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空灵（秦方）

　　每周例行会议。
　　这次的会议主要是围绕事发的两个案件来说的，具体的内容主要是蒋昌平死前的监控视频，如果不是第二个案子恰巧发生，这段视频应该很早就被提上日程了，也不至于真正到了这个找不出线索的时刻才被重新想起。
　　刑警队队长在台上做报告，苦着一张脸照本宣读十分机械。李大宝听了没一会就开始神游，眼皮子根被口香糖黏住了一样，恍然有种回到大学课堂，在阶梯教室里被老教授的咒语念晕，拉去和周公耳鬓厮磨。
　　撑着脑袋的胳膊被人重重的顶了一下，一个没注意光亮的大脑门磕上木桌子，咚——的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嗷！！嘶……沃日谁干的！看老子不把你扒……”
　　李大宝睡梦中遭袭，脑门瞬间红了一块，整个人都给砸懵了，还没来得及怒骂出声抬头就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睛，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冷，猛地打了个哆嗦，“扒……爸爸！”
　　“……”

　　秦明面部一抖，底下坐着的一堆人已经发出了闷笑声。方木收回原本想提醒李大宝的胳膊，默默偏过脸去。

　　台上的男人眼瞅着秦明就要把面前的李大宝一刀捅死，在凶杀案发生之前林涛及时的伸出援手制止了这一惨案，“那什么……咳……大宝啊，上课……啊不是，开会注意听讲啊……”
　　李大宝接受到电波，立马回了个眼神过去，顺着台阶下来还不忘拉秦明一把，“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对不住啊对不住！我刚做梦梦见我爸又跟我催婚了哈……”李大宝的家庭属于长期抗战是大伙儿都知道的，所以也就没再追究，嘻嘻哈哈笑了几声就作罢了。

　　偷偷捏了把冷汗，李大宝惶恐的凑到方木边上小声问道，“说到哪儿啦？”
　　她说的很是小声，但是已经成为会议室焦点的她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无限放大。大概是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边说边把头埋低了点，伸手把面前的资料翻得哗啦啦响，几乎要把脑袋钻到那一坨纸里面去。
　　方木舔了舔嘴唇，尴尬又不好意思，就好像协助作弊被老师抓包一样快速的唇语道，“录像带。”
　　“啊？哪个？撸……撸什么……撸什么啊？！”李大宝刚睡醒，听力还处于残障阶段，一脸茫然，“卧槽你别不说话了啊！撸！什！么！”
　　方木，“……”

　　“咳嗯……”林涛再次贯彻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思想方针，给恨不得钻地里去的方木送去温暖，“我们现在说到上次从工地上取回来的那段监控视频。”
　　“蒋昌平的那个？”
　　“对。”

　　李大宝立马从电脑里翻出那段录像，点开之后一个破旧的工厂出现在投影幕布上，尴尬的咳了一声，把背挺直，表情也严肃起来，“这是距离第一个案子三公里以外的一家工地，原本这块地是为了扩充城区做准备的，也有好几家房地产公司打算在这边盖小区。”
　　“那后来怎么废弃了？”

　　“因为这片区域位置靠近临市。市政府前年下发的文件，靠近临市五公里的地方不允许有建筑物。”坐在方木对面的韩应解释道，他还记得当时这事儿闹得挺凶的，因为那家房地产有点来头，上面文件突然来这么一下损失了不少钱，没少给人送礼想要打通关系。但是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所以一夕之间，这些施工了一半的楼房也就变成了违章建筑。”
　　“那也就是说，”方木斟酌片刻，“这个地方废弃也有一段时间了。那这边产房还有人看守吗？”

　　“只有几个暂时居住在那里的流浪汉，”林涛亲自走过一趟那里，没发现什么东西，“连这段视频都是马路上的监控无意间拍下来的。那里的房子基本上只打了地基建了个大致的雏形，遮风挡雨都不能，更别说什么贵重物品了，连那些流浪汉都只是住在工地工人临时建好的铁皮房子里。”
　　方木闻言了然的点头，示意李大宝打开视频，转而认真看了起来。

　　这是一段片长没有五分钟的片段，其中蒋昌平出现的时间还没十秒，而在这短暂的十秒播放的时候整个会议厅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十几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屏幕，恨不得把屏幕烧出一个洞来！

　　屏幕中，蒋昌平的身影沿着马路的走向出现在视频里，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戴着一顶牛仔色的贝雷帽，走到工厂门口以为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插兜走进了厂房。在这中途他还因为走的有些急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但是及时稳住了身形不至于摔倒。

　　过于平静的画面。
　　长久的沉默回荡在会议室里，没有人说话，都直勾勾盯着屏幕，试图从单调的图案里找出线索来，一点一滴都不放过。
　　李大宝环视了一圈，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一开始她拿到录像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没日没夜的看了整整两个晚上，看的自己做梦都是在工地搬砖，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痛，感觉跟被压路机碾了一遍一样。
　　最后会议还是匆匆解散，林涛和台下的人大眼瞪小眼，韩应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于是对林涛抬抬下巴，“说点儿什么吧？”
　　林涛点点头，缓慢的吐出两个字。
　　“散会。”
　　“……”

　　等到会议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李大宝在收拾电脑和资料，她向来是最后一个走的，这次却破例了。
　　她拉好电脑包的拉链，发现方木还沉身坐在椅子上，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清明，双手指尖相抵于眉心。处于思考状态的方木李大宝并不是第一次见，她略偏头仔细打量起来，愈发觉得方木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能触碰到这人身上十足分明的安全感，却看不透他清透的眼眸深处到底是深渊还是其他的东西。
　　李大宝不明白，于是她鸵鸟的选择了回避。

　　“木木，想什么呢？”李大宝反手上去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李大宝用了八分力道，方木被她打的肩膀一痛，脸上却是半分不显。眼瞅着方木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把目光瞥向她了以后李大宝瞬间僵硬了，紧接着心中一阵哀嚎，吓到眼泪都要掉下来。呜哇！思考中的方木真的好恐怖啊！！
　　还没等她嚎完，方木倒是先开口了，“你说……蒋昌平为什么要去这种郊区荒无人烟的地方呢？”
　　“呃……”李大宝被他问住了，她倒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相反的她考虑过很多次，蒋昌平为什么要去那里，他有什么目的，有人指使与否，还是案件另有隐情？可能性太多，她实在是没办法下手，于是她想了个蠢办法。把自己设身处地的代入到蒋昌平的角色里来，不断的问自己，如过是自己的话，她为什么会好好的跑到郊区废弃的工厂去呢？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之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脑子有泡儿吧……”
　　方木，“……”

　　“正常人谁会要去那里啊，一个废弃工厂，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一堆破铜烂铁能卖几个钱？还不够搭车的费用呢！”李大宝嫌弃的皱起了鼻子，“要我说，要么就是凶手在死者临死前让他去的，要么就是蒋昌平自己一时兴起。我说木木，这里头浑水很深啊。”
　　“再深也要趟过去。”方木沉声道，“你说的这两种情况倒不是没有可能。前者从某些方面来说都是很容易想到的，如果说真的是凶手让蒋昌平去的郊区的话，那么蒋昌平生前一定是和凶手认识的，通过对蒋昌平所有联络方式的筛查一定会找到有关凶手的信息，但是很显然，我们并没有找到。”
　　李大宝尴尬的一摊手，无奈的耸肩。

　　“不过……”话锋一转，面前的男人微偏头，嘴角缓缓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说的第二点，我倒是很感兴趣。”
　　李大宝一怔，方木的笑容她见得也挺多了，主要是方木不论对谁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性格温润，却不致于落了刻板的印象，更多的是让别人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多了一些现代人身上没有的东西。心头一跳，莫名有些恍惚起来。

　　“一、一时兴起？”
　　“嗯。”方木没发现她的异常，他在判案之外的时间里总是迟钝的惊人，“这么说吧，我在蒋昌平的电脑里找到了他曾经在网页上查找过有关郊区那片新闻。”
　　“那也就是说……”李大宝的眼睛在闪光。
　　“他的确是有备而来。”

　　“哇——”李大宝简直要欢呼了，这算不算是新进展？简直不要太高兴啊！
　　“对了。”
　　方木朝李大宝伸出手。
　　“干嘛？”
　　“把视频给我一份，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李大宝疑惑出声，“你有笔记本？”
　　方木答的理所当然，“没啊。”
　　“……那是，警局的套间居然还配电脑？！”
　　“也没有……”
　　“那你怎么看？”
　　方木这下才醒悟过来，以前有邰伟，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的好吗？现在回想起来，邰伟也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他现在开始思考下班之后去买台笔记本的可能性了！

　　猜出来方木在想些什么，李大宝十分阔气的把手里的笔记本塞他怀里，“拿去！”
　　方木一惊，打趣着说，“送我的？”
　　李大宝翻了个白眼，“想得美。这个笔记本我只有上班时间用用，其他时间没需要的，你先拿去用吧。”
　　接过黑色的电脑包，方木笑了笑，“好。”

　　会议室外一道黑色的身影伫立良久，沉黑的眸子里光影交错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停留在会议室里面那个在和李大宝说话的男人身上，良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那我什么时候还你？”
　　“嗨，什么还不还的，”李大宝一副老子有钱你尽管拿去花的钻石王老五模样，“我要用的时候你给我带上来就行了。”
　　方木拍了拍电脑，一口应了，“行，多谢了啊。”
　　“别，别跟我说谢谢啊，这玩意儿又不值几个钱。”反正又不是她的电脑，李大宝笑的贱兮兮的，“真要感谢的话，没事儿请我吃顿饭啊。”
　　方木哭笑不得，却又不能说不，只好苦口婆心的劝道，“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还是少吃点的好。”
　　忽然想起了什么，李大宝自是扁扁嘴，不再说出去出去吃饭的事了，只是又想起方木曾经说过的话，不免口水滴答，“哎木木，你上次不是说你会做饭么，那这样好了，下次有空你就请我去你那儿吃吧，自家的饭菜总干净了吧？”
　　这是挖了个坑给自己埋了呢？方木郁闷的瞥见李大宝的贼笑，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揣着资料上楼的时候李大宝还在为自己的智商惊叹，这他妈，真是老厉害了！自己啥都没亏，就免费蹭了一顿饭！呵呵呵呵，不过老秦要是知道自己把他的私人电脑借给了方木指不定要把她活生生的给塞冰柜儿里去。
　　但是吧，她不说方木不说，谁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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