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溪十二里

作者:荷尖角(焱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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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郸大市】·一 <下>



      归溪大市坐落七里,却只是一个统称,实际上“市”不止一个。
      大市按照所在方位一分为四,各自命名为东赡、西郸、南椒、北浦四市。
      其中东赡生意最旺,小贩争相列肆,大多经营时鲜的蔬菜瓜果,皆是日日所需的东西。再往前走,即有南北两市分立左右,南椒乃南州商贾聚集之处,适合求购鱼鳖虾贝,北浦则有柴米油盐等物待售。走到尽头才是西郸,并没有什么专营之物,不过一些杂七杂八的散货,因而生意寡淡,小贩们往往不屑来此占位。

      大市有市楼,东赡之头,西郸之尾,两座市楼遥遥相望。
      只不过西郸市楼闭门封路,长期空置,市吏弃之不用久矣,便将东赡市楼作为市口,供买卖之人出入。

      近市口的地方有个小茶摊,摊主老嬷会做生意,盛夏时常常用凉水镇好的绿豆汤,拌上石蜜,又解渴又解暑。天气一凉,她便会摆出小炉,热热地烫上几碗黄酒,守门的卒子一整日站在雪地里,免不了要向她讨口酒吃,暖暖筋骨。
      烫出来的黄酒有限。众人一见烫好了,都争先恐后去买,买不上的只能巴巴地等下一壶。
      等梁鸢收拾好扫帚赶到摊子前,老嬷正将空掉的酒壶从滚水中缓缓提上来,抬头看见他立在面前,便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凑巧了——这位小哥迟了一步,须再等等。”
      梁鸢忙道:“我不要酒,大娘只把锅里烫酒用的滚水给我盛一碗就行。”
      乌韭听见大吃一惊,连忙用胳膊肘撞他:“哎哎哎,大不了再等一会儿,喝那滚水干什么,也不知污不污糟。而且水不比酒,下了肚就要出去,还得多跑两趟茅厕,不划算不划算!”
      梁鸢笑了笑不言语,照旧讨来一碗滚水,就着碗拢在双手之间。
      水的热流透过碗身细细地传过来,由手心暖到手背,十分惬意。他长舒一口气,四肢终于有所松动,不至于冻僵。
      “谁说我要喝,我是用来焐手的。”他笑道。
      乌韭闻言恍然:“你这么一提醒,果然有这种法子。只不过我没怎么用过,所以想不到那儿去。”
      “我小时候……”才说了四个字,梁鸢的声音里忽然多出一分沉滞,但很快又轻松起来,微微一笑接下去,“我小时候,有一年冬天极冷,冷得要命,我冻得动都动不了了,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幸亏有一位好心人给我端来一碗热汤。我也是这样端着碗,手掌裹住碗面,暖烘烘的,那种感觉一直没忘记——后来就渐渐养成了习惯。”
      乌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嘴上仍在嘟囔:“水到底会凉,还是喝一口黄酒烧烧肠胃比较实在。”
      梁鸢听到这里苦笑一下。
      有黄酒喝自然实在。一碗黄酒要收十个铜板,那价钱也是实实在在的。锅底滚水却不要钱。
      从衙役贬为卒子,俸钱也一并扣掉一半。他家中人口众多,独独靠他一人挣钱养家,他可不能往自己身上浪费。

      正出神,突然听见乌韭急急忙忙叫他:“梁哥,快,快回去!听说‘霸王’到了!”
      梁鸢一愣,不敢拖延,匆匆把碗搁下还给老嬷,便朝着众人三三两两聚集的方向赶了过去。

      梁鸢只见过这位“霸王”两回。
      第一回是刚刚被发配到大市当差的时候,在市吏后面一排恭恭敬敬站立的卒子当中居然有个人大摇大摆地坐着,马上就猜到是本人了。第二回是草头霸王自己把所有新来的叫过去,传授自己当差的窍门,可谓头头是道,见解独到:“无论是做官还是做卒子,只有会钻洞的人,才能从旱地里抽出油水。”
      言下之意,明白人自然明白。
      草头霸王手底下一队人个个都是流氓地痞出身,威胁唬吓不在话下,把人活活打死也不是没有过,这些年来敲诈勒索小贩们的银两远远超出月俸。入市买卖的商贩对其恨之入骨,却又屈于淫威,生怕丢了做生意的地方,只好忍了。个别聪明伶俐的小贩更是主动“孝敬”。
      这个时辰入市的人潮最旺,最热闹。
      草头霸王必定算准了时候,正守在那里“抽油水”呢——

      还没走到地方,冷不丁远远听到草头霸王一声唾骂“你眼睛长□□上的么”,接着人群中“嘭咚”一下摔出个人,围观的市卒哄然大笑,那人摔得四脚朝天,却也讪讪地拍拍屁股自己起来了。草头霸王一番又踢又骂仿佛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没缴市税,放她进门做什么!真是瞎了眼了!”草头霸王骂归骂,神态却是涎皮赖脸得很。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董爷的眼神自然最好!”那人知情识趣,非但把自己身上的雪拍干净了,更把对方的马屁拍得震天响。
      梁鸢好奇,再走近细细一看,只见那董霸王立在市楼底下,角落那儿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被他堵着。面对一具中年男人的壮硕身躯,小姑娘把脸憋得通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更不敢上前推他,只默默揣紧了怀中几捆布匹,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他则一脸津津有味地看着。
      “妹子,入市须缴纳两枚铜板。你不是想白白进去罢?”
      口口声声叫人妹子,自己却是可以当爹的年纪。
      小姑娘果然吓坏了,一边抖一边结巴道:“我,我刚才已经给了……”
      草头霸王扬声打断:“你明明没给!是我手下人眼瞎看错了!”
      刚刚摔在地上的人听见这句,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应和。那小姑娘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如蜡。
      梁鸢看到这里总算看明白了——草头霸王贪财也好色,凡是在市门口看见相貌惹眼的女子,一律不许放行,只等他来摸摸脸、揩揩油才肯让人过去。那个手下一定是忘了这茬,难怪下场落得如此狼狈。

      市口有不少农民经过,都纷纷拿眼瞥那姑娘,欲言又止。
      他们多数经营小本生意,大市便是半条命根,说什么也不敢忤逆草头霸王,只好装聋作哑,匆匆走了。
      小姑娘见无人搭救,心里凉飕飕地冷了大半,眼圈不由得红起来:“这位官爷,您行行好,我还等着把布卖了,换钱给家里人买药哩……”
      “行,怎么不行?”草头霸王抬手便要往那姑娘脸上摸一把,笑道,“把那两文钱付了,哥哥我自然放你过去。”
      小姑娘惶惶然往后躲,却无退路,到底被摸着了。一行眼泪倏地滚了下去:“出门前我哥总共就给了我两文钱……已经,已经全给您了……”
      草头霸王哪里肯买账。
      周围几个手下更是不忘借花献佛:“董爷,这小妞可比那煎饼刘寡妇还多三分姿色。您要是好好养在身边,过几年胸大了,想摸便摸,岂不快活?”
      刘寡妇是个三十出头的村妇,平日在市中贩售煎饼,被草头霸王看上,一来一往,成了他的姘头。二人三天两头鬼混,草头霸王吃着了荤,便在东赡大市寻了一个极好的摊位给她,还把其他卖煎饼的小贩挤兑走了,那刘寡妇仗着这层关系占了不少便宜,倒也乐在其中。
      然而草头霸王玩腻了少妇,也想找几个雏儿耍耍,这回见了一个模样水灵的姑娘即如饿狼一般。
      “妹子,只要你愿意跟哥哥我过活,包你日后享福不尽。”他脸上丝毫写不出害臊二字,竟当着来来往往乡民的面动手要揉那姑娘的胸脯。

      梁鸢见状,下意识从身上摸出两枚铜板。
      正要上前替那姑娘开脱,草头霸王探出去的手突然一震,在半空中定住,再也近不了那姑娘半分。
      定睛一看,原来是被人牢牢扼住了手腕。

      众人大骇。
      草头霸王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重重一掀,几乎跌进早些时候铲起来的雪堆里。而他手腕仍在对方掌心中,挣都挣不开,半边胳膊如同筛谷子般狠狠抖了三四下,才好不容易拔了出来。
      他踉踉跄跄站住脚,不禁勃然大怒:“小兔崽子,你找死!”
      “啊。”梁鸢双眼睁大,不由自主轻轻叫出声。
      一个年轻后生笔直地立在那里,身段挺拔,一手揽着默默啜泣的小姑娘,另一手握成拳,仿佛时时刻刻都准备把胆敢靠近的人揍得满地找牙。胆敢挑衅堂堂“霸王”,在场无人不惊,梁鸢却不吃惊,因为这个人的脾性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见。

      是他——
      离那天过去已经一月有余,模样却还清清楚楚记得。

      模样记得,语调也记得。
      和现在一模一样地蔑然。
      只见那后生唇角撇了一撇,冷笑不止:“我找死,你倒是拿出来给我瞧瞧呀?”
      草头霸王正让几个手下搀扶自己起来,听他如此说,怒火几乎要把周围的雪都给烧化了,当即狠狠甩开膀子,吆喝手下围上去:“拿住他——”
      这时,后生突然一记飞踢,一支不知道谁忘在地上的扫帚一下子被他踢到半空,微微一旋,当即被他双手扣住,两丈长的竹竿“喀嚓”一声硬生生拗成两截,断裂处弹出来许多竹丝,喀啦啦地甩动,惊得草头霸王的手下连连倒退,居然比先前站的地方还要退后好几步。
      好身手,必是练过的——梁鸢暗暗赞许,对这个人的来历益发感到好奇。
      而小姑娘不禁颤声相劝:“黎飞哥哥!别打起来!”
      草头霸王怒极反笑:“你以为这样便能吓唬老子?”
      骂都没骂完,其中一截竹竿忽然连着扫帚头一起“啪”地砸了过来,险些砸中他,亏他急匆匆闪身避开了。那个名叫黎飞的后生哈哈大笑,顺手把剩下的一截竹竿狠狠捅入雪堆:“不是说不怕吗,怎么躲得这样快?”
      “你——”那董霸王脸上一阵赤一阵白,好不狼狈。
      黎飞微微眯着眼,伸手掏出两枚铜板,突然把其中一枚甩到对方怀里。
      那董霸王一时不备,下意识低头看,他手中的第二枚铜板在那一刻弹指而出,一招声东击西做得漂亮,冷不防正中对方的脸!

      “哧——”
      围观路人中有几个憋不住,笑出声音,笑罢赶紧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梁鸢、潘老幺还有曾二拐三人尚且镇定,乌韭和孟小天则双双嘴角一咧也笑出声来。幸亏声音小,没什么人听见。
      黎飞笑得最坦荡,堪堪拍净双手,扶住小姑娘的一边肩膀:“不是要两文钱么,给你好了——小扣,咱们走。”
      秦小扣弱弱地应了声,拉住他的袖角,忐忑地跟在他后面。
      草头霸王这一回竟然没动,余下的卒子亦不敢动,眼睁睁目送黎飞在重重人墙当中辟出一条道,唯独梁鸢看着他,忘了移步。

      黎飞冷冷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闪开。”
      两个字说得傲慢,换作别人必定火冒三丈。
      梁鸢却不曾动怒,果真静静退开一步,黎飞瞧也不瞧,与他擦肩而过,领着秦小扣大步往大市深处走去。

      “董爷,董爷没伤着吧?”待人走远,草头霸王的几位心腹才急急忙忙凑上去,又是咒又是骂。
      正当手下人谩骂不休之际,那董霸王突然“嘿”了一声,居然沉沉笑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闭上嘴,只等他发话。
      草头霸王笑了一会儿,忽然声音一冷:“蠢材,蠢材,居然还敢往大市里面走——走着瞧!”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自明。
      草头霸王在归溪大市摸爬滚打十几年,市中地形比自己家里还熟悉,哪条巷子没钻过,哪个角落没去过,恐怕连垣墙上有几道缝儿也一清二楚。大市便是他的地盘,而在自己地盘上算计一个人,还不易如反掌?

      梁鸢捏着手心里来不及送出去的两个铜板,暗暗皱了皱眉。
      那个叫黎飞的,恐怕要倒霉了——

      ◆

      “真倒霉。” 黎飞喃喃道。

      他领着秦家姑娘一直打转,本想寻一个摊位给她,却怎么也寻不着。
      他和小姑娘以前只去过乡下草市,不知道在京城大市里面做买卖须入市籍,摊位也大多是一早由市吏分配好的,新来的人想要插足自然会处处碰壁。
      此外,大市之内甬道上百,乍看一致,实际上又不尽相同。两人沿着垣墙走,绕过了边边角角,不免有些迷路,弄不清方向了。
      他不免心生惭愧:“小扣,真是对不住。”
      小姑娘摇摇头:“是小扣连累了你。”
      对方出手相救,还护着自己四处走,心里已经十分过意不去,又怎么会怪罪?

      他们两人原本素不相识。
      只因三个月前,秦家大爷旧病突发,险些命丧街头,好在黎飞路过,一个人背着老大爷去找大夫医治,方才捡回一命。
      秦家大爷感激不尽,听说他独自一人刚刚上京不久,居无定所,于是热心地腾出自己舍下一间小屋,让他同自己住,黎飞也乐于接受,从此寄宿秦家。
      秦家大爷有孙儿孙女一双,哥哥务农,妹妹织布,皆是极其纯朴的同辈人,他便如同亲生手足一般对待。
      如今秦家妹妹遭人欺辱,他当然会出手搭救。

      “一开始听说你要进城,我就隐隐觉得不妥,”黎飞低声道,“京城大市都有官府的人把守。我以前在那地方当过一阵子的差,知道那些里面的人不干不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你可以自己来这里卖布,我到底不放心……果然赶过来是对的。”
      小姑娘怯生生地抬头看他。
      脸上那层被人摸过一把的油腻腻的感觉还在,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事到如今也顾不得筹钱了,一心早早离开这是非地:“黎飞哥哥,那我们不要再找了,找也找不到,还是把这些布带回村里卖吧。”
      黎飞停住脚步,想了想道:“也好,虽然草市里赚不到多少钱,可是安心。”
      他本以为那个草头霸王会过来滋扰,没想到他们进来那么久,也不见对方有任何动静,只当对方怕了自己。
      秦小扣却仍然心有余悸:“待会出去,那些人还会在那里吗?我……我有点儿怕。”
      “不怕,来几个我揍几个。”
      秦小扣听他这么说,涩涩地笑了笑。
      “可是今天买药的钱凑不足,该怎么办呢……”
      “这个你放心,”黎飞笑道,“出去以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取药——还记得上回你阿公病倒,我背他去的那间医馆么?说的正是那位大夫。我求情的话,他应该愿意先赊账卖药给我。”
      说到此处,又顿了顿:“我大哥……他也住在那个地方。等下买药的时候你就能见到啦。”
      黎飞刚刚住进秦家时,秦家三口人都以为他在聿京无亲无故,所以才没有一个安定的落脚处,可他却说他在京中其实有一位“大哥”,听说是拜把子拜出来的结义兄弟,只是碍于对方“已经成家”,所以不好一起住。
      秦小扣抑不住好奇:“那黎飞哥哥的嫂子也住那里?”
      黎飞听见小姑娘懵懵懂懂地把自己平日的胡诌学去,不免暗暗一惊,忙笑道:“小扣,你可记着,一会儿见了人,万万别问我‘嫂子’的事情。我大哥还好,只是那个医馆大夫有些凶恶,听到别人问我 ‘嫂子’什么的会生气……”
      小姑娘不明所以,却也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一路搭话,渐渐把她压在心口上的那团包袱说轻了几分,也把她的眉眼说开了几分,笑得出来了。

      只是,笑得早了——

      他们行至一个巷口,待要再走,前面忽然有几个担夫模样的人推着几辆露车咯咯吱吱拦在了路口上,丢开手,跳到车上把大小货物往下卸,一件件丢下地,把他们出去的路都堵住了。
      黎飞皱了皱眉:“我们换一条路。”
      边说边环视一圈,发现周围只剩一条长长的窄巷,想也不想便拉了秦小扣进去。
      那几个担夫本在默默地埋头卸货,见他们进了窄巷,忽然同一时间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们消失的位置,笑意狰狞。

      窄巷是真的窄,甚至无法两个人并肩而行,他们只得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窄巷左右是墙。
      两面夯土墙高高矗立,遮蔽天光。一排秋收时从庄稼地里刈下来的麦秆沿着屋檐一片盖一片地挂过去,层层叠叠,长可及地,仿佛一位披着蓑衣的老翁。黎飞走进去不出十丈地,忽然沉沉勒住脚步。
      总觉得有视线——
      可事实上巷子一望望得穿,前后贯通,除了他们根本空无一人。尽管如此,他仍旧以防万一叮嘱道:“小扣,跟紧我,别跟丢。”
      “嗯。”小姑娘自然不知道他是何意,可她听得出他声音严肃,一颗心不由得在心窝里怦怦乱撞起来。
      正在这时,一口冷飕飕的风照着面皮刮来,叫他眼睛一眯。
      风比刀刃更胜一筹,过处只留疼痛不留痕,过后却把旁边厚厚的一层麦秆“哗啦”一下揭开,几乎抽到他脸上。他不耐烦地用手拨开,麦秆顺着他的动作一下子打散,眨眼间现出了后面遮盖住的一扇窗户,窗后的几只眼珠子正滴溜溜地盯着他们。

      视线——这回比刚刚更强烈。
      他一惊,正要转头,不料头顶上突然“嘭”的一声,一盆泥沙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浇了他一头!
      “咳咳咳咳……”他防不及防,泥沙进了眼睛,一时间剧痛无比,睁都睁不开。
      正当他咳嗽之际,小姑娘身后倏地转出一扇门。
      原来此门是一个粗劣的机括,安置在这面墙上,用麦杆遮住,由人从里向外推开即可。小姑娘尚未回过神,一双男人粗犷的手掌陡然袭来,牢牢捂住她的口鼻!
      秦小扣大惊失色,却无法发出声音。
      成年男子的胳膊硬得有如生铁一般,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拖入门内何其容易?门由开到合,用了不过短短一个弹指的工夫,人已经掳走了。

      黎飞艰难地喘着气,连退数步,一只手揉眼睛,另一只手往后匆匆一捞,扑了个空,这才惊觉身后无人,急切道:“小扣?小扣?”
      话音未落,墙头又有一把沙子泼了下来,亏得他这回有所防备,闪身躲过。然而左右皆是死路,他惟有一步步退,沙石则一寸寸逼近,必是有人在屋顶作祟。
      “有种出来!躲着不见人算什么东西!”不见了秦小扣的惊慌,中了埋伏的懊恼,连同一腔熊熊怒火脱口而出。
      “好啊。”巷口传来一声冷笑。
      黎飞红着眼狠狠瞪了过去,正是先前那几个担夫模样的人,只不过身上那件罩衣一脱,底下显出一套市卒卒衣,挑货用的扁担也换成了一根捎着浓浓煞气的长棍,朝他嚣张地大笑。
      果然是那草头霸王的诡计!
      他一声怒叱:“你们把那姑娘抓到哪里去了!”
      其中一人仰头大笑,闲闲朝地面吐了口痰:“姑娘?只怕再过一会,姑娘便要变成婆娘了。”
      那一字字有如一串串爆竹投入烈火,叫他胸膛里炸翻了天。
      “王八蛋,我杀了你们!”
      他吼叫着,手一瞬间探至腰际,霎时抽出一把悄悄藏在衣服底下的柳叶刀。刀长二尺,刀刃锐利,锋芒毕露时荧荧青光无比刺目,一下子掠过刻在刀面上的三个笔法遒劲的字——“骞字军”。

      可他的手忽然间定住了。
      刀鞘只抽出一半,刀锋只亮出一半,那股杀气也被硬生生拆了一半。

      他一动不动地眼睛睁着,鼻翼微动,仿佛那三个字化作了一盆冰水迎头淋下,淋得他手指微微一颤,至此松开。他短促地咬了咬嘴唇,激烈呼吸,片刻后终于缓缓咽下了那口气。
      柳叶刀上三个清清白白的字被他压回鞘中的一方寂寥天地,不叫它沾上半点肮脏的血。
      “你们不配。”
      他咬牙切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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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归溪三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当路人甲遇到路人乙》(喂)
    梁同学是【怀颖】里面的路人甲。
    黎同学是【南柯】里面的路人甲。
    其实不记得真的没有关系啦……我觉得我这么写也不妨碍你们看懂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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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寸
    恢弘之中可见脉脉温情。



    剑点梅间三分雪(小说修订版)
    世事无常,江湖无底。回头一顾大梦初醒,江南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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