人们争相起哄。
      一股热血由脖子根涌上脑门,他提了气,抬了声,拍着自己的胸膛道:“瞧我的!到时上了船,下了海,定叫那些海寇吃我几刀!”
      旁边又凑过来一个人,摸着下巴赞同:“黎兄弟善使刀,的确适合近身鏖战。”
      汉子却是摇摇头:“这娃娃还太年轻,要丢到那些海贼的刀口底下还早哩。近身战,该由我们这些与贼人打了几年交道的老把式上去。小兄弟,你先别急刀法,倒把长钩长戟练一练,不必近身也能干掉几个海寇。”
      他急忙趋前一步:“我不怕跟他们对打!”
      汉子哈哈大笑起来,摸上他的脑袋,将那一头黑发揉得像茅草堆般:“傻小子,要同他们正面较量,你还嫩了点——”
      他涨红了脸,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服。汉子大他两轮,在南州水师里待了不少年头,周围的人也个个是他前辈,像他这样初来乍到的后生是不能登船出战的。大伙儿看出他的憋屈,笑着一齐安慰,汉子更特意使出过去在故乡学来的纂刻手艺,在他那柄柳叶刀上刻下“骞字军”三个字,替他打气。他大喜,捧着看了一天一夜。

      短刀可护身,可杀敌,即便在边海风平浪静、无忧无患的日子里也派得上用场。
      临近仲秋时,出海捕鱼的渔船渐渐少了,营中士兵却一个个争相到礁石岸上采牡蛎。八月牡蛎正肥,泗州人谓之“蛎黄”,鲜美爽口,咬碎在嘴里还有一股淡淡甘甜。军中有令不得滥采,唯有每月十五那日可以尽兴,他便随着众人一同到海边采蛎,以尖石敲下,再用短刀刀口把蛎壳剥开。
      傍晚时分将一整天挖出来的白花花的蛎肉烫熟,海盐也是架起小灶现煮的,大伙儿蘸着盐吃牡蛎,偶尔还会酤回几坛好酒助兴,围着篝火,望着圆月,嘻嘻哈哈好不痛快。
      贪多了几碗酒,难免说起醉话。一群大男人聚在一处,聊得最多的还是媳妇——未过门的,刚过门的,还有过了门生了娃娃的。年长的人此时最显风头,指头一根根地掰算,尤其喜欢对着他那样十来岁的新兵数着自己的儿女。
      每到这种时候,汉子总是红光满面,因为家中早有一房贤妻,诞下三女三男,还恰巧都是先女后男,凑足了三个“好”字。
      那晚,汉子挂着一副过来人的得意神情问他:“黎小子,你日后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啊?”
      他挠了挠头,想也不想便答:“对我好的。”
      已经娶过亲的人都笑起来,说他果然只是一个无知少年。他面红耳赤地要顶嘴,别人却兴致勃勃地谈起了经验,一会儿说髋骨大的女人好,勤生孩子,一会儿又说丰腴的女人好,冬天搂着睡觉暖和。
      既是醉话,又趁着夜色,军中将士均不拘束,放肆地大笑不止,彼此挪揄,顽笑,斗嘴。直到汉子恍恍惚惚的几句话毫无征兆地落在了篝火中央:“我嘛,已经过了想这些东西的年纪。只盼望我那口子是个明白人,我要哪天死在海上,她能想开些,别寻什么短见,好好替我把孩子拉扯大了。将来,代父保家卫国。”
      说罢,痛饮一口酒。
      四周一刹那间安静下来。篝火的火舌扫过木柴,柴杆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亦把大伙眼中的神采扫去了不少,一个个目光黯淡。汉子喝干一碗酒,面带微笑,坦荡荡地仰头望天。
      他却急了,脱口而出:“不会的,海寇才没那本事,杀不死你!”
      汉子嘿嘿笑着,自信地拍了拍腰际随身多年的一柄长剑:“说的也是。”

      说是说对了。汉子确实没有死在海寇手上。
      说亦说错了。汉子最后还是死了,死在他面前。

      两个狱卒一左一右架起尸体的胳膊,从刑架上解了下来。皮开肉绽,生了锈的铁链嵌入血泥当中,拔出来时腥黑一片。那双脚上没有鞋,灰白色的脚趾趾头蜷曲,缓缓拖过牢房,地面凌乱的干草屑被脚掌刮开两道长长的轨迹。
      汉子断气的时候,他刚刚被一盆冰水从昏迷中泼醒。
      连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他的手脚被捆死在一旁的木桩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恶狠狠骂着,凄声大叫汉子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答。那颗沉甸甸挂下去的头颅再也抬不起来了。
      “又死一个。”收尸的人语气平淡,微微打了个呵欠。
      牢门狭窄,容不得三人同行。狱卒索性顺手把尸体扔到地上,揪住头发,直接拽过去。尸体在磕磕碰碰之间不慎卡住了木栅一角,他们不耐烦地一脚踹在汉子肩头,把人踹得侧过身,这才拖出牢房。
      “怎么跟上面交代?”
      “就说从泗州登陆的海寇杀人劫粮,他不巧遇上,身受重伤,押过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另一个人轻描淡写地在名册上一笔勾去汉子姓名,哂笑道,“反正,兵败之师死不足惜。”
      他听见这话,胸口像是有一柄斧头重重砍了进去,窒息之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说谎!说谎!骞字军不会输的——一定有什么原因!放我回去,我要回浛州!我要亲口问他们!”
      一记冷鞭陡然抽向脸庞!
      他下意识把头一拧,额角应声袭来一道火辣辣的剧痛,鲜血顺着眼角滚入,天昏地暗,头皮整个嗡嗡作响直想马上碎掉。
      挥鞭之人朝他啐了一口:“臭小子,一个小小的押粮兵还敢在这里聒噪!”
      更有人风凉地笑:“你回浛州,要问谁去?问你们将军?哈,告诉你吧——你们将军已经向王大人伏首认罪,还签了悔罪书,现在人在死牢,正等着圣旨下来送去斩首呢!”
      他先是一惊,随之一凛,最后满腔震怒一涌而上,咬牙切齿地道:“你们……你们到底对他用了什么刑!”
      狱卒们放声大笑。
      “等你见了他,你便知道我们几个已经待你们不薄了。”其中一人抛下的话意味深长,他听在耳中却是字字如锥,一清二楚地扎进了心窝里。

      汉子是条硬汉,知道他年纪小,经不起严刑拷问,故意与其他弟兄一起整日整夜破口大骂那些人,招引众怒,鞭子全替他挨了去。如今一具具冰冷尸体接连消失在牢门之外,能够护着他的将士都死了,他终究逃不过一顿毒打,然而他却明白——自己身上用的刑恐怕已经轻了。
      他们只是押粮兵,负责看狱的不过喽啰罢了。可守着浛州大营的那些人必是畜生!
      当初离开浛州,前往泗州打算运粮回去,不想一夜之间竟然传来骞字军前方大败的噩耗,他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浛州的另一支守军统帅王获倒先不忙着收复失地,反而一举将他们打入地牢,口口声声说骞字军不敌海寇,押粮队目无军纪、行动散漫、延误粮草亦是败因之一。
      他一个字也不信。
      不相信那些曾经一起喝酒打闹的弟兄们都死了,不相信那些校场上生气十足的伙伴葬身于汪洋大海,不相信那些他敬仰的人会“自大轻敌,弃甲而逃”。
      他只想知道他们究竟为了什么送命。

      酷刑加之皮肉,最痛却在心头。
      他不顾一切地寻找破绽往外逃,逃回浛州,有一次几乎跨过一个摔倒在地的看守夺门而出,却被对方扣住脚踝,拽翻在地。那人气急败坏地亮出一柄腰刀,硬生生拉了他的一只脚过来,刀锋猝然对着脚筋剜了进去!
      “我叫你逃!”咒骂与剧痛一道袭来。
      他的指甲一下子抓进泥土,骨节绷直,不由失声惨叫。

      ◆

      身体一颤,双脚猛地在凳子底下缩了缩,牢牢抵住凳腿。
      梁鸢听到桌上“砰”地一声,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黎飞手里端着的碗重重磕了一下桌子。他最初还是一手执碗,动作放得极开,毫不拘束,此刻竟是双手并用,仿佛尽了极大力气紧紧揣着。
      居然一直在抖——
      灯火甚暖,酒性甚烈,可是黎飞脸上一片惨白,神情似惊似惧,亦慌亦乱,半晌嘴唇张开一线,却未开腔说话,呆呆地盯住墙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鸢觉得他不大对劲,连忙问:“怎么不喝了?”
      黎飞突然往后退了一寸有余,堪堪停住,倏地深吸一口气,接着便不动了。
      梁鸢正是不得其解,但见对方一直定定睁着的双眼总算眨了两下,手也不那么抖了,转而盯着酒碗半晌,忽然仰头灌了下去!

      嘴角的伤触酒生疼,如一枚尖针淬火,顺着裂口直直捣进肉里,疼得黎飞整个下颚都开始麻痹。可他完全不顾惜这些,只管一碗接着一碗往喉咙里倒。
      恨不得醉死在此,痛死在此。
      烧酒飞溅,洒了他大半个脖子,衣服也浸着一股浓浓的酒气,所及之处肆意燃烧,胸口因为一阵阵呛而上下起伏。阔口大碗已经喝不痛快,他一扬手,“咣当”一声将碗摔成齑粉,跌跌撞撞站起来去提酒坛子,眼看就要拎起坛子,直接灌下去。
      手腕猛地被人逮住,硬是把酒坛夺了过去。
      梁鸢直视他一双盛怒的眼,缓缓道:“你这般喝法是在寻死。”
      黎飞辨不出脑门那股灼热是酒劲还是恼怒,不耐烦地挣开他,喝令小二:“再上一坛!”
      那伙计在他摔酒碗的时候已经吓得往楼下奔,听见他叫,只得硬着头皮停住,答应一声,不料梁鸢也喊道:“不要酒,拿醒酒汤来!”
      酒钱是黎飞付,而梁鸢的官差身份也是不能得罪的。小二左右犯难,正是原地团团转着,黎飞却眉心一皱,俯身吐了出来,小二见了这光景便知道黎飞喝不下去了,这才赶紧去取醒酒汤以及收拾秽物用的沙土。

      那伙计脚步飞快,跑得楼梯板子噔噔乱响,从几个正往楼上走的酒客身旁一溜烟掠了过去。
      那几人面色不悦,骂咧咧道:“这小二不赶紧过来伺候,跑个什么劲儿?”
      一边骂,一边大摇大摆上了楼,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却一把将后面几人拦住,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走在中间的男人动了肝火,正要吆喝“怎么你也鬼鬼祟祟的”,忽然抬头一看,只见那张三面靠墙的桌子旁有一张熟面孔。另外那个面孔不熟,却是恰恰好今早见过。
      梁鸢捻着衣袖,在黎飞嘴边小心擦拭,也不在乎污糟,另一只手还替对方轻轻拍背,梳理气息。

      “哈!”包狱头嘴巴一张,目光玩味地笑了出来,“你们瞧瞧,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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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是回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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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寸
    恢弘之中可见脉脉温情。



    剑点梅间三分雪(小说修订版)
    世事无常,江湖无底。回头一顾大梦初醒,江南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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